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哥哥商弘大

  得江横指点,商弘羊知道城里东西方向就两条街,北面近山的名为北街,南面近河的名为南街,南北方向则有六条巷子,两街六巷,连同四面的城墙,把整个县城分成了二十一个小块。
  城虽不大,却整整齐齐,街边房屋一水儿的上头居住,下头门面,户与户之间用马头墙隔开。时近黄昏,人流渐渐的稀少。商弘羊不敢耽搁,快走几步,直奔县城西北方向的百炼金工坊。
  哥哥商弘大在那儿八年了,从学徒做起,现在已能独当一面,每月能挣二两银子,倒是有七八钱银子补贴了家里。商弘羊一年交给程文藻先生的束脩是五两,主要靠的就是哥哥。心想哥哥挣钱不易,那程文藻就容易多了,二三十个学生,一年轻轻松松的百十两银子。其时银价稳定,一两银子一吊钱,就是一千文,一千个铜钱。
  转过几个街角,就见到了那百炼金工坊,临街八间门面,摆满了铁器,从那农耕用具,家用刀铲,到那刀枪剑戟,一应俱全。七八个伙计在那盘点,账房在记录,正准备打烊。看到商弘羊进来,一个伙计忙迎上来到:“客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但凡铁器,百炼金工坊都能提供。”丝毫不因商弘羊年轻而轻视。相必这其中,也有蛰龙诀和五通神调整气质的加成。
  “谢谢小哥,我是来寻人的,我找商弘大,我是他弟弟商弘羊。”
  “原来你就是商弘羊啊,经常听商弘大提起。”那伙计笑道:“我叫陈阿牛,和你哥哥是朋友,他负责打,我负责卖。你哥哥在后面,却是不好带你进去。你等下,我叫去。”
  陈阿牛极是热情,把商弘羊介绍给旁的伙计,自己去喊人。众伙计见是商弘大的兄弟,都颇为客气。商弘羊心想,“哥哥倒是好人缘。”
  不一会儿,哥哥商弘大就跑了过来,大热天,穿着一身黑色的倒穿袍,就是正面无门襟,从后面系带子的那种,为的是干活方便。一边跑,一边说:“老二过来了?”
  围的众伙计都散了开来,纷纷打招呼。看出来哥哥人缘极好。
  商弘大顾不得众人,拉过商弘羊的手,上下打量,大半年不见,见的商弘羊长高了些,却是显的瘦了。商弘羊自练成五通神后,筋骨肌肉越发结实,体重增加,看上去却瘦了点。
  那边账房过来,一个五六十的老学究,嚷嚷道:“人家兄弟团聚,凑那干啥?赶快盘点,早点打烊。商弘大,你带你兄弟过去,在这儿我们无法做事了。”
  商弘大笑道:“多谢各位兄弟,回头我请客,范先生,我这就走。”原来那账房姓范,大伙儿都称呼为先生而不名。
  商弘大一边脱去倒穿袍,一边往外走,一边和商弘羊说,“这里前店后场,楼上是精品。我住的地方却不在这儿。你随我来。”
  兄弟二人出了百炼金工坊,从一个巷子绕道后面,进了一个小院子,宅子都是两层楼,上下十来个房间。“坊里十几个师傅,大凡没有成家的,都住这里,坊里免费提供,也不要租金。”推开一楼的一间,摆设简单,就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木箱,外加一把椅子。桌子上还摆着一套茶壶茶杯。看来哥哥生活甚是清苦。
  商弘大让商弘羊椅子上坐了,自己就在那床上坐定,细细询问家里情况,商弘羊也不隐瞒,一一道来,只是隐去与涵斋真人相关的一段,免得哥哥担心,只说修炼有进展,呆在家里意义不大,想找程文藻儿子程少华看看,能有什么机会。
  商弘大见弟弟读书练武有成,甚是喜悦:“程少华住的不远,就几个街口,在那儿买了个院子,足足花了五百多两银子。”
  提及程少华的院子,商弘大羡慕不已。五百多两银子,商弘大不吃不喝也要积攒二十多年。心念到此,不由得黯然。转而一想,我现在才是三级铁匠,坊里只允我打造些家用铁器,如能升为二级,就能打造一般的兵器了,那时也能多拿些银子。程少华那样的院子买不起,但一底一楼的宅子还是可能的。弟弟习武有成,又识文断字,挣钱不少,到时兄弟齐心,日子就好了。这些话却不可对商弘羊说,免得他压力大,着急。
  “明天我陪你裁几件衣服,县城里做事,要穿的体面些。暂时住我这儿,一张床,捣腿睡。等事情有了安排,再说其他。”商弘大说着话,从旁边的箱子里取了一吊铜钱。“你拿着零花,比银子找零方便些。”
  商弘羊见哥哥一出手就是半个月的薪水,心下感动。推辞道:“哥哥不必,我出来也带了二两银子,够用了。等我不敷使用的时候再找哥哥。身边带着这许多,反而是惹祸的根源。”
  商弘大见商弘羊懂事,甚是欣慰,想想说的在理,就收了回去。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却是那陈阿牛。笑嘻嘻的说:“商弘大,你兄弟来了,也不接个风?”
  商弘大给陈阿牛一拳道:“你请客?”
