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暮春的时候,南城街道的樱花树上的花朵仿佛落雪一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一地。
  “阿雅,快来快来,帮我拍一下,这张肯定好看”年轻女人兴奋不已,靠在樱花树上摆好各种各样的姿势,招呼着闺蜜给拍照。
  每年南城这个时候,都是靓男美女们约拍的高峰期,马路上车流不息,街道上人来人往。
  等车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啊。
  尤其是最为热门路线的车,可是莫点点偏偏只能坐那辆才能去少年宫参加比赛。
  因此莫点点没有挤上公交车……
  这些落下来的花瓣看上去很软,要是伸出脚丫子踩上去,必然是软绵绵的,惬意无比呀。
  莫点点看着那些花瓣暗暗心想。
  时不时莫点点脸颊边有轻柔的风拂过。
  树上的粉白色花瓣于是随之颤动飞旋。远远望去,煞是美丽。
  拍照的人群越来越多,莫点点看了一会,默默地转开视线。
  对面帝都花苑的一棵老榕树旁,此时正斜倚着一个长腿美少年。
  美少年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对那些花朵和喧闹的人群视而不见。
  美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光景,这少年生的十分好,一头蓬松清爽的短发,身形修长,眉骨干净,一双幽黑的眸子星辰般清冽透明。
  此刻美少年正懒洋洋地抱了手臂有些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在等待什么人。
  果然,不大一会儿,就见到一辆黑色的卡宴车子疾驶到美少年面前停了下来。
  车上一个身材结实高大中年男子向少年探出头道:“少爷,比赛马上开始了,请您快上车吧。”
  那贵气的美少年长长的睫羽轻垂,一手拉开了车门一只长腿迈入正欲上车,却见身后不远处一个身着一身校服的小女孩正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的向他们跑来。
  管家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头,正想要说点什么,却听小女孩已经站定开口道:“叔叔您好,我是去南城少年宫参加器乐比赛的,现在时间快来不及了,麻烦你们可不可以顺带我一程,拜托啦。”
  说着莫点点还把入场证递了过去。
  小女孩说话带着甜糯糯的音,话到最后,尾音几乎微不可闻,可以看出她的惴惴不安。
  管家心里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顺路……
  旋即又一想,这小姑娘倒是蛮可爱,带她一程应该没事吧!
  可管家周毅又转念一想,可是姑娘啊,旁边这位小祖宗脾气古怪,向来不喜旁人和他一起,姑娘我倒是想帮帮你啊,但这事不归我管啊毕竟……
  思既至此,管家默默转脸看向一旁的少年。
  莫点点不明就里,但也跟着转了脸着看向少年。
  谁知就是这无意的一眼,莫点点便瞥到了少年极其漂亮的锁骨隐隐在衣领处浮现。
  非礼勿视啊……
  点点意识到这一点,心里蓦地一惊,忙不迭仓皇地转移视线。
  然而美少年似没有察觉到莫点点的视线,始终冷冰冰的,一言不发。
  一张俊脸写满了略带惊讶的诧异和与生俱来的冷淡,黑漆漆的眸子冷冷地打量着站在面前的莫点点。
  南城学校的陆洲原远近闻名,是个桀骜不驯的高岭之花,不折不扣的冷美人。如今有人竟然上门找他来帮忙,简直是有趣。
  因为生了张不平易近人的脸和其颇为冷酷的作风。
  一直以来对陆洲原敬而远之的大有人在,可找他帮忙的这是头一回遇到。
  只见眼前的小女孩身着一身红白色镶嵌的校服,个头不高,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晶莹的汗滴。
  白生生的稚嫩脸颊也因剧烈运动而泛着浅浅的红色。
  啧,倒是有点像个刚摘下来的苹果,只是这个苹果他居然感觉有点眼熟。
  陆洲原脑海里突然冒出不可思议的想法,然后陆洲原被自己的想法震到了,自己什么时候这样细致观察过别人的外观……
  小女孩手里正提着一个黑色的大包,鼓鼓囊囊的也不知到底装了些什么,想来大概是比赛要用的东西。
  此刻,小女孩清澈见底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期待地等着陆洲原的反应。
  然而莫点点观察半晌,只看到美少年眼里满满的嫌弃。
  小姑娘于是很是沮丧地垂下毛茸茸的小脑袋。
  更加小声糯糯地嘀咕了一句:
  :“真的快要迟到了哎……”
  美少年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停下本欲迈开的步子侧目。
  小姑娘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安地绞着手指,浅琥铂色的瞳孔怯生生的,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陆洲原扫了莫点点一眼,没有回应莫点点的话,但也没有再直接表示拒绝。
  然后陆洲原没言语什么,伸出一只手臂拉开车门径直迈了步上去。
  所以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莫点点不敢确定,于是点点眨巴眨巴眼睛,干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车门并没有如莫点点想的那样立刻关上,美少年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车门上。
  陆洲原那双深邃黝黑的眸子,带着些许始料未及的诧异,以及习惯性的不耐烦,一眨不眨地盯着莫点点。
  莫点点脸腾地一红,连忙一边说谢谢谢谢一边很快抱着包坐到了他身旁的座位上坐下。
  然后莫点点扭过头,假装镇定地看着窗外,偷偷地掩起唇笑了。
  被人不拒绝的感觉真好啊。
  咦?这位小祖宗不是向来是我行我素,唯我独尊,生人勿近的性子么……
  周管家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没有再多言语什么。
  车厢里,一阵清香的糖果气息扑面而来,陆洲原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陆洲原登时内心懊悔不已,却碍于什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之类的话而只得作罢。
  一上车,也许是陆洲原的身上明显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信号,长期寄人篱下的点点很敏感地看出了他的嫌弃。
  再者美少年外形实在好看到令四周背景虚化,尤其是那股子一气呵成的贵气,可还真不是那种俗气的人间富贵花,倒像是那种冰山上盛开的冰雪白莲。
  点点不由得打心底生出一种自卑来,顿觉凡夫俗子靠近美少年半分都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于是身为“凡夫俗子”的点点不动声色地挪开位子一点,再挪开一点,慢慢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莫点点心想,搭人家的车,自然是人为刀俎,她为鱼肉的。
  招嫌自然是不好。
  挪到最后,陆洲原与莫点点的位子间隔着能再坐两三个人的距离……
  车子疾驶在南城西路上。
  莫点点偷偷瞄了一眼少年,却见他已经转过脸认真地看着窗外,不知美少年究竟是在看什么,神色淡漠而疏离。
  从侧面看美少年下巴弧线很是硬朗,轮廓极为养眼。
  这个男孩子怎么可以长的这么好看哎!
