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百家狗
也许他打从心底里相信着，这落寞的村庄终有一天会迎来终局，留下年迈的遗骨，连同这绵延的大山一起坠入永眠。
于是，忍不住呼喊出声：“小惜！”
暗夜的送葬者回眸，透明如玉惨败如纸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浅浅的困惑，白裙飘飘，瞳黑似夜，总觉得那样的她，是那样的……不详。
林笑像被扼住了呼吸一样，突然想要夺路而逃。
这是畸形扭曲的异世界，黑幕吸走了所有声音和色彩，白骨在脚下颤动，林木幻化为妖异的脸谱，无声地讥讽误入此地的所有生灵。
而她，异世界的摆渡人，正困惑地看着他这个异数。
你，要来么？
啊，原来如此。
原来他也早已是这死地里的，是这累累白骨中的一具。于某一日醒来，披上虚无的彩衣和画皮，忘却了自我，载歌载舞，彻夜狂欢。
直到记忆也被掩埋，而我，散落一地。
“你……是不是害怕啊，要不这段路先不拍了，你走我们中间吧。”
顾惜体贴道，吓成这样怎么不早点说啊，脸都惨白了，唉，没想到林笑胆子这么小的。
刘思佳也难得地没有调侃他，而是关心道：“笑笑，要不要我牵着你啊？”
她手上还牵着被顾惜嘴毒地喊作黑炭的张在宇小朋友。
杨慧摸了下鼻子，怎么感觉林笑是被、嗯……顾小惜吓成这样的？还是其实是她想岔了？
杨慧看向顾惜，没什么奇怪的啊，就是夜光下的脸显得更白了一点而已，还穿着全白的裙子，虽然是有那么点阿飘的意思，可是她们是一群人啊，林笑不至于单单被中间的那个吓到吧……
陡然被拉回现实，林笑心里一空，抹了把湿漉漉的额头，然后下意识地按下相机保存、翻看回放。
异次元的小盒子里面，夜幕下的送葬还在进行着，且永远定格在摆渡人凝望画外的那一刻。
林笑倏地放下相机，胡乱塞进相机包里，深吸一口气，脑袋空空道：“没事，快赶路吧，我不要紧的。”
杨慧劝道：“那你跟村长走一起吧。”
张光明拍着林笑的肩膀，心里纳罕，小林上次来胆子可不像现在这样啊，嘴上一边鼓励道：“快了，再有五分钟就到了。”
山里住户住的散，路也弯弯曲曲的，刘大妈家在村子偏后一点的地方，从村长家走过去要半个时辰左右，再加上在张在宇小朋友家停留了一段时间，现在天色确实有些暗了。
要拜访的刘大妈是刘大爷的老妻、刘洪兰的母亲，因为父女俩常年住在外面看管停车场，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带着六岁的孙女住，所以屋子比较空。
而且刘家的小院子也是村子里比较好的一家，所以如果有相熟的客人来了，村长一般都给安排在刘家住，但一般也只让女性客人入住。
所以林笑和村长两人，吃完饭还是要回老村长家挤一挤的。
刘大妈有快七十岁了，眼神明亮温暖，背有点伛偻，一身洗的发白的劳动布常服，头上扎着头巾，干干净净亲亲切切的一位老人，众人隔的老远就看到她站在院子里，等着她们一行的到来。
老人声音洪亮，让人忍不住想起刘洪兰：“村长来啦，都快进来先喝杯茶。”
“哎呀，张家姐姐也来了，小宇快来，饿着了吧？”
转身又冲屋里喊：“婷婷，你小宇哥也来了，来带小宇去洗个手。”
屋子里慢悠悠走来一个小姑娘，眼神怯怯的，脸上两朵高原红，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碎花棉布小裙子，肉乎乎的特别可爱。
刘思佳一见到人眼睛就开始发光，要不是杨慧掐着她胳膊，人指定已经冲出去了。
杨慧挤眼睛：人家小姑娘害羞，可不像晴晴小宝贝那样见了谁都不怕的，你给我悠着点啊——
刘思佳努努嘴，眼珠一转，看向顾惜：大宝贝，你上！
顾惜黑人脸问号：做啥？
小姑娘跨过对她来说高高的门槛，眼睛溜了一圈院子里高高大大的一群人，却只找准了张在宇，小手拉着张在宇的衣角，一声不吭埋头往屋里走，只留给众人一个圆乎乎的小后脑勺。
刘奶奶对众人解释：“你们别介啊，婷婷她特别害羞，等吃完饭大家熟悉了就好了。”
顾惜摸摸兜，见底了，她已经没有糖果了，早知道出门前在包里翻点出来带上了。
刘奶奶家堂屋里端坐着一只瘦瘦的黑毛犬，眼睛纯黑，皮毛纯黑，这幸好是在亮堂的屋子里，要是在外面，不龇牙还真看不见它。
狗见到陌生人进了他们家屋子，当下就由俯卧站起来了，盯着几个陌生人，压低嗓音咆哮。
刘奶奶呵斥：“小黑！这是客人，到边儿去，不许胡闹。”
那黑狗像是听懂了一样，退开一点，没有再低吼，但站在几人前面来回踱步，黑黝黝的眼神一眨不眨盯着众人，好像要判断他们对这个家是不是真的没有威胁一样。
刘奶奶有些尴尬：“小黑其实算是咱们村的百家狗，吃百家饭长大的，所以我们也管它不住，我先把它领到隔壁屋哈，你们找位子先坐，马上上菜。”
指着堂屋里已经摆好的圆桌和椅子，每个椅子面前都放了碗筷和杯子。
杨慧看了眼顾惜，见顾惜没什么反应，不像看到花王那样僵硬，知道她不怕狗。
于是劝道：“让它在这里看着吧，不然它也不会放心的。而且这小黑狗很聪明的样子，让它知道我们没恶意，以后万一我们在村里闲逛，碰巧遇到它，它也不会再凶我们了。”
刘奶奶连连说好，一来她不能保证自己能把小黑哄走，二来小黑一般也不会乱咬人，就让它在这里看着也好，熟悉下客人的气味，免得以后他们一个没看住，让小黑冲撞了客人。
小黑是一只极有主见的狗，平时也不是每天都来村里蹭饭，更多的时候，小黑会自己在山上打点野兔子、山鼠吃。
怯生生的婷婷上来抱住小黑狗，细声细语道：“小黑，是我们村，最厉害的狗狗。”
张在宇小朋友也蹲下来摸了把狗毛，满脸崇拜：“小黑还会自己打猎，有小黑在，没有陌生人和野狗赶跑到我们村子里面来。”
婷婷把张在宇的手推开：“小宇哥，你刚才洗了手了。”
张在宇：……嗯……小黑好像是不洗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