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掉美男
夏晗昭扑了个空,身体栽到地上,雪瑶闪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匕首,依旧快得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悲伤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狠厉。
“你想杀我。”她一脚踩在夏晗昭的手臂上,“真是个小狼崽子,这么小就会咬人了。”
王皇后见此赶忙上前跪下,夏晗昭疼得面目通红却依旧咬着牙,嘴里喊着“你害我娘,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就凭你。”雪瑶脚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声,屋里传来“咔哧咔哧”骨头碎裂的声音。
“你放了我哥哥,你放了我哥哥。”夏晗炎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还奶声奶气的,拍打在雪瑶身上如挠痒一般。
王皇后见状赶忙将他抱了过来护在怀中,对着雪瑶很磕了几个头,“孩子小不懂事,求你放过他。”她一身衣物沾了灰尘与泪水,已是狼狈不堪,她顾不了,只死死攥住怀里的夏晗炎,哪怕他哭着喊疼也不肯放手。
“现在小便要杀我,以后就难对付了。”雪瑶说着将匕首握在手中,半蹲而下,举手便刺向夏晗昭。
王皇后见状,一张脸吓得颜色全无,也不知哪里的力气,一瞬间就扑了过去,挡在自己儿子面前,“他……他是陛下的儿子,你就不怕陛下怪罪你吗?”
雪瑶一声嗤笑,“你觉得现在在陛下的心中,你们母子几个有几分重量?”
“那还有我哥哥,我父亲的权利被你们削弱了,可是我哥哥是实实在在地在为大樾卖命,手握重兵,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难道你就不怕他到时候找你算账吗?”
“我杀了他一个妹妹,一个外甥,仇早就结下了,我还在乎多这一个吗?”说罢,雪瑶也懒得废话,拉开王皇后,手起就要刀落。
“贵妃娘娘。”王皇后拉住雪瑶的腿,哭得直不起身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杀就杀我吧,只要我死了,我这两个小儿子就像拔了牙的虎崽半点威胁都没有了啊。”
她整个背都在颤抖,她的泪打湿了雪瑶的裙摆,“我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了,我不能再没有第二个啊,你行行好,让我代他死吧。”
雪瑶看着这一切,向来坚硬的心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她丢了手中的匕首,一脚踹在夏晗炎的身上,“你以后再敢对我不敬,我就废你娘一只眼睛。”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王皇后也不懂为什么雪瑶会在这时候离开,总归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头一次体会到失而复得的心情如此宝贵,虽然她的大儿子永远也回不来了。
“娘。”夏晗炎这才走到王皇后身边,低着头不敢说话。
王皇后怒极,抬起手便是一巴掌想要落下,可看到儿子那张委屈的脸,手如何也落不下去,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你吓死娘了”她说。
雪瑶走出椒房殿,天灰蒙蒙的,只有极远处一道光线纵穿苍穹,快了,她的希望就像那道阳光总有刺破黑暗的时候。回忆像一把剑插在雪瑶的心口,她是孤独的勇士,拿着剑去拼搏、去战斗。阴谋与谎言像幕布遮盖了这片天空,底下是流着脓的恶臭腐朽,她要将这幕布掀开让真相暴露在阳光下,她一无所有,有的这是这一副皮囊与一身孤勇。
叶哀哀觉得受到了侮辱,气冲冲从刘媒婆家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难得有一天不想吃饭,头一次开始思考自己这个条件到底该配一个什么样的夫君,没有父母兄弟为她打算,这些问题上不得不自己多考虑一些。
一路踢着路上的石子回家,远远地看见自己家门前停了一匹高大的白马,在渝州城这个地方有不少骑马的,都是趾高气扬,扬土飞尘的,在叶哀哀身边,这条街上还没有一户人家是养得起马的。
叶哀哀几步奔过去,月光下一个少年倒在自己门前,衣衫上尽是污血,可也挡不住如玉般无暇面孔,他微闭着眼,睫毛像扇翼般给脸上投下一抹光影,整个人在月光下静谧又美好,原来世上真有天降美男一说,叶哀哀看得都呆了。
美男猛然睁开眼睛,双眸像含了一对利箭,如鹰一般机警,他一把拉住叶哀哀的手腕,“你是谁?”少年问。
“我……我是这家的主人。”叶哀哀指着少年身后的房子。
少年抬起头看着门额上四个“忘却前尘”的字,“你能让人失忆?”他问。
“应……应该是吧。”叶哀哀话还未说完,少年又闭上了眼,这次是彻底地倒在了屋前。
再漂亮的人晕倒了也是一样的重,叶哀哀拖着百多斤的肉进了屋、上了楼,又给他换了衣物、包扎伤口,还把马牵到后院喂了草,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半夜了,直接累得倒地就睡。
少年睡到第二天早上还没有醒,叶哀哀起床买菜、做早饭,买了老母鸡替他熬汤,甚至想起二师兄从前被野兽抓伤后,师傅给他抓的草药替他敷药,叶哀哀也有样学样替他抓了几副草药。
少年一定是闻着鸡汤的香味醒的,叶哀哀想。
少年扶着床沿,环顾四周说了一句昏倒之人都要说的常规用语“这是哪儿?”
