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陈庆之大破北魏 六
陈庆之看了一眼蔡伯龙的反应,已经有些胸有成竹了,于是继续说道:“蔡员外,若是我被僧强杀害,那江湖传扬出去说您连自己的心腹都保护不了,谁还服您这个万佛之主啊?恐怕他们会被其他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左右,为他马首是瞻,那您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蔡伯龙缓缓站起来,说道:“你放心,我想大师不会杀你的。”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慢悠悠的向园中走来,此人正是刘灵助。他看到花园中跪着的陈庆之与站着的蔡伯龙,有些奇怪的说道:“二位这是干什么呢?”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陈庆之面前,想要扶起陈庆之。
此时,蔡伯龙有些心烦意乱,见刘灵助来了,于是想要将其支开,摆摆手说道:“没什么,不过是些误会而已。”
谁知,陈庆之忽然再次放声大哭的说道:“万望刘道长能够搭救陈某的性命啊。”
刘灵助大吃一惊,说道:“陈贤弟何出此言,快快起来,你我初次见面便一见如故,谁要是想要伤你的性命,那就是与我刘灵助过不去,你且放心说来。”
陈庆之说道:“刘道长,不瞒你说,我曾在少年时与那位佛陀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佛陀正在做梁上君子,,被我撞见,现在他想要杀我灭口,求求刘道长救我性命。“
刘灵助缓缓放开陈庆之的双臂说道:“你真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犯下如此的错误,这让老道如何救你。整个蔡府连小孩都知道惹谁都行,就是不能往佛陀眼里揉沙子,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蔡伯龙看着刘灵助,说道:“笑话,这普天之下,难道就僧强一人为尊?陈义士,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大师谋害你的,像你这样的谋士正是蔡府所需要的,我怎么可能放任他人来对你不轨。”
陈庆之感激的点点头说道:“有了蔡员外这句话,我放心了。这府上,我谁也不信,独独相信蔡员外,谢蔡员外的救命之恩。”
蔡伯龙匆匆的点了点头后,满怀心事的离去了。
刘灵助与陈庆之看着他的背影。
刘灵助小声问道:“你的这招行吗,我怎么觉得不可靠呢。”
陈庆之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招灵不灵,就看这蔡伯龙有多大野心了。他若有唯我独尊的野心,那僧强必死无疑,他若是甘愿屈居人下的话······”
“那会怎么样?”刘灵助看着陈庆之问道。
陈庆之摇摇头说道:“那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不过这是不会发生的,一个举全部之力造反的人,难道就是为了救苦救难?”
刘灵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两日,建安城的百姓们觉得这建安城的空气越来越凝重,多了许多鬼鬼祟祟的人在街头出没,不少人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建安城官府的差役都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许多江湖人士都在这里出没,建安城的县令有些担心,将夜晚巡逻的人加了两倍。
终于随着叛军紧锣密鼓的准备,起事的时间也慢慢靠近。
戌时,慈宁寺内。僧强脱去了穿在身上二十余年的袈裟,换上了一件铁甲战袍,他的弟子也个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站在他的面前。僧强将腰刀缓缓的绑在腰带上,然后来到寺外。