  两人笑着闹了几句。商弘大收拾一下,就一起出门。陈阿牛说附近有家小店很好,要带商弘羊尝尝,商弘大却颇为犹豫,但还是应了。
  行不多远,就到了,商弘羊见那店不过一间门面,最里面是厨房,外面摆了四张桌子,坐满了人。陈阿牛显然常来,见状毫不停留的直接上去楼上。楼上没有厨房,摆了八张桌子。刚坐定,上来了一个少女,黑黑瘦瘦,虽不漂亮,但胜在年轻,活力四射。商弘羊发现哥哥的眼神立即亮了,心道:“有情况。”那边陈阿牛冲商弘羊眨了眨眼睛,显示早就发现了,提议来这儿吃饭,也有接机促成的意思。
  “红儿姑娘,这位可是商弘大的兄弟,让你爹娘把压箱底的手艺拿出来啊。”陈阿牛笑着说。
  那个红儿姑娘,颇为扭捏,看着商弘羊,低声道:“来的都是客,不敢怠慢,请问吃些什么?”
  陈阿牛道:“商弘大爱吃什么,你还不知道?就那几样,今天多个人,全上吧。”回头对商弘羊说:“兄弟初到,我就代为做主了啊。”
  商弘羊笑嘻嘻的,看看红儿姑娘,又回头见哥哥扭扭捏捏的样子。想不到哥哥这么大了,还这么害羞。看那红儿姑娘的样子,显然也是颇有意思。爹娘在家里急的不行,想不到哥哥不声不响就有了动静。又思及自家,只感心中一痛,也不知文姝现在如何了,她在思念何人。
  点罢菜,红儿姑娘又送来了茶水。不一会儿又送来了毛巾。楼上陆续上了客人,红儿来回跑着,每次都不忘看看这边缺少什么,次数多了,也不扭捏了。
  片刻间,第一道菜上来了,端盘子的却是一个大婶,生的结实粗壮,商弘大立即站了起来双手接过盘子:“婶,您怎么亲自送上来了?”商弘羊心道,这就是哥哥未来的丈母了?那个大婶笑道:“我正好没事。这就是你常说的秀才弟弟?”商弘羊连忙站起:“秀才不敢当,那得经过童生考试,我还没考。”那大婶见商弘羊举止斯文有礼,很是满意的说道:“商弘大你兄弟过来了,你可别怠慢了啊。”转身下了楼。
  不一会儿,又上来两道菜,这次来的却是一个中年大叔,虎背熊腰,声音洪亮。商弘大又站起接过盘子。商弘羊心想:“哥哥这边只怕好事将近了。”
  布好盘子,商弘羊见是一盘鱼,一盘红烧肉,一盘水煮肉。还有一壶酒。陈阿牛给自己和商弘羊兄弟都满上,自己举杯示意了一下,滋溜一口,又示意商弘羊喝酒吃菜。好像他才是今天的东道主。
  陈阿牛吃了口菜,凑近商弘羊耳边,小声说道:“商弘羊啊,你哥哥这些年过的可辛苦啊。之前锦绣坊的一个姑娘相上你哥了,只要你哥买了那临街的一底一楼,不要彩礼就结婚。你哥拒绝了,说没钱。我算了,你哥哥开始三年没挣什么钱,后来逐渐加到了一个月一两,最近两年每月二两银子,这算下来,也不算少了,那一底一楼的宅子,也就是一百两不到,家里再凑点,蔚丰厚票号借点,事情不就办了吗?”
  陈阿牛这边说,那边商弘大踢了陈阿牛一脚,连连阻止,陈阿牛还是把话说完了。
  商弘羊知道哥哥为自己做了很多,却不知道错过美满姻缘,心下自责,端起酒杯敬哥哥道:“我知道哥哥这些年辛苦,却不知自苦至此。”一饮而尽。又敬陈阿牛道:“若非陈兄弟相告,我还不知道此事,哥哥断不会自个儿说的。”
  陈阿牛见商弘羊懂事,笑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现在就有一桩事情要你拿主意。”
  商弘羊见陈阿牛说的认真,回头见哥哥商弘大,一脸的忐忑。待的陈阿牛一一道来,商弘羊方才明白事情端的。
  原来商弘大常来此处吃饭,一来二去,就和这家小店沈老板的女儿沈红儿对上眼了。商弘大曾托百炼金工坊的范账房过来探探口风,那范账房回去告诉商弘大,人家沈掌柜说,彩礼可以少要点。但在这街上得有个一底一楼的门面,事情又回到了几年前。
  那边商弘大见事情已经当着弟弟的面说开了,反而不害羞了:“二弟,我今年二十二,坊里的伙计,大凡这么大的,都成家立业了,放在我们柳河镇,孩子都满街跑了。但这买个一底一楼,要一百多两。我这里在蔚丰厚票号存了二十两,差的太远了。所以为难。”
  陈阿牛在一旁接话道;“我知道你才从柳河过来,肯定没钱。不过听你哥说,你是程文藻的得意弟子,他儿子程少华可是蔚丰厚票号服城分号的大账房。你可以找程文藻先生,让他出面找程少华借点银子,等门面买了,再抵押出去,借了钱还上,然后不就周转开了?等好事成了,沈老板还能看着女儿女婿背着近百两银子的债务?”说这话时,陈阿牛凑近了商弘羊耳朵,此时二楼坐满了人,闹哄哄的,倒是不虞被别人听到。
  商弘大低下了头,很是不好意思。商弘羊心想:“哥哥是个很傲气的人,几年前拒绝了一桩婚事,那时年纪轻,现在不比以前了,眼看再错过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陈阿牛这个主意,想必二人商量过,哥哥心里定认可的。这还没娶,就想着啃未来老丈人,虽然不那么好听,但似乎是哥哥唯一的选择。再清高,可就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了。只是这陈阿牛,也太热情了些。比自己这个当弟弟的还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