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的完美让我焦虑
得到李先生通知的当天下午，苏彤就接到她爸的电话。
电话内容无非是让她把周六空出来。
其实苏彤在接电话前就空好了，只是听到她爸那发号施令般的语气，她就莫名地想反抗一下：“你明知道周六是最忙的时候啊，问都不问我一声就和别人约了……周一不行吗？或者周日下午？”
可惜苏彤爸一听，炸毛了：“周一？你要周一去就一个人和他妈聊好了。哦，你工作性质和别人不一样，大家都要迁就你啊？你周六忙是能日进百万还是千万啊，你知道李叔叔家是什么条件？要是能嫁过去，你在家躺着都没问题。”
嘿，苏彤真是奇了怪了。她开店，她爸开公司，本质上是一样的，怎么在他爸眼里，他的公司是家庭支柱大家要感恩戴德，她的西点店就是不值一提可有可无？
苏彤百思不得其解，刚想怼回去，正好看见安周从前方路过。
想到今早的那番对峙，苏彤怼人的情绪顿了一下。自己这样的脾气，是不是越来越像她爸妈？总觉得不顺自己意的就都是错的？还是此乃迟到的青春期？提前的更年期？
思及此，苏彤忽觉恐慌，她不会是像大学时那些单身学长姐常自嘲的：看着别人秀恩爱，在孤独中逐渐变态了吧？
苏彤不禁心颤，反抗她爸的情绪瞬间瓦解：“好，我空出来。”
匆匆挂了电话，陈觉霖走上前，见她面露疲倦，问：“怎么了？家里有事？还是起太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应该不忙。”
苏彤摆摆手：“没事，就是我爸来提醒我周六赴约。”
“哦，昨天那个朋友家的儿子啊。不过你们光吃饭不会无聊？”
“光吃饭？想得美！我爸说他们家工具齐全，就差一个西点师了。”
“哦呦，门还没进了就想让你干活啊？”
苏彤听出陈觉霖语气中的笑意，莫不是在嘲笑她？什么时候和路大师一样了？
于是苏彤降音调问：“老陈，你今天很开心啊？”
事实证明，苏彤是小人之心。陈觉霖根本没在想她的事，他就是自己碰到开心事儿，忍不住乐。
“怎么样！我女儿厉害吧！能在白人拉拉队里站c位哦！”
照片上，陈觉霖十四岁的女儿穿着闪闪的拉拉队服，拿着舞棒，一个一字马，被身后几个洋人队友捧住。后面一张是陈觉霖太太和女儿以及奖杯的合影。
苏彤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她们本尊时，她女儿还是在上幼儿园的傻孩子，他太太呢就是和蔼可亲的温柔家庭主妇。
而现在，傻孩子晒黑了，成了阳光小美女；主妇……老了，有皱纹了，长斑了，发福了，也比之前看着干练了。
陈觉霖似乎沉浸在一种情绪里，不断往后翻照片：“这张，我老婆今年拿到驾照了，买了辆二手车。这是她们去XX海滩，她第一次开野路！噢这张，我女儿和同学露营烧烤，哎呦，烤得真是惨不忍睹。这是我澳洲那边的朋友，之前多亏他们帮忙……”
苏彤看着照片没说话，陈觉霖翻完后，看了她一会儿，问：“是不是羡慕啊？”
苏彤：……
陈觉霖：“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想说不结婚又不结婚的生活方式，可结婚生孩子也有结婚生孩子的乐趣。你没经历过，但也没必要太排斥。”
苏彤失笑：“我没排斥啊？”
陈觉霖显然不信：“没有吗？我看你每次都很排斥。”
苏彤不想和他争论这个。几年见不到妻女，只能靠照片和邮件慰藉心灵的男人，要鼓励。
“苏彤，说真的。你别每次一提相亲就卯着劲看别人哪里不适合你，累不累？你可以试着换个角度，去看看别人有什么优点，合适你的优点也好，值得你学习的优点也好。这样”
“这样比较能提高牵手成功率吗？”
陈觉霖摇头：“不是，这样相亲过程会比较愉快。”
“你怎么知道会比较愉快？你相过？“
“嘶，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和我太太就是相亲认识的，后来我问她怎么看上我的，她就是这么说的。”
苏彤大惊：“你不是说你和你太太是朋友的朋友吗？”
陈觉霖点头：“对啊，那个朋友就是介绍我们认识，所以”
苏彤服了，相亲一次就成功牵手进入婚姻殿堂，陈觉霖确实很有发言权。
