锦衣卫
“走吧。”木青城说道,转身走在了俞二的前面。
酒宴已经备好了,在这宴客厅里的有辽王的四个儿子、带兵投奔木青城的锋征,还有一些辽王的幕僚和心腹,各自按照关系亲疏、地位高低而坐。
“贤侄现在才来,看来是该换换王府的这些光吃饭的轿夫了。”辽王很热情,远远看见木青城走进来,便迎了上去。自木青城投奔辽王,辽王待他一向不错,说起来,辽王与当今陛下是兄弟,木青城的母亲与王皇后是姐妹,二人带得有亲,二人越发亲近,后来便以叔侄相称。
“叔叔哪里的话,是叔叔王府的风景太好了,绊住了侄儿的脚。”木青城也随着打笑道。
“哪里的话,快坐,快坐。”两人一面说,一面走,辽王让木青城上坐,木青城哪里敢坐,牵扯了好一会儿,才让辽王上坐,木青城坐在次首。
木青城刚一坐下,便为自己满斟一杯酒,举杯对辽王说道“小侄投奔叔叔,承蒙叔叔不弃,还以好酒好菜相待,今日,侄儿便借叔叔府中佳酿敬叔叔一杯,还望叔叔以后不嫌侄儿叨扰。”说罢,杯至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贤侄哪里的话?贤侄是天下俊才,能与贤侄朝昔相处是你我缘分,何来叨扰一说?”辽王举杯回敬,也跟着一口喝干。
大家见此都互相敬酒,推杯换盏,又吃了几口菜,辽王才切入主题“既然,咱们都是一家人,本王也不兜圈子了,上头已经定了,王将军判的可是斩立决。”
“侄儿也有所耳闻。”木青城答道,却不多说话,等着辽王继续说下去。
“说起来也是贤侄亲戚,现在说这个话有些不妥,但是王将军的处决不能不让人心寒,朝廷的玉贵妃又如何能轻易放过我等?该如何应对,贤侄可有打算?”
终于说到这里了,木青城放下筷子,平静地看着辽王“叔叔以为如何?”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辽王不会平白收留自己,木青城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到了这个地步,总该显露出来了吧。
辽王有些懵了,他没有想到等来的是一句反问,半晌才说道“本王愚笨,拿不出对策。”
“叔叔肯让侄儿避难这些时日,侄儿已经感激不尽,又怎敢置叔叔以险境,若真到了为难之时,叔叔大可以将侄儿交出,叔叔毕竟是圣上的亲弟弟,想来玉贵妃不会与叔叔为难。或者,叔叔现在就放侄儿离去,玉贵妃也自不会来找叔叔的麻烦。”
“本王岂是这等小人?贤侄且放心,若是玉贵妃真要逼迫,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拼尽柳州之全力,也不做那胆小怕事的懦夫。”辽王拍案说道,一副豪迈大义的样子。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木青城知道再说已是枉然,起身拱手行礼道“侄儿谢过叔叔大恩,但请叔叔放心,玉贵妃不会再来柳州,侄儿敢打保票。”那日的松岗上,师傅早就猜到了这一天,所以木青城并不担忧。
辽王也不继续追问,只说到“有你这句话本王便放心了,今夜本是家宴,不必再想那些烦忧之事。”说罢又举杯与在座各位共饮。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些醉意,忽然一个王府下人走了进来,向众位行礼,走至辽王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辽王的酒醒了几分,清了清嗓子吩咐下人道“让她进来吧。”
“是。”奴才答了话躬身退了出去。
看下人走了,辽王才朗声对着在座的人说道“有一事说来羞愧,本王有一爱女,想必各位也有所耳闻。”
“是玉和郡主吗?”有几个辽王熟悉的幕僚接口问道。
辽王点头“本王有四子,却唯有这一个女儿,平日里是对她宠爱骄纵过头了些,她常日里最是敬仰这些义气之士,非要来见见诸公,一个女子如此妄为,实在不成体统。可这孩子实在不像话,竟然在家哭闹了数日,又以绝食威胁,本王实在没有办法,便允她戴上帷帽与各位见上一见,只怕唐突了各位。”
辽王自然是几句客气话,又有何人敢说个不自,一个兵头大约喝得有些多了,大着舌头说了句“这有何妨?久闻玉和郡主生得国色天香,是柳州第一美人,我等早就想见识一下。”
此话刚一说完,就被辽王狠狠瞪了一眼,那兵头也意识到行为有失,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曾听传闻辽王谁也不怕,只听他这女儿的话,如今看来,传闻也有七八分真。木青城喝了一杯酒,冷眼看着这一切。
在获得大家一致首肯后,这位大名鼎鼎的柳州第一美人才款款走了进来,屋内烧着碳,暖和,美人除去穿在外面的斗篷,只着一身桃色袄裙,行步袅袅款款,头上罩了帷帽,只听得钗环清脆又细小的响声,给人无限遐想。在座众人,虽然都有君子风范却也都止不住多看几眼。
“小女碧桃给诸位请安。”郡主半福身子,向众位行了一礼,声音温暖甜美,在这以粗犷的西北却有几分江南女子小家碧玉的感觉。
“诗音。”木青城手中的杯子险些落地,随即又嘲笑自己一声,怎么可能?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自己眼花了,喝多了吧,对,一定是喝多了。可是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身形、举止、声音,都几乎一模一样,心里又有千百个声音在呐喊,是她,一定是她。
“久仰木公子大名,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碧桃又转过身来,单独对着木青城行了一礼。
