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务正业 下
苏彤知道王均然有开店的计划，而且不仅她知道，双方父母也都知道。
只是他们没想到王均然会在没有提前告知的情况下辞职。但是王均然的性子，苏彤已经摸清楚，他有自己的考量，一旦定了的事，身边人再不看好，他也还是会进行下去。
所以苏彤选择无条件帮他。
起初她能做的不多，除了帮王均然跟进贷款事宜，也就是看看场地和餐具。
或许开店的计划是两家人心知肚明的事，所以没人提出过疑义。但随着一切步入正轨，王均然越发忙碌时，苏彤爸提出一个问题。
“你俩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苏彤爸对于王均然一直带有迷之偏见，总觉得王均然就是个厨子。对于开店的计划，他只当是厨子对老板心生怨怼的气话。
得知王均然真的辞职开店后，苏彤爸很诧异，也很不满。
他说：“开店最初都是亏本的。他是想拿着你的嫁妆填亏？”
“爸，你说什么呀！我们还没结婚呢，哪来的嫁妆。”
“你不是也投了十万？好，这个不算，当你个人投资。但是我看王均然的意思，不盈利肯定不会结婚的，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生意一直不好呢？”
“爸，你干嘛乌鸦嘴啊……”
“我乌鸦嘴？男人，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你们这算什么？明明感情稳定，他们家父母也一直在等你们装修房子。哦，这个时候他一声不吭地辞职开店，把积蓄都投进去，什么意思？”
“不是，王均然要开店，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早开晚开不是一样？”
“苏彤，你是不是傻？店早开晚开都一样，婚早结晚结那就不一样！”
苏彤有时怀疑自己爸这个脾气可能是老板当久了的并发症，就喜欢发号施令，听不得半句反驳。
好在那次苏彤妈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老苏你才傻，先成家再立业，万一这业立的不好岂不是全家倒霉？”
好吧……她妈可能是站在利益这边的。
反正被他们这么一闹，后来苏彤辞职的事也没敢提前知会他们。
等苏彤爸妈知道后，她爸怒发冲冠。其后父女、母女、夫妻之间的几轮口水战就不再复述，怕大家看多了吵架场产生厌世情绪。
只是苏彤之所以会辞职，有一部分原因是被她爸吓得。
那段时间王均然忙得人都见不到，就算见到了，气氛也不开心。
苏彤理解，她依稀记得她爸妈有段时间也是这样吵天吵地。所以为了不重蹈覆辙，让自己给王均然太多压力，苏彤只有双休才去看望。
可是苏彤爸妈这边就坐不住了，准女婿在外面忙活，自己女儿却像个局外人似的。
于是她爸又说：“起步是最难的阶段，你不去帮帮他，万一别的女人趁机呢？”
其实苏彤爸这句话简直是在给自己挖坑，工作接触产生的男女感情，这不就是她妈一直放嘴上的那件事？虽说没有坐实，但是怀疑才最可怕。
苏彤为了防止她妈开启这个话题，立刻接话，讲了讲她在王均然店里的所见所闻以打消她爸的顾虑。
谁知她爸听完后又道：“那你有空帮他算算账。你本来就学金融，做个账肯定比他行。再说这店你投了十万，也算是你自己的店。你要把钱看牢了，别到时候人财两空。”
针对这个话题，她爸叨了好几天。苏彤无语，当初王均然开店时你可不是这个态度啊。
不过王均然的店最初确实连月亏损，店员不是辞职就是消极怠工。苏彤知道后，为了帮他节省开支就辞职去他店里了。
收银帮厨端盘子，备料订货刷碗筷，只要力所能及苏彤什么都做。
可是和红的发展进程一样，当时王均然的“Ran”也因为没有特色而出不了头。
对外，王均然做的东西相比周边正宗洋人店并不出挑。而对内，王均然在国外厨房学的那一套并不适用国内的员工。
内忧外患下，王均然每天那个愁啊，信心被打压的恼啊。