可是画面转到苏琳菲那边，同样是相亲结婚然而结果截然相反。特别是看到此刻朝店里走来的她，一手牵着刘昊，一手背包又要拿东西，孤儿寡母的，画风略艰辛。
就在苏彤为别人伤春悲秋时，安周敲门进来，递过一张纸：“课表。”
苏彤接过纸头但是没看。早上他提起这件事后苏彤就查过课表，也和陈觉霖商量过了：“这个短期课程有平日班和双休班两种，你自己想上哪种？”
“我都可以。那个比较方便排班？”
“排班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和老陈能搞定。如果你没有特别偏好的话平日班吧。”
言毕，安周微惊：“平日班是周一到周五，早八晚六啊。可以吗？你自己一个人？”
苏彤耸耸肩：“我又不是没有自己一个人撑过。再说了，早八晚六，六点下课你要回来上班的呀，比之以前我还赚了三个小时。”
苏彤做此决定时，陈觉霖也挺惊讶的。但是苏彤的意思，别光看天数，双休的工作量和平日的工作量，那可是差了一倍呢。
“阿周，你干嘛这副表情？我都说OK，那一定是OK的。”
“你你”
“我？”
“你是不是因为双休想等那个男的来？”
“哪个男的？”
“就是今天早上那个，你大学校友你”
方哲？
听懂安周的意思后，苏彤有点尴尬。因为这小子还真猜对了。
当然，她这么安排并不全因方哲，只是多少有点这方面原因。
“所以那你到底去不去！”
安周撇嘴：“去，你报销我就去。”
“我报销的前提是合同延期哦？你还记得吗？”
安周点头。
嘶，认真的啊？行啊这小子。
“好，那我让老陈报好名之后和你说。先去忙吧。”安周的表情有点怪，苏彤摸不准他是开心呢还是不开心，总之还是赶紧让他回去工作的好。不过，“哎，等一下。还有件事，这个周六我不在哦。”
“你有事啊？”
苏彤的双休一般过得和上班族的周一一样，很少请假：“嗯，要去相亲对象家里。”
安周眉毛一皱：“你到底有多少男人要周旋？”
“哈？”苏彤对安周的措辞很不满，“周旋？又不是我自己要周旋的。”
“你要是不喜欢就挑明了说啊。”
“挑明？小弟弟，等你哪天相个亲你就知道了。”
能挑明谁会这样周旋？不就是因为翻来覆去都是亲友好心介绍的，她再不喜欢也不能驳面子吧。
再说了，她相亲安周黑什么脸？
可谁知，周六苏彤也黑脸了。
本以为是和之前吃饭一样的六人聚会，没想到到了李先生父母家，苏彤看见一屋子人，而且这一屋子人都是李先生家的亲戚。
李先生的母亲拉着苏彤把她介绍给大家，而后又把大家一一介绍给苏彤。恍惚间，苏彤有种媳妇第一次上门认脸的错觉。
而且作为本次聚会的重量级嘉宾，苏彤被大家热情地寒暄了。小到生日星座，大到人生理想，只要有嘴巴的，一个都没拉下。
苏彤震惊了，惊慌了，趁着上洗手间的空隙，发了条信息在她自己家的群里：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
苏彤爸：他们家亲戚本来就都住在附近，小李说了你不少好话，他们知道了就想来看看。
苏彤：看看？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我给一沓名片去店里看好咧。
苏彤妈：你不要这么抵触呀。多接触接触高层次的人有什么坏处吗？本来就是叫你来教教阿姨做面包蛋糕的，现在多几个人怎么了？
怎么了？呵呵呵呵，怎么了怎么了苏彤也不知道怎么了。说不上来，就是挺烦躁的。陈觉霖和她说的不要一听是相亲就那么排斥对方，可是此时此刻，苏彤真的抑制不住地排斥。
然而再排斥，苏彤还是扯着假笑做下去了，心里默念着：毕竟是好心做子女的怎么忍心辜负爸妈的好心呢？
所幸这些亲戚也不是各个都有心思看苏彤的表演，特别是男人们。他们陆续离开厨房转去客厅，看电视的看电视，打牌的打牌，喝茶的喝茶，包括李先生。
厨房内，人口下降后，再加上面粉黄油熟悉的触感和阿姨们渐渐转移的注意力，苏彤感觉好多了。
苏彤想，西点可能真的是她的天命所在。拼命揉着团，用力挤着糊，苏彤脑中冒出一个词，解压。
而解压后，一些意想不到的，就如鸡蛋变成酸奶般的转变发生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以前看视频学就是发不好，原来是少了这一步。”
“视频学哪有现场教学效果好啦。”
“哎，小苏啊，所以出不了手套膜也不要紧的是伐？”