可是木青城如同呆了一般,竟然一个字也没有说,坐在他旁边的俞二都有些着急了“少爷,少爷。”他小声地喊,可木青城依旧一动不动。
“贤侄。”直到辽王唤他,他才清醒过来。
“贤侄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辽王关切地问道。
“哦,许是今日喝得有些多了,是在下失礼了,还望郡主不见怪。”说罢,也起身对着碧桃还了一礼。
“公子哪里话?碧桃怎么见怪。”碧桃说道,随即又对着在场诸位行礼道“今日已见了各位英雄,碧桃已无憾,便退下了。”说罢,裙摆轻移便往门外走去。
“别走。”木青城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如此举动,太像了,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调都那么像,他顾不得想那么多,他站起身几步追过去,拉起她的手。
惊愕的回头,帷帽下方摆动,露出一角清丽、惊恐的小脸“公子?”碧桃惊异地问,虽两个字,意思却很明了,风度翩翩的木青城木公子怎么有如此放浪的行径。
“对……对不起。”木青城惊醒过来,脸竟然猛地红了。
“碧桃告辞。”这一次没有行礼,只是飘飘然转身离去,她生气了吧,木青城看着离开的背影想。
这是一场闹剧,作为今晚宴会的收场,一切都好像不对劲,却又找不出不对劲。分寸大乱的木青城没有想到的是,方才只因旁人夸了一句碧桃貌美便引来辽王的不悦,但是他对这位辽王的心头爱女如此不敬,从头至尾却未得到阻止。
木青城已经走了快半年了,叶哀哀一路跟着三师兄一路吃喝游玩,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说起来,叶哀哀都觉得有辱师门了,她曾经为生计问题伤透了大脑,但是遇到三师兄后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在某大酒楼,面对一桌珍馐的时候,叶哀哀终于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师兄,我跟了你这么久,也没见你有什么正经营生,你都是靠什么过得这般舒适的啊?”
三师兄一个爆栗敲在叶哀哀头上,“傻啊,咱们是什么?”
叶哀哀猛然摇头,表示不知“是什么啊?”她问。
“我们是大侠啊,你见过哪个大侠有正经营生的?”
“可是钱从哪里来啊?”
三师兄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看着叶哀哀“古来大侠是靠什么扬名江湖的?劫富济贫啊,师兄在江湖上虽然比不上毒澜宗那么大的名气,但是烈阳掌顾影还是有几个人知道。所以这些贩夫走卒、名门大户、饭店商铺若是想保个平安谁不向我孝敬点儿?”
叶哀哀算是听明白了,往嘴巴里塞了一个灌汤包问道“师兄,你是强盗啊?”
顾大侠恨铁不成钢,“是大侠,大侠,强盗是打家劫舍为人所难,师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两者是有区别的,有区别的。”
叶哀哀点头如捣蒜,好吧,暂且把师兄归结为有良知的强盗吧,“怪不得三师兄如此想扬名立万,在江湖上名气越大越是方便打家……额……劫富济贫是吧?”
顾大侠颇为欣慰的点头,“总算是懂了,快吃吧,快吃吧,咱们都玩了半年了,该去和师兄弟们汇合了,这样咱们七个在一起,也能算纵横江湖了。”
叶哀哀低头扒饭,他的意思是就更方便打劫了吧,可惜嘴被菜塞得太满说不出话来。这实在不能怪叶哀哀没有出息,以前在山上,叶哀哀从小被师傅的饭菜侵蚀,并不知道正常的食物是什么样的,后来下山,奈何囊中羞涩,一直本着将创新精神发扬光大的想法,做出来的东西,除了她自己旁人见都没见过。自从跟着三师兄,她才真正明白了食物的力量,这一路游山玩水下来,她就已经罪恶地胖了一圈了。
三师兄曾为了在这场比武上大放光芒,与其他五位师兄分开,他们约定冬日的时候在怀州汇合,眼前日子将近,师兄终于收起了游玩的心态,认真赶起路来。
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岳林,到了冬天,三师兄还特地给叶哀哀买了一身水色软袄。这半年由于伙食好她长高了不少,人也长开了,穿上袄子披上雪白的软金丝锦缎斗篷,除了觉得三师兄财大气粗以外,叶哀哀觉得自己越来越姿色出众,对着铺子里的大铜镜很转了几个圈。
“待师兄以后有钱了,给你买孔雀锦的。”三师兄见师妹如此高兴,心里成就感爆棚,拍着胸脯,承诺就这么许下了。
叶哀哀却飞了个白眼,她记得三师兄以前在山上不是这样的,以前他最是爱为他们兄妹打抱不平的,山下的小沙弥欺负了他们,三师兄最是冲到前面的,现在下了山,却越来越市井了。
心里想是这么想,其实叶哀哀也挺世俗的,转过身堆个笑脸,拉住三师兄的手“饿了,咱们去吃东西吧。”
三师兄肯定收了很多保护费,一路上都很阔气,他吃饭的酒楼都是最好的,这次也不例外。
正当叶哀哀对着一只醉雕鸡上下其手的时候,不讨人喜欢的插曲发生了。
一群穿着绣着飞鱼纹朝服,系着黑色銮带,戴着佩刀的男人闯了进来,叶哀哀自从上次渝州城见了官兵的“魄力”后,对官兵依旧心有余悸,此刻很怂地埋下了头。
奇怪的是三师兄这种毒澜宗的老虎屁股都要摸一摸,走哪儿都是横着走的“大侠”此刻也低调了,将头凑近桌子,遮着嘴小声对叶哀哀说道“是,你小心点,不要引起那几个人注意。”
“官爷。”店家分外热情地迎出去,“几位官爷想吃点什么?”
