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陈庆之走马任扬州 一
有庆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用力摇了摇陈庆之,说道:“老爷,有人找你,快醒醒!”
陈庆之不耐烦的哼哼了两声,转过身子继续睡了起来。有庆十分尴尬的看了看身后站着的那位来客,那位来客倒不是十分在意,依然在旁边安静的站着。
按照陈庆之的吩咐,所有来访关中侯府的人都由有庆接待,但当有庆看到来人的神身份之后,吓得两脚发软,殷勤的带他来找陈庆之。
有庆又使劲摇了摇陈庆之,说道:“老爷,快起来吧!朝廷有人来看你了。”这一次,陈庆之连哼一声的兴趣都没有,依然呼呼大睡着。心急如焚的有庆见陈庆之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只好一咬牙拿起壶中的凉水劈头盖脸的向陈庆之到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冰凉让陈庆之瞬间清醒了起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了起来,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有些发懵的看着有庆。
这时,有庆身后的那位来客迎了上来,他看着陈庆之说道:“奴才打扰了陈大人的美梦,还请陈大人见谅。”
陈庆之看着眼前的太监,拱手说道:“您是?”
“回侯爷,奴才不过是宫里跑腿的一个小太监,奉皇上口谕,来邀请陈侯爷进宫觐见陛下。”小太监躬身跪到说道。
陈庆之连忙下床,扶起小太监,问道:“敢问这位公公,皇上召我有什么事?”
小太监说道:“这奴才就不好多言了,不过请陈侯爷放心,绝不是什么坏事。”
“好!有劳公公了。我这就去梳洗换装,有庆带这位公公去前堂休息。”陈庆之一边说着,一边向有庆使了个眼色。
有庆会意,扶着带着小太监去往前堂,并且差仆人去了些财物给予小太监。
陈庆之梳洗完毕后便跟随着小太监进宫面圣。
此时,早朝已毕,皇上在正德殿中批阅奏章,小太监带着陈庆之到了宫门,金吾卫大将军萧逸看着陈庆之施礼,陈庆之匆忙还礼。
小太监让陈庆之在宫门外候着,接着便小心翼翼的进殿,跪到说道:“启禀陛下,关中侯陈庆之在门外候旨。”
萧衍放下手中的奏折,说道:“哦?子云来了吗?快宣!”
陈庆之这才缓缓进殿,跪到说道:“臣陈庆之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衍点点头,板着脸说道:“子云,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来是干什么吗?”
陈庆之说道:“为臣不知!”
萧衍从桌上拿起一叠奏折扔到陈庆之的面前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陈庆之见萧衍的脸色并不好看,额头上的冷汗缓缓滴下,双手颤颤巍巍的的拿过这叠奏折缓缓翻看。陈庆之看着这些奏折,额头上的汗珠越聚越多,顺着鬓角流到了衣领子里。这些奏折虽然署名不同,其中的内容也各有千秋,但它们的主题却十分的明确:陈庆之大逆不道,应该斩首示众。
陈庆之看完这些奏折,已经有些面无血色,他将这些奏折缓缓的放到地上,慢慢的看向萧衍。
萧衍看着陈庆之渐渐发白的脸色与铁青的嘴唇,有些忍俊不禁,但依然板着脸说道:“上面这些大臣所言,都有着真凭实据。你说说这些事情可是确有其事吗?”
陈庆之连连口头说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哈哈,好了好了。”萧衍大笑着说道:“朕此次叫你来并不是要你来认错的。其实,他们为何上这些奏折,朕知道,朕知道你也知道,所以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的拿捏着分寸讲话,看似句句引经据典,实则就是想要朕把你给废了而已。可叹啊,历代帝王看似权倾天下,其实还是被这些朝臣捏弄着玩。朕要废了你,那就于心有愧,先不说你这关中侯名副其实,就是前几日的救驾之功,你的赏赐也不止如此。但朕要置之不理,这些人是有办法对付朕的,你说这让朕怎么办呢?”
