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
“你若是觉得冷,我让人给你加一件衣服,这边风沙大,到了晚间气温也骤降,比不得京城地气暖。”
“哪里有那么娇贵,现在是能解危局最重要,你被困在锦山上那么长时间,云水城里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呢而且,我有件事情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潜入云水城的时候,见到你堂妹了,她情况很不好。”
朱棠梨笑着安慰十分紧张她的谢良安,然后皱了皱眉,还是把谢婧瑜的事情告诉了他,毕竟是他的堂妹,谢良安应该知道谢婧瑜现在的情况。
只是那一句情况很不好,还是朱棠梨再三斟酌之后的用词,因为谢婧瑜并不仅仅是情况不好了,她现在已经到了油尽灯枯药石罔极的地步,也就是靠着一口气吊着,才不至于立时三刻就出什么事儿。
“小瑜对莱臣情深义重,只是莱臣此人心术不正,对小瑜,也没几分真心。”
莱臣当年还是个小将的时候,谢婧瑜跟着谢良安到了云水,谢婧瑜家里没有什么亲人了,谢良安就时常把她带在身边,在那一年的校场比武上,谢婧瑜对莱臣几乎是一见倾心,吵着闹着要嫁给这个人,谢良安宠妹妹,就亲自当了这个证婚人,看着两个人拜了天地,一晃也算是四五年了。
“为将不忠,为亲不义,为夫更是如此阴狠,莱臣此人,该杀。”
谢良安手底下的兵将动作很快,虽然这条小路很窄很陡,但是他们依然还是在月上柳梢的时候尽数下山,谢良安没有留给兵将整顿的时间,因为这个时候在锦山四周停留的时间越久,危险程度就会急剧加深。
“这个时候的云水城,应该是最安静的时候吧,你要不要这个时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不过这点人马,足够支撑你打进云水城吗?”
“阿梨,你知道为什么莱臣把我困在锦山数天之久,他还是没能把云水城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吗?因为在云水,只要我一出现,这座城就只能向我打开。”
谢良安在云水十六关是硬生生打出来的名声,银枪白马谢元帅,这是云水一带多少兵将崇敬的人,区区一个莱臣,若是不假以时日,根本无法动摇谢良安在云水城乃至其余十五关的地位。
因为在这一步一浴血的疆场上,无关名利地位,只有真刀真枪。
朱棠梨安安稳稳的和谢良安共乘一骑,窝在谢大将军的怀里,少年元帅的披风很薄,薄的根本隔绝不了一路拼杀的刀枪剑戟的声音,但是少年元帅的披风也很厚,厚到,根本没有任何人能透过这层披风伤到她半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京中女儿都流传这么一句话,嫁郎当嫁谢家郎,将军大人在战场上,才是真正的你啊”
月上枝头及至东方破晓,谢良安在城外厮杀半宿,再加上城里谢良安手底下的将领听到风声,默契的里应外合,终于在云水第一抹阳光破出天际的时候,结束了这场不算惨烈的厮杀。
朱棠梨看着满地的断剑折枪,还有几乎快要蜿蜒的鲜血,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有些脱力地靠在了谢良安的身上,她其实是最不喜欢血腥味的,但是在这一刻,没有什么比谢良安身上混着血腥味的气息,更让她觉得安稳。
“所以阿梨,我不会委屈你。”
谢良安抬手把手里的长枪扔给了并辔纵马的副将,一只手勒住缰绳,另一只手紧紧的圈住怀里的小姑娘。
谢良安一直觉得,其实做一个英雄很简单,守得住脚下的土,护得了怀里的人,便就足够。
“当然我的眼光一向是好的,配我的东西,配我的人,从来都是最好的而且,将军大人,人家都说浴血疆场,红袖添香,添香我是做不成了,要不要我亲你一下,当做奖励?”
朱棠梨尾音上翘,说不出的撩人,刚刚沙场上纵横睥睨的谢大将军,一瞬间又被撩成了一只极其容易害羞的小鹌鹑,红红的耳朵尖儿好像被朝霞晕染,在朱棠梨弯弯的眉眼里面倒映成了一幅醉人的画卷。
“谢帅!末将参见谢帅!这位是啊,是小神仙!”
谢良安纵马进入云水城的时候,里面骑着快马飞奔出一个将领,朱棠梨眯着眼睛看着飞驰而来的人,原来是荆晁,她没想到这个大块头记性这么好,只是见过那一面,就把她记在了心里。
“荆将军别来无恙啊,我还当是谁在城里里应外合如此默契,原来是将军您啊,这可就说的过去了,将军勇猛我是见过的,若非将军,我们恐怕还不能这么快的取得胜利。”
“嗨!小神仙折煞末将了,末将这点本事,全是学的谢帅,要不是谢帅平日里时常指点,就咱们这些大老粗们哪能知道什么里应什么合啊,瞎打一气还差不多!”