今夜月黑风高,乌云将那轮弯月紧紧的抱在怀中,没有泄露出一丝丝的光,实在是个造反的好日子。
寺外,所有的叛军士兵都身穿着黑色的皮甲,站在野地中听候僧强的调遣。在这些叛军中,各式各样的人都能在其中找到他们的位置。这些人里,有的是杀了人的强盗,有的是贩私盐的商贩,有的是落魄的江湖人士,有的则是蔡伯龙收拢过来的官兵。在之前的生活中,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落魄,但在今夜他们将用腰上的弯刀来告诉建安城,今夜的建安他们才是主角。
僧强看着这些武装寒酸的士兵,心中忽然涌起了豪迈之情。出家之人,应该不悲不喜,不嗔不怒,但此时僧强已经将这些全都抛之脑后了。前四十年的屈辱犹如一把尖刀一般,一下一下的划着他的心脏,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将这把尖刀掏出来砍向曾经那些给他屈辱的人了。
出身贫寒注定了他的一身只能做牛做马,不甘的他在弱冠之年便去参军,仗着他的聪明伶俐与能言善辩,年纪轻轻便做了边将,在军队中崭露头角。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他的前途将无可限量,没准可以成为都尉或者成为将军,可是没有如果。十余年前,川王萧宏率八州五十万兵马从雍州攻向北魏。主帅萧宏居然因为打雷而吓得弃军而逃,导致全军败退,数十万生灵被屠,雍州被陷敌手。僧强带领着自己的士兵在战场上拼命抵挡着如潮水般涌来的魏军,结果还是被打的狼狈而逃。他身负重伤,左眼更是被箭贯穿,他的亲兵为他挡下数箭才让他幸免于难,存活了下来。
后来,信武将军韦睿带兵抵住了魏军的攻势,但由于兵稀将少,雍州还是失陷了,只给大梁留下两郡设立了南雍州来聊以**。此战损失惨重,朝廷大发雷霆,派人追责,僧强那位整日夸他十分有前途的上级笑眯眯的将他报了上取,原因只是因为他是寒门子弟。他用尽一生都难以忘记那位青睐他的上级看着他叹着气说道:“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出生,你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作猪狗的。”耻辱犹如一把尖刀将他,狠狠的在他心头划上一刀。这句话比接下来的斩首更令他难受,他被缚在草草设置的候斩台上,监斩官平淡的念着那子虚乌有的罪名,只想赶紧杀了他了事。
他被押到了砍头的木墩上,看着那被鲜血浸染的屠刀与满脸横肉的刽子手。他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等待着屠刀的落下,但那柄屠刀却迟迟没有落下。信武将军韦睿不想在看到任何人的生命被剥夺,被屠戮的数十万生命已经足够了,不应该再有任何鲜血来祭奠这场失败的战争。而他是被信武将军救下来的第一个人,免了死罪的他被押入大牢,后来遇到大赦的他被释放了,作为代价,他必须梯度出家来偿还那些并不存在的罪孽。
数年未见过阳光的他被拉出牢房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遮住眼睛,这太阳太刺眼了。为了省事,牢房连窗子都未曾建,在潮湿的地下生活了数十年的他第一次看到太阳尽然让他失明了三日。剃掉头发后,他被赐法号僧强,于是一个披着袈裟的老僧便游走在江湖上。当他得知当年那位犯下滔天大罪的萧宏并未受到任何惩戒,只是因为他的皇族头衔后,他欣慰的笑了。
接下来的二十日里,他的那把戒刀血迹斑斑,刀刃因数次砍在骨头上而有些卷刃。他一直游走在江湖,在路上见到有机可趁便对路人痛下杀手,他不在乎杀的人是谁,既有达官贵族,也有平民百姓,不同的是达官贵族多挨两刀而已。T
他屠戮并非为了报复,也并非为了作乐,甚至他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是见到有机可趁之时便掏出戒刀,走的时候将尸体的财物在搜刮下来。看着那些被屠戮的人连声求饶时,他的内心毫无波澜。他才不在乎什么人命,他已经见过这世间最大的刽子手,一个屠戮了数十万百姓的人却依然心安理得的活着,他为什么不能呢?