陈庆之心中坦然,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既然如此,那皇上就收回末将的爵位,末将做一个四五品的小官倒也乐得清闲。”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萧衍饶有兴趣的看着陈庆之问道。
陈庆之点点头说道:“我与陛下早年相伴多年,恐怕陛下知道我的心思,年轻的时候,最想要的是封侯拜相,摆脱了自己庶族的头衔。但现在看来,这庶族的头衔倒也没什么?毕竟有皇上的庇佑,末将过的心满意足了。”
萧衍听的有些动情的点点头说道:“你这番话倒也是不假,你我虽是君臣的名分,但其实是友人的情义。不过,话说回来,当年的友人现在已经不多了,你我主仆也有多少年未有谈话了。朕觉得与你生疏了不少。”
“三十年前,要不是皇上收我为仆,恐怕末将现在还在放牛,怎能有如此地位。皇上对臣的恩赏,臣没齿不忘。”
萧衍点点头说道:“好!不过你放心,朕并没有剥去你爵位的打算。且不说我们是知己的棋友,就说你合肥的战功,完全可以配此爵位。朕还没有糊涂到坑害忠良的地步。”
“那这些大臣?”陈庆之看着奏折说道。
萧衍站了起来,看着陈庆之说道:“朕打算将你派到州府去管理政务,这样那些大臣也就不会在有理由参奏你了。朕的耳根子也就可以清闲片刻了。”
陈庆之想了想,说道:“末将斗胆,请问皇上要将我派到哪里却任官职。”
萧衍拿起桌上的一本奏折说道:“扬州刺史李琦贪赃枉法,现在已经被朕撤下来了,你就上任扬州吧。到扬州,你不仅担任扬州刺史,朕还与你持节,担任扬州与南豫州的都督,总督二州军事。”
陈庆之有些惊奇地看着萧衍,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朝中还从未由刺史与都督二职兼任者,并且还持节总督两州军事,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更何况扬州是大梁最大也是最富庶的州境,由陈庆之一人同时掌管政务与军事,皇上也有些太过于信任他了吧。
陈庆之看着萧衍,颤颤巍巍的说道:“启禀皇上,此职过于重大,臣不敢受。”
萧衍笑着说道:“扬州城土地肥沃,水路通达,富贾甚多,可以说是堆金积玉的地方。这所有人都盼着去,朕不但让你去了,而且这扬州城的州府都听你安排,各地的兵将听你调遣。你怎么还不愿意去呢?”
“启禀皇上,正因为豫州城富庶,臣才怕去了会做出什么不应该做的事。”陈庆之坦诚的说道。
“哈哈!”萧衍笑着点点头说道:“朕就知道此事非你不可了。其实朕此次派你去扬州并非只是为了躲避朝臣都奏折,朕其实还有些私心。这扬州城虽然富庶,但隐患也有不少。江南鱼府你听说过吗?”
陈庆之点点头说道:“臣不是江湖人士,只是略有耳闻。”
萧衍点点头说道:“天下水路,明着是朝廷管束,暗地则有江南鱼府调配。过往的商客,朝廷抽税三成,江南鱼府抽税一成,这就是水道上的规矩。这江南鱼府在扬州城盘根错杂,让朕有些寝食难安啊!所以朕决定要派遣一人探探这江南鱼府的深浅,但历届扬州刺史刚到扬州,不是被金银所打动,就是被手段所降伏,没有一人能向朕据实来报。所以朕决定由你来一探虎穴,看看这江南鱼府的水有多深。你这一去,单单任刺史还不行,还要兼任都督,掌管扬州的兵马,这才能把控局势。还有,你拿下了南豫州,但北魏总是在边界蠢蠢欲动,所以朕要你兼任南豫州的都督,就是为了防患北魏的侵袭。”
陈庆之这才明白萧衍的用意,略微想了想,说道:“既然皇上需要末将,那我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萧衍笑着点点头说道:“朕有你这句话就放心多了。”
陈庆之继续问道:“皇上,你要我探探这江南鱼府,臣不知皇上有什么打算?是否要将这江南鱼府抄查?”