荆晁对朱棠梨的印象很好,偏偏朱棠梨还就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她要是真的想和什么人混熟了,不用多长时间就能和人家打成一片。
“荆晁,城中情况如何?”
“末将在相助您的时候,先派了咱们的亲信去包抄了莱臣那龟孙子,那孙子还想扑腾,结果让咱们的人给生擒了,现在就压在大帅府里呢,末将先过来请您过去审问。”
“那你先去帅府,我去看看你的堂妹,这一夜拼杀,城里不知道已经动荡成了什么样子,她的病情又不好,我过去看看能不能先照顾一下。”
谢良安点了点头,下马之后把朱棠梨从马上抱了下来,这回荆晁倒是心细了一回,很有眼色的招了招手,后头的小将就自觉地把马牵了过来。
本来朱棠梨都已经上马准备前往谢婧瑜那里了,谁成想谢大将军却忽然改了主意,把人直接捞回了自己的马上,然后留下一句让荆晁收拾一下残局,自己一会儿就回帅府处理莱臣的事情,就带着朱棠梨先行前往谢婧瑜那里了。
“我一个人其实可以的,云水关已经到了你的手里,我在你的地界上怎么可能还会出现什么危险?而且,将军大人为了我都不去处理公务了,那落到旁人耳朵里面,我肯定是古书上说过的那种红颜祸水了。”
“余孽未清,不算安全而且,就算是红颜祸水,祸害的是我,旁人说什么,有什么要紧的。”
难得朱棠梨的调笑,谢大将军成功的反驳了一回。
莱府已经被荆晁派去的人包围起来,里面的叛军大约也都已经被抓了个干净,谢婧瑜和谢良安的关系他们几乎没人不知晓,故而谢婧瑜还安安安稳稳的躺在床榻上,只是气色相较于朱棠梨走的时候,更为差劲了。
“小瑜”
“兄长兄长你没事咳咳你没事了?你们这是已经收复了云水是吗?我刚刚听到府里头咳咳乱糟糟的,不过倒是没乱到我这里来。”
谢婧瑜听到谢良安的声音,猛的睁眼,看到兄长的那一刻,缠绵病榻许久的谢婧瑜总算是憋不住泪水和委屈,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的砸下来,慢说是有着血缘的谢良安,就是朱棠梨看着这些泪珠,也好想砸在了自己心里。
被所爱之人欺骗,暗害,谢婧瑜的痛苦,她曾经也亲尝过。
“是,叛乱已平,莱臣,也已经被带去了帅府,小瑜,你受苦了。”
“兄长不必如此,这一切也算是我咎由自取,当初兄长告诉过我,说莱臣此人,不可托付终生,可我不信,一意孤行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算是应了兄长当年的告诫,不过兄长我不后悔。”
谢婧瑜这一句话,差点让谢良安没收住心底的情绪,匆匆的走出去,朱棠梨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的坐到谢婧瑜床边,缓缓的握住了谢婧瑜伸出来的手,小姑娘的手差不多已经骨瘦如柴,但是这次的精神,却意外地比上次要好得多。
可能是因为,已经尘埃落定了吧。
“阿梨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看得出来,你和我堂兄,是两情相悦,我很羡慕你,也很羡慕你们,但其实,他原先对我很好的,一直都对我很好的,我堂兄原先提醒我说他这个人和谁都藏着,但我觉得,如果我这么一直对他用尽真心,怎么也会有所回报的,但是很可惜,我赌输了,输到要把命搭进去,也是挺可笑的。”
“不会的,我会想办法救你,如果我没有办法,我可以把你带回京城,京城里面的大夫海了去了,总会有人能救你的,再不济还有宫里头的太医。”
很少有人知道朱棠梨的关心,其实就是着急起来的语无伦次,但是意外的,才见第二次面的谢婧瑜看了出来,在朱棠梨这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勾起了唇角。
“我自己的身体,其实我也晓得,而且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跟着我堂兄来这里,就是为了来当随军大夫的,只是常言道医者不自医,而且,我也不想医,不过是川贝附子而已,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汤药里面的关窍?只是我不想说出来,我用我的真心赌输了一次爱情,我就想用我的命再赌一次,看看他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于心不忍。”
可是,她还是输了。
到这个时候朱棠梨才明白,原来谢婧瑜一早就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病入膏肓,她甚至都猜出了前因后果,但就是想再试一次,再试一次,试着试着,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你这是何必?”
“没有何必,也没有为何情之一字,本就未必有因,自然也就未必有果,都是我自己选的,那这业果,也都有我自己受着,如此,也算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