过往的路人看着这个十分有礼的独眼老僧佝偻着背向他们行礼时,路人们连忙还礼,谁也不知道这位老僧曾经的屠戮,谁也不知道老僧腰中挎着的那把戒刀已经卷刃。
五年后,在他终于在江湖漂泊够了之后,他决定要给曾经羞辱过他的人给与重创。来到扬州城后,他曾经拜访过鱼府,但他看到在这座显耀的府邸后面藏着的是警言克行后,他又找到了蔡伯龙,在蔡伯龙的眼中,他看到了欲望,他知道机会来了。
“师傅,已经到了戌正,我们该出发了。”他的弟子见师父看着军队,就就不说话,于是提醒道。
僧强这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看眼前的士兵,笑道:“好,点灯。”
紧接着,一盏紫色的天灯晃晃悠悠的飘上了天空。
蔡府早已等待多时了,陈庆之在屋内擦拭着宝剑,他知道今夜将有许多人性命垂危,或许连百姓都要受到牵连,但他不能退,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可以将雍州收回来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哪怕牺牲人命,也在所不惜。
笃笃笃,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来到门前说道:“陈义士,时间到了。”
陈庆之将剑缓缓插入剑鞘,站起来说道:“来了。”
蔡伯龙在前院看着那盏摇摇晃晃飘着的紫灯,有些喜极而泣的说道:“终于该行动了。”
陈庆之看了看盘踞在蔡府乌压压一片的士兵,点点头说道:“嗯,是该出发了。记住,一会儿先攻占城门放佛陀入城,然后就去攻打建安府衙,三个时辰内必须全都做完。”
蔡伯龙招招手,说道:“放灯。”
紧接着,数百盏紫灯飘上天空。此时,但凡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到如此多的紫灯,大片的紫灯将一片黑暗的建安城缓缓点亮。
百姓们都趴在窗前看着紫灯,好事的则跑到院子中,可谁也不敢走到街上,不仅是因为宵禁,而且他们预感到今夜建安城有什么大事发生。蜉蝣虽小,但他们的触觉十分灵敏,知道如何躲避危险。
巡街的士兵很快便看到了这些紫灯,他们发现这些灯是从蔡府放出的,再笨的士兵都知道因该包围蔡府。幸好这建安城的边将不算是最笨的,当他看到那些紫灯后,第一反应便是向府衙的县令通报,并且调兵包围蔡府。
但此时,这些举动都毫无意义。建安城的士兵只有两千余人,无论如何都挡不住三万人的冲击。随着蔡伯龙的一声令下,数千人从蔡府蜂拥而出,趁着夜色,他们悄悄潜伏在街头。建安城的边将已经率兵赶来,在一个街口,两支军队猝不及防的相遇了,两支军队的先锋部队交上了手。
空气中的血腥扩散到了每个人的鼻腔中,所有人的杀戮之心都被激了起来,两方士兵纠缠在了一起。
蔡伯龙看着在漆黑的夜色中,两支军队死死的纠缠在一起,他的腿忽然颤抖了起来,耳边刀刃与肉体的碰撞让他有些头皮发麻,受伤士兵的惨叫让他有些心撕胆裂。他终于见识到了战场,蔡伯龙看过自己的侍卫杀人,以为不过如此,但现在看来他有些错了,杀一人与厮杀并不是一回事。他有些恐惧了,但他已经不能回头了,射出去的箭怎么能够回头呢?
于是面无血色的蔡伯龙看着厮杀的士兵,缓缓的向后退去。陈庆之看到了蔡伯龙的胆怯,他并不意外,这位油脑肥肠的富商知道如何作奸商,却不懂如何上战场,但此时他不能退却。于是他挤过士兵,一把抓着蔡伯龙的手腕说道:“蔡员外,此时不能够后退,应该奋勇向前。”说着拔出腰中的血殁,说道:“各位应当奋勇上前,谁敢后退,休怪我不念旧情。”
蔡伯龙看着陈庆之,知道此人能够掌控大局,于是颤颤巍巍的说道:“陈义士,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陈庆之看了看四周说道:“这个街道太窄了,咱们兵力的优势发挥不出来,所以我认为现在立刻抽调出五千余人从后街抄过去,然后绕道城门,将僧强放进来,与他里外夹击,将这支军队歼灭。”
“好,就依你的办法。”六神无主的蔡伯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