叶哀哀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殷勤地、欢喜地冒着星星眼地捧上一碗鸡汤,用温柔地快要出水地声音说“刚醒,不要乱动,喝碗鸡汤吧。”
少年看了叶哀哀许多眼,实在想不起这个人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叶哀哀依旧推销鸡汤“这是我特地给你熬的,我昨天看你出那么多血,喝点鸡汤好好补补。”
实在盛情难却,少年在叶哀哀殷切的眼神下,狐疑地喝了一口汤,“嗯。”下毒了,一定是下毒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汤?
“好喝吗?”叶哀哀满怀期待地问。
“好喝……”
“好喝就好,好喝就多喝些,还有好大一锅呢。”
“额……汤待会儿再喝也不碍事,姑娘可否告诉在下,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何会在这里,姑娘又是何人?”少年不动声色地将碗搁在一边。
“这是渝州城,你自己跑到我家门前的,还有你的马,我看你可怜就把你带进来了。”叶哀哀解释道。
“这么说,姑娘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孟婆’?”少年坐直了身体,伤口裂开,疼得龇牙咧嘴。
“孟婆?”叶哀哀不知她还有这个称号。
“听闻渝州城内有个能让人忘却前尘烦扰,重获新生的姑娘,江湖的朋友送个外号为‘小孟婆’。”
“我的确曾经帮人忘却了记忆,可是只有一次啊,而且最后结果还不太好。”叶哀哀忽然想到那个在门口哭闹的妇人,身上打了一股寒颤。
“在下木青城,请姑娘施以法术帮我忘却烦忧吧。”少年拱手恭敬地说道。
叶哀哀想到曾大牛的事,有了前车之鉴也不敢什么生意都接,有些话还是要问清楚的,她刻意摆直了身板,咳两声,装得颇有气势“我的收费可不便宜。”
“姑娘如此大恩,理应万金谢之。”小伙子很上道,甚好,甚好。
“可与家人商量好了?”
“我的家人?”少年将背靠在床沿,目光眺望远方,眼中隐隐含着忧伤,用一种低沉的嗓音说道,“我的家人都死了。”
叶哀哀正在喝水,忽然呛了出来,“扫把星这种东西世上真的有?”
“啊?”