苏彤不忍心男友担如此大的精神压力，于是默默地替王均然吃遍了整条昌五路的西点，研究那些店的特色。
某天晚上，她见王均然又在厨房皱眉，苏彤过去给以爱的抱抱：“其实我们做的不比别人的差。”
王均然叹气，下巴搁上她头顶无奈道：“当然，我的奖杯又不是花钱买的。”
“哈哈哈哈，有钱买倒好了。”
王均然苦笑着抱着苏彤摇晃：“哎，让你跟着我受苦了。等生意好转，我一定亲自去和你爸妈道歉。”
“真哒？你准备怎么道歉啊？下跪啊？”
“下跪不足以体现我的诚意！”王均然抱着苏彤，忽然一脸严肃道，“愿奉上黄金万两，但求苏女后生。”
苏彤噗嗤一声，佯装高傲：“我可贵了，黄金万两都不够买我一根头发呢！你确定？”
小情侣说笑了一会儿，苏彤小声问：“为了你的黄金万两和我的后半生，王老师，你考不考虑换个风格试试？”
“换个风格？”
根据苏彤的探查，当时昌五路上的西点店主要是两种：法式精致，美式简约。而王均然也是法式精致，这无疑是重复。
“你看过《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的电影吗？哈利十一岁生日，海格找到他时给了他一个蛋糕，还被他表哥吃了的那个。”
王均然回想一番，满脸不可置信：“那种风格？会不会丑了点？”
“不会啊，不丑，只是美的比较特别！”
“谁会买这种蛋糕啊？”
“小孩子啊！”
当时，正真会进入昌五路觅食的客人多是外国人和比较新潮的年轻人，本地人一般就单纯地过个马路。
这这意味着什么？有一个人数庞大的客户群还未被开发。这就是商机啊！
可是这些人想要什么呢？
根据苏彤观察，这些人对昌五路的洋风其实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价格和用餐习俗不符合他们的观念，所以他们只张望不消费。
苏彤研究了一番，她认为这些人要的是不那么精致也不那么简单，引人注目却也实实在在，最重要是能全家一起分享的西点。
而家这个概念，在本地人的习俗里，落实在小孩子头上效果最直接。
苏彤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王均然，王均然不敢苟同，而且：“我做不出那种西点，太丑了。”
“哪里丑了！儿童画你没见过？那你看过小神龙俱乐部吗？都是这个风格！你不行，我行啊！”
别说，苏彤这一招真的管用。他们调整了店里西点的风格走向，以色彩和不规则图案来吸引客人。
渐渐的，不仅是小孩子，也不仅仅是本地人，中老年人，外国人，年轻人，都被吸引到Ran。
苏彤呢，她慢慢从厅堂转入厨房，而王均然则从厨房走向厅堂。
一年多后，他们的店因为风格独特而被电视台报道，一炮而红。苏彤更是为了王均然的面子把店里这种风格归功于他的创意。
而后王均然的留学经历，他的获奖历史也被放大，吸引了不少集团来谈投资。
集团投资，说白了就是要买你的招牌，然后做成连锁。
虽说没了实际控制权有点可惜，但是苏彤想：卖掉招牌，他们既能保有工作还能有一笔一次性到手的可观收入，正好可以用来结婚。
然而令苏彤和王苏两家都没想到的是，王均然在和投资方洽谈的过程中，被投资方公司的一个女经理给拐跑了。
苏彤讲到这里，其他人已经走了。只有周培还在听，他又是怒又是叹，最后道：“怪不得彤姐这么讨厌他了，抢你功劳还劈腿，不仅没受惩罚还拿奖，还换了是我也气死。”
苏彤笑而不语。
其实苏彤不是因为抢功或劈腿才厌恶王均然的，甚至那时候他还没真正把腿劈开来。
价格谈拢走流程期间，投资方已经着手二店的准备工作。王均然把一店交给手下，自己去二店监工。而苏彤，他则是让她先休息一阵。
休息，确实也该休息了。这两年她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拿着一部分套现资金，苏彤带着家里人和王均然父母去欧洲玩了一圈。
可是等她回来却发现昌五路一店闭馆，而初具雏形的二店全然是另一种风格，就连招牌都换了模样。
苏彤找到王均然问他是怎么回事。王均然却道：“昌五路店的位置不够好，而且也老了。我们打算迁址，可能是南段，而且要重新装修。二店算是副牌吧，专做法式西点。”