那几个好像不太在意的样子,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你看着上吧,咱们还要赶路呢。”
“是,是,是。”店家或许少见这么好打发的吧,连说了几个是字。
他们又开始闲聊起来“十七,你今天抓了几个。”
“都是些丑的,抓了一个瘦巴巴的,也不知道提督能不能看上。”
“怕什么?提督看不上,咱们自己享用了不就好了。”其中一个说道,接着引起一阵狂浪的笑声,自他们进来了,酒楼都变得十分安静,此刻他们的笑声显得十分突兀。
“话虽如此,若是凑不够数,咱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你怕什么?你今日不是抓了好些人吗?”……
一群人交谈着听不懂的话,大家都一同选择了闷头吃饭,整个大堂连碗筷撞击的声音都没有。看来的确比毒澜宗可怕几百倍啊,叶哀哀心里腹诽。
几个开始吃起饭来,他们的“随便吃吃”,掌柜却是鸡鸭鱼肉都上了,好在一切相安无事,大家都在等他们吃完这顿饭,安安全全地回家。
可是不和谐地插曲还是发生了,一个戴着帷帽地姑娘走了起来,实在坐得不低调,正入大堂最中间地一张桌子。看到这里叶哀哀默默庆幸自己坐在二楼里间靠窗地位置上,果然,最角落的就是最安全的。
可是姑娘就没有这么幸运,此刻她隔着帷帽与十几双的眼睛相对,一只脚迈进酒楼,也不知该落下还是不该落下。
姑娘的爹紧随着姑娘身后,见了这一场面,拉了拉姑娘的衣摆,姑娘迈了一半的脚默默收回,假装平静地向后退去。
十几个互相交换了眼色,忽然一涌而出。
饭店的老板在长叹,当然叶哀哀觉得他不会是在叹息他的一桌酒菜没有付钱,因为他应该从头至尾都没想过他们会付钱。客人们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纷纷将钱搁在桌子上就往外跑,这其中就有三师兄。
叶哀哀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怕了,因为他们在抓人,准确的说是女人,长得漂亮的女人。
据说江南女人长得漂亮,到江南去,吓得那些未嫁的姑娘抓着未婚的男子便嫁,长得好看的男子更是多家抢,大街上抢婚的闹剧时有发生。当然这些叶哀哀不知道,她正被三师兄拖着一路往前狂奔。
“他们抢那么多女人干什么?”叶哀哀一边被拖着奋力向前奔跑,一边问。
“进宫,给皇上。”三师兄答。
“皇上要这么多女人吗?要这么多女人忙得过来吗?“
“我怎么知道?“
“皇后不吃醋吗?我听说宫里有个玉贵妃最是厉害,她不吃醋吗?”
“我的小姑奶奶,你能不能不要有那么多问题,快点跑?”顾大侠有些怒了。
“啊……”身后一道凄厉的女人的尖叫,叶哀哀回过头看去,只见那个女人已经被摘掉了帷帽露出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她被一群围在中间,惊恐地看着他们。
“几位官爷,我求求你们了,老头子这一辈子,四十岁才得这么一个女儿,前些日子刚议了亲,你们把她抓走了,让我以后怎么活啊?”他爹跪在面前,不住地磕头,不住地求。
“去。”也不知是谁踢了一脚,老头整个身体重重地往后倒了下去,也许是因为年迈,也许是那一脚受得重了,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站起来,引起了不小的哄笑。
“官爷啊,你们就行行好吧,把老头子抓起来,放了我家女儿吧,家里还有几亩薄田,我都卖了银子给官爷送去。”老头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跪下去,老泪在纵横的皱纹间流淌。
“你个老头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还想进宫。”一群人又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拖着那少女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