“额,咳咳……很好,我可以帮你忘了从前,只是你现在身体太弱了,恐经受不住,且养几天罢。”
“那便先谢过姑娘了。”少年想起身行礼,奈何身体像扎了千百个口子的破袋,稍一动弹便疼得满头是汗,终究放弃了挣扎。
叶哀哀摆摆手,“你先休息吧,等身子好了我再施法。”说吧负手而出,活脱脱将自己演成了个江湖术士。
是夜,一群莽汉骑着马在渝州城的街道里驰骋,他们一人领头,队伍呈扇形向后散开,马蹄飞扬,溅碎一地的月光。
“俞二哥,少爷那个情况我心里真没有底。”走在领头人后侧方的男人说着话,嗓音粗哑雄壮。
“线报说是这里那便没错,公子没有我们想得那么脆弱,他定能活下去。”那个领头的人显然便是“俞二哥。”他眼睛看向前方,头也不回地回答着身后的人,背影笔直。
“我只是怕少爷没有了斗志,不肯与我们回去啊。”又有一人说道。
“他是少爷,我相信他。”俞二哥语气坚毅,说完便挥动马鞭,加快了步伐。
渝州城护城河的背街一条说不出名字的小巷里,一栋两层高的木楼,门前写着“忘却前尘”四个字。几个男人站在门前,一脚踢碎了木门。
原本熟睡的叶哀哀被被一声巨响惊醒,紧接着一阵杂乱又沉重的上楼声传来,是强盗来了,叶哀哀一瞬间便想到了这个,四处搜索想找个傍身的东西,找来找去也只有那个撑窗户的杆子,总好过什么都没有,叶哀哀紧紧捏在手中。
“二哥,这里有两间房。”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两间都进。”
紧接着,门便被推开了,几个男人高大的影子投射在叶哀哀面前的地上。
“啊!!!”木杆从手上滑落,早就忘了上去搏斗的事,整个屋子全是叶哀哀的尖叫。
“少爷,我们终于找到你了。”隔壁屋里传来了男人们的哭喊声。
接着又是一阵杯盘摔碎的声音,“你们干什么来了?打家劫舍吗?”
叶哀哀郁闷,十分地郁闷,说好的一家人都死了呢?这满屋子挤都挤不下的人又算怎么回事?幸好木青城没有失忆,否则只怕是不止拆家那么简单了。
“少爷没有死,奴才对得起老爷夫人了。”那个叫俞二的对着天不停地拜。
“你们都走吧。”木青城闭着眼,一副无所依恋模样。
“我们走了几百里地都是为了找到少爷你,现在你让我们去哪里啊?”俞二扑在木青城旁边,做小鸟依人不依不舍状。
“我打算将过去的事悉数忘了,你们且自去吧,我也管不了你们了。”木青城依旧面无表情,可是他好像忘了一件事,他带来一群人将叶哀哀的家砸了,叶哀哀愿不愿意还不一定呢。
“我们之前是说好的,你要没有家人来闹我才接你这单生意,如今你带这么大群人来,我才不愿意呢。”
俞二这才看到叶哀哀,又转过身对着她拜了拜“俞二在此谢过姑娘了。”他这才想起救木青城的不是老天爷,而是她叶哀哀啊。“姑娘不给少爷施法,此等大恩,俞二至死难报。”
叶哀哀气结,他说的到底几个意思?她可是辛苦收留了木青城,救了他一条命啊喂。
“爹娘走了,我也的确管不了你们了。”木青城说道。
“少爷。”屋内的人都跪了下来“请少爷恕罪。”
“我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如今父母都走了,你们跟着我有何前途?”