“我就说不要紧的，你不信，还说是我机器不行。”
“家用机器和店里专业的肯定有差距的。不然大家都在家做做好咧，谁要去店里吃。小苏，你说是伐。”
要说这群阿姨能被她爸妈称之为高层次也是有点道理的，好学，理解快，执行力满分，而且能从面包蛋糕聊到分子稳定性……确实不是一般人。
蛋糕糊进烤箱后揉面包，等面包发酵时，蛋糕胚也都出来了，可以继续做造型。苏彤一个个辅导下来，时间倒是过得挺快。
等到下午四点多，阿姨们的丈夫儿子纷纷进来。看着她们一个个和对方炫耀斗嘴。这种阖家欢乐的场景下，苏彤想，解压一词还是狭隘了一点，可能还有一点治愈。
可是，等李先生进来帮忙收拾，大家纷纷意会离开后，苏彤发现，现实往往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一开始，苏彤看见李先生主动来收拾，心里还挺惊奇。毕竟很多男人懒得收拾烂摊子，特别这摊子和自己完全无关。所以苏彤秉持着陈觉霖说的：发觉对方的可取之处，想：这李先生还挺会做家务，看来是个细致的人啊。
而后，苏彤又想起方才“教学”时，李先生的母亲说，这些亲戚是李先生提议他们来的，他说：一对一的话，等这个等那个太浪费时间，干脆多叫几个人，正好把空挡撑满，也免得他母亲和苏彤冷场。这么一看，李先生还是个懂谋略的人啊。
也是，年纪轻轻继承家业，还越做越好，肯定不是一般人。
于是，苏彤在李先生洗碗时表达了一下对他组织的这场如此充实聚会的感谢。
然，李先生听言，诧异：“你不生气？”
“生气？”
“我以为叫这么多人来，你会生气的。”
“我为什么”不对，原本是很生气来着！等等，他的意思是“所以，你是为了让我生气故意叫这么多人来的？”
李先生知道苏彤其实对他没兴趣，所以故意搞得这么热情高涨，引她反感？李先生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
“为什么？”这是什么心态啊，“就因为那天晚上我反驳了你的观点？”
李先生摇头：“那倒不是，其实你说的话，我后来想想也是有点道理。“
讲真，李先生这波操作，从头到尾都不按套路，苏彤是真的好奇。莫非这些高层次人的思维就是这么特别？
“因为你太好了。”
啊？
“那天回家，我爸妈就问我觉得你怎么样？我想了半天，发现你没什么缺点可以让我给你投否决票。漂亮，能干，经济独立，思想独立，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特别是啰嗦的长辈也是笑脸相迎，聊得不错。而且我妈还说你说话真诚，不假。再想想你的家庭条件，虽然比不上我们，但是也不错了。算下来，你简直就是完美的结婚对象。所以，我对你有点焦虑，因为你真的没什么不好的。可是我就是”
李先生讲这些话时，眼睛慢慢移开不看她，看得出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抱歉。
苏彤本以为听了这些话会有多生气，或者说对李先生会产生某种“远离奇葩”的想法。然而事实是，苏彤颇有同感。
从客观上说，真的没什么不好的；可是主观上，我就是对他没感觉啊！
“如果和他们说因为对你没感觉，他们估计会说：感觉要接触培养了才有。可是咱两这种相识方式，所有的接触恐怕都不会是单纯的，多少会混杂着一些完成结婚指标的意思。而且，我这人也有点古板，我不喜欢同时和很多女生保持这种接触，感觉不尊重人所以，我想来想去，如果你能先否决掉我，说不定我就能让我爸妈放弃了。”
苏彤知道了，怪不得她有同感。因为，李先生的这番思想斗争，甚至故意逼对方先否决他的招数，全是苏彤有过且做过的事情。
啊，真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啊。而且，李先生还比她光明磊落得多，敢明说。
于是苏彤拍拍李先生：“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实在不忍心不帮你。”
苏彤想好了，他不是说自己和父母沟通有问题吗？那今天苏彤就帮他沟通一次，算是还之前相亲时造过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