这番布置肯定是王均然和集团谈妥的，按理说苏彤不应该有顾虑。可是苏彤觉得不对，为什么她有一种自己变成局外人的感觉？
而且：“那我怎么办？没地方工作了。”
王均然不以为意：“你就歇歇，要不然你再去专业西点学校培训一下？”
对此，苏彤爸妈和王家父母倒是喜闻乐见，说什么王均然还真有出息，苏彤马上就能不用上班全靠老公了。
靠老公不是不可以，能靠谁不想靠。但是苏彤很清楚，王均然当时没有要结婚的意思，这老公还不是她老公，她怎么靠？
苏彤心慌啊。
为了解决自己的心慌，苏彤还真去学校系统性学习，想着以后店开了，她能更好地帮他。
然而几个月后，她在学校遇到以前的老店员，一聊才知道一店并不是要迁址装修，而是彻底改造升级，打造成一个亲子西点店。而且以前的店员都不会再雇佣，集团会派专人打理。
说的简单点，苏彤是彻底失去了Ran，不仅是控制权，甚至连参与权都没了。
“老板娘，你真不知道吗？王哥没和你商量？”
是的，她不知道，她居然不知道，她居然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得知此事的当天苏彤就去找王均然，可是电话打通后却是那个投资方的女经理接的。
“Ryan走开了，手机忘了带。苏小姐，要不你还是来店里，我们当面聊。”
这女主人的口吻是怎么回事？苏彤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女的有问题。
而事实证明，她猜对了。这女人见到苏彤后直接摊牌说自己喜欢王均然：“Ryan的西点手艺已经超过国内一票西点师了，他完全有机会去国际舞台取得更大的荣誉。而且他追求一直是属于自己的西点品牌，我认为非常可行。但是苏小姐，你们之前的店完全限制了他的发展。你自己回想，他多久没在料理台前做他喜欢的事儿了？他在店里的情况和他当初在主妇学堂有什么不同？”
苏彤听言，当场语塞。
之后王均然回来，苏彤质问他，没想到他和那个女人是相同想法。
苏彤不明白，或许他们在沟通上是出现问题，但是明明最难熬的日子里他们都没红过脸，为何苦尽甘来后却要因为这点问题而分道扬镳？
确实，王均然也不想分手的。只是他希望苏彤能一如既往支持他，相信他，等他。
可是苏彤爸妈知道后不干了。
“等？等到猴年马月？”
“而且你把一个女的放你身边，然后叫我们女儿等？等什么？”
王家父母那时也劝：“要不先领证结婚？”
然而提及结婚，王均然犹豫了。他始终觉得结婚要等他的理想真正实现后才能结，否则对夫妻双方来说都有很大风险。况且，他醉心事业肯定会对家庭有疏忽，妻子受得了吗？
苏彤爸妈听了他的解释，当即要苏彤和他分手。
内无家人支持帮助，外有敌人虎视眈眈，没几个月苏彤情绪就崩了，这段关系也崩了。
可是，当时的苏彤一根筋认为是王均然是移情别恋才拿苏彤不懂他的风格做挡箭牌。
因此她坚持要重新开店，好让他们看看，她苏彤不是一个只会做童趣蛋糕，满脑子只有结婚生子的女人。就算没有大笔资金，就算没有出国留学，她一样能在西点舞台立足。
然而一腔孤勇不可能敌过对方千军万马。那女人知道苏彤赶在一店开张前重新开店后便想方设法打压。
不是她小气，只是苏彤和王均然的关系，昌五路的老客和老板们都是知道的。现在她独自开店，摆明了是和即将开张的新Ran叫板，摆明了让他们被人嚼舌根。
所以她几次找人“提醒”苏彤，按照合同她不可以用原来的店名，不可以“抄袭”他们的产品，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甚至苏彤到工商注册时发现他们把一系列和Ran相关的名字都注册了。
女人做的这些事，王均然其实都知道。某天，他主动联系苏彤叫她好聚好散，不要以卵击石，没意思的。
而这，才是苏彤最恨的一点。
其实现在再想，苏彤很明白，她和王均然早就分道扬镳了，早在那个女人出现之前他们就已经走岔了。
这也算她一路不务正业的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