  真美……就像是……班上追动漫的女孩子们买的贴纸上的漫画美少年一样。
  莫点点心中不由地暗暗赞叹。
  却到底不敢放肆偷窥,收回目光,坐直了身体,僵硬的要命。
  美少年不知在看什么,修长的食指骨节却是轻轻地一下一下的叩击着车窗,极富节奏。
  有一种极其神秘的美感在狭小的空间里飞快的流淌着,沁人心脾。
  莫点点很快就陶醉在这种奇妙的音韵美里,竟恍惚间觉得这节拍像是一支悠扬的钢琴曲。
  莫点点暗自印在脑海,直到声音戛然而止,她才回过神来。
  此时车子已经在少年宫停了下来,管家转头道:”到了,少爷。”陆洲原一手推开车门,长腿一跃而下。
  莫点点没有动,她有点窘迫,因为从来没有坐过车,她实在不知道车门的开关在哪里,也不敢轻举妄动。
  美少年大步跨到莫点点的一侧,伸手把车门拉开,点点以细蚊般微弱的声音道:“多谢。”心里却是大窘,莫不是被他们看出看起来她原来并不会开车门!
  少年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冷哼了一声:“这门刚修过,不大好开。”虽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是不愿她感到太尴尬罢了,但莫点点这才微微释然,忙又连声道谢。
  脑子不知带了没有,礼节倒是随时带着……这女孩子简直像是一本会行走的礼仪学习手册,实在有点呆呆的。陆洲原想。
  陆洲原没搭话,目光从她掌心轻轻掠过,眉心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莫点点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五指短而粗糙干裂,想起少年无意中露出的修长洁白的手指手,莫点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大约是……太丑?莫点点赶紧把手攥成拳头缩在身侧。
  不料美少年忽而又缓声和气道:“时间不早了,一起进去吧。”
  莫点点一时间觉得有点受宠若惊,连忙小碎步跟上他明显刻意放慢的步子。
  “对了,还没请教你叫什么名字。”
  陆洲原的语气一直平静无波,就像是刚开学时师长问:新同学啊,你叫什么名字一般的语气对着她。
  可莫点点却听得耳朵微微发痒。
  心上也像是被一只小猫的肉肉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不是很疼,但是痒的要命。
  “我吗,我叫莫点点,莫非的莫,点心的点。”莫点点长睫微动,小声回答。
  心里突然有了未名的情绪流转。
  莫点点一直以来,都是那种人群中一撒手一扭头就可能找不到的普通女孩。
  比方说,开学半个多学期了,她把班里的人的名字差不多都记了下来。
  可是,根本没有一个人记得她的名字,除了她的小同桌程燕。
  即使是老师点人起来回答问题,轮到她的时候,也是语气顿一顿:第五排的那个……那个白颜色衣服的矮个儿女生你来答一下……
  如此这般三五次,老师大约也自觉颇为尴尬,后来便很少再叫她起来回答问题了,莫点点也乐得清静,不怎么举手,长期逍遥在课堂之外。
  莫点点其实并不算太平庸,至少她也是有职务在身的小班干一枚。
  好吧……虽然,她的职务工作对象不是人……
  只是教室后面那一小块白板。
  班里的板报一周一换,每一期都有不同的风格和排版。
  有的水彩图画色彩浓烈,有的彩铅图画清新自然,留白得当,意韵十足,主题鲜明。
  不知情的人实在很难相信这些风格迥异的作品是一个小女孩完成的,但它们的的确确都出自于同一个人之手。
  然而即使是这样,她的名字也没能被大家记住。
  所以,第一次被一个不是长辈的人问名字。
  莫点点还真有几分期待。
  美少年有没有可能不小心记下自己的名字呢……
  也许,不会的吧……
  毕竟,所谓血浓于水的亲生父母都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呢。
  没关系,反正……早就习惯了啊。
  何必对一个陌生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实在不该……
  长大之后,她知道了自己当年那种情绪也许名唤期许。只是,当年的点点并不知道她在期待着什么。
  其实每个孩子,在成长中都总是需要适当的关注,再内敛的孩子也是如此。
  莫点点不知道的是,而当一个从未得到关注的孩子躲避正常的关注时,那便常常是自卑的开始。
  点心的点
  其实,说起来,她都从来没有吃过真正的点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