萧衍摇了摇头说道:“子云,我并不是让你对付着江南鱼府。朝廷的手伸得再长,也有够不到的地方。就算我们捣毁了这明面上的江南鱼府,那暗地里的江南鱼府并不会消失,我们抄查了一个江南鱼府,那再出现一个江南李府,江南赵府,我们又怎么办?江湖有它的规矩,朝廷不能参与进去,所以,我们反而需要江南鱼府来帮我们管控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我这次叫你去扬州,并不是让你去查江南鱼府有什么作恶之事,而是看看他们是否有二心,这才是我们应该防范的事情。“
陈庆之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萧衍继续说道:“前不久,北魏与柔然作战,北魏与柔然边境上的天下第一大帮骥帮就将自己的精兵燕云十八骑借与柔然,导致北魏损兵折将无数。扬州与北魏的豫州仅有一江之隔,我们不能让将江南鱼府学了骥帮,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
陈庆之这才明白,点点头说道:“陛下吩咐臣的事,臣一定竭尽全力的去办。”
萧衍笑着说道:“朕也相信你能办好,好了,回去休息几日吧!尽早准备启程!”
陈庆之再次叩头说道:“是,末将告退。”
回到府上后,有庆看着陈庆之的脸色阴晴不定,于是凑过去问道:“老爷,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陈庆之看着有庆说道:“有庆啊,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建康城?”
“离开这儿?”有庆看着陈庆之有些奇怪的问道:“离开这儿,我们要去哪里?”
陈庆之没有回答,四处看了看说道:“对了,宋景休呢?”
“他啊,醒来以后就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鬼混了。”有庆有些不屑的说道。
“谁鬼混去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门外,宋景休慢慢悠悠的提着酒壶进府。
陈庆之看着宋景休说道:“你来的正好,我要与你商议一件事。”
“什么事啊?”宋景休来到有庆面前,抬手佯装要打有庆,有庆连忙躲到陈庆之身后。
陈庆之将宋景休拉着坐在亭子中,说道:“今日皇上召我入宫,吩咐我外任扬州做刺史。再过几日就要启程了,想问问你的打算。”
“啊,老爷,你要去扬州啊?”还未等宋景休说话,有庆便叫了起来。
陈庆之转身看着有庆说道:“怎么,你不愿意去啊?”
有庆这才过上几天指手画脚的日子,看着这偌大的侯府,自然有些不舍的说道:“老爷,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我在这儿等您就行了。”
陈庆之看着有庆说道:“好啊,不过按照吏部的迁调令,我得在扬州任职三年刺史才能回来,当然这还得看吏部的意思,要是他们继续让我留在扬州任刺史的话,我没准就不回来了。”
有庆顿时萎了下来,耷拉着脸不做声。
陈庆之自然知道他想些什么,于是说道:“不过你放心,在扬州,我的刺史府比这侯府也差不了多少。”
有庆这才笑着点头应允。
“瞧你那点出息。“宋景休打着酒嗝说道。
陈庆之看着宋景休问道:“那你呢?这建康城,我牵挂的人少,你算一个,我走后你去哪里?”
宋景休看着陈庆之说道:“去扬州好啊,我早就听说江南鱼府的二公子鱼天愍身手了得,我早就想去会会呢!”
“这么说,你愿意同我一同去扬州?”陈庆之笑着说道,但又有些疑惑的说道:“那你不是遵从师令,找鬼将吗?跟着我一起去了,找鬼将的事怎么办?”
宋景休打了个懒腰说道:“实话说,我觉得你就是那个鬼将,再说了,这建康城我待着快要闷死了,出去走走也好。”
陈庆之高兴的点点头说道:“好,那就好。只要你愿意跟随我,你我永远是生死与共的袍泽。”
“不要说的如此晦气,要死你死,我就不奉陪了。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啊,这几年来,重远寺的师傅照顾了我不少,我想去道别。”宋景休说道。
陈庆之点头说道:“先不急,我也要找人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