俞二叩拜三下,缓缓立直脊背,“俞二这辈子受老爷夫人大恩,早已立誓毕生追随木家,如今少爷弃我,俞二无颜面对老爷夫人,唯有一死,以表忠心。”说罢拔刀便往脖子上抹去。
“俞二哥。”身后追随众人惊呼,却无人敢去拦。
木青城虽身有重伤,但身法极快,眨眼间便上前一把夺过俞二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掷,“你干什么?威胁我?”他脸色煞白,额头有汗沁出,只怕又有伤口崩裂。
“俞二不敢,只少爷拦得了俞二这一次拦不了二次、三次,俞二这条命是老爷夫人给了,只要离了木府总要还的。”
“你……”木青城手指着俞二不停颤抖,脸白得几近透明,一掌朝半空挥起但迟迟不肯落下“罢了,你先在这里住着吧,往后的事再慢慢商议。”
“承蒙少爷不弃,我等自是誓死效力。”俞二身体伏地,声音如铁。
“承蒙少爷不弃,我等自是誓死效力。”他身后的人也随着他拜伏而下,整齐地说道。
木青城坐在床上,眼睛没有焦距一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最无奈的怕是叶哀哀了,这下好了,她不仅要收留一个木青城,还要收留一大堆的人,也没人和她商量一下啊喂。
反正今晚睡觉是没得睡了,她甚无语地下楼去了。
“啊!!!”一声惊叫撕破夜空,震荡房屋,惊呆了这一行刚演完主仆情深的男人,“我的门,我的桌子,我的房子。”这些都是房东的啊,叶哀哀的押金退不出来了。
“我赔,我赔……”俞二忙不迭从楼上下来,方才进门时他们一心想着找少爷,确实对这个家不太友好,现在听到叶哀哀的尖叫才想起,他这一生立刀跨马、征战四方,什么都不怕,却从来没听过这么恐怖的叫声。
听到“赔”字,叶哀哀的声音才戛然而止,看着奔跑而来的俞二,双手叉腰,“赔多少?”
“姑娘你说多少?”
“刚才听你们家少爷的意思,还要在这儿住是吧?”
“是是是……这段时间辛苦姑娘你了。”
“那在我这儿吃喝也得花不少钱吧。”
“是,这些钱姑娘先拿去用着,不够我们再给。”俞二递过一个胀鼓鼓的钱袋。
叶哀哀掂量着钱袋的分量,一颗大白菜三文钱,这个应该能买不少大白菜了吧,这才贼嘻嘻地笑了两声。
“那,你们都在楼下打地铺吧,家里被褥什么的也不够,有什么盖什么吧,将就将就。”说罢便喜滋滋地上楼去了。
叶哀哀拿了人的钱财,但办事还是挺上心的,每天替木青城抓药、熬药,还要管这么多人的吃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西街的员外搬走了,丢了一条下人吃饭的长桌,叶哀哀把它捡回来摆在后院,每天到了饭点,就把饭摆在长桌上,大家晒着太阳,和拴在磨旁的小青驴一起进食。
众人都是第一次吃叶哀哀做的饭,想着少爷都是吃她的饭依旧是养得漂漂亮亮,伤也好了不少,也没多想,夹起桌上陶碗里的炖萝卜和着饭就往嘴里扒。
接下来就看见十多张面目紫青,目光惊恐的脸。
木青城一记眼刀扫过,优雅地夹了一筷子菜,“叶姑娘做的菜最是好吃,大家多吃一些,不要辜负了叶姑娘的辛劳。”一句话轻飘飘的,堵住了众人的嘴。
“真的吗?当真好吃?”叶哀哀眼冒星光,一脸兴奋地问。
俞二强忍着呕吐,硬生生地把饭咽了下去,直憋得满脸通红“好吃……姑娘做的饭真好吃。”
“那就好,以后我们每顿都给你们做。”
众人扶着桌子才算没有摔倒,不怕,打仗之人,草根树皮都啃过,还怕吃不下这饭。
木青城神色如素,夹了一块肉到俞二碗里“来,吃块肉。”语气十分温柔。“曾大牛都安顿好了?”顺便还能问点其他问题。
“都……都安顿好了,他……和他那个婆娘都送去了辽王的地盘。”俞二哽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回答他的话,俞二私心觉得,他这是在报仇。
“甚好,甚好。”
叶哀哀看到木青城替俞二夹菜,忽然生出一种烟火气的温暖,虽然从前有师傅和六个师兄,但师傅严厉,向来不苟言笑,大家吃饭都只能听到筷子敲碗的声音,像这样有说有笑、互相夹菜的场景,是叶哀哀从来没见过的,心里有一个地方“怦怦”地跳得厉害,脸红得发烫。
“叶姑娘,你怎么了?”坐在叶哀哀旁边的是个叫鲁强的家伙,看叶哀哀这样还以为她生病了。
“啊?啊,没什么,只是……只是……”话还没说完,起身便跑了,留下一群汉子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