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祝英台三盗马府 上

  第二日清晨,经过金吾卫一夜的整理后,广明宫前已经看不到昨夜厮杀的痕迹了,但只要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大理石阶缝隙中的血渍。
  由于昨夜发生的叛乱,皇宫内的所有人都经历了一个不眠夜,每一位宫殿的主子都派小太监与宫娥去尽力打听消息。凤霞宫内,皇后娘娘听说自己的女儿叛乱,当场便昏了过去,醒来后想要派人出去给威王送信时却发现金吾卫驻守着宫殿,所有人都不得擅自出入。
  此时,东边的天空已经有些泛白,再过一个时辰,太阳便会从东边升起。萧逸持剑守候在广明宫外,他看着东边的鱼肚白慢慢吞噬着黑夜,心中有些着急。此时已经快到了上朝的时辰,但萧逸不知道是否应该叫陛下起床。他忽然没来由的有些想念祁公公,这位老人陪着萧衍渡过了二十年的时光,一定知道怎么做。
  就在这时,一名金吾卫朝着萧逸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他在萧逸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萧逸顿时脸色大变,低声斥责道:“你们怎么能够这么糊涂,赶快去救。”
  金吾卫立刻匆匆走了下去,萧逸在广明宫的门前急得团团转。
  “萧逸,发生什么事了?”这时,广明宫内忽然传出了萧衍的询问。
  萧逸这才大着胆子推开门,他看到萧衍和衣坐在书案前,显得十分萎靡不振,他意识到皇上昨夜并没有合眼。
  萧衍看着他再次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萧逸跪倒在地说道:“属下无能,昨夜永兴公主被关押大理寺天牢后咬舌自尽。”
  萧衍半晌没有说话,萧逸额头的汗沿着发丝一滴滴的流到地上。
  “与你无关,厚葬她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萧衍疲惫的问道。
  “回皇上,已经是卯时。”
  “嗯,该上朝了。给朕宽衣,朕要上朝。”萧衍站起身说道。
  萧逸连忙退了出去,招了招手,两个小太监匆匆进去为萧衍更衣洗漱。萧逸在退出去时,瞥了一眼萧衍,他看到萧衍的头发居然在一夜之间白了一半,两只眼睛肿胀了起来。
  正殿外,文武百官都聚拢在一块等待着上朝。群臣们都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昨夜发生的事,每个人都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得到的消息说给其他人,又试图通过与其他人的消息在一番求同存异后,希望能够还原事情的真相。
  陈庆之,王僧辩与马文才三人聚在远处,淡漠的看着那些大臣,因为他们三人是昨夜那场叛变的亲历者,不需要通过其他人来了解事情的真相。群臣们在经过一番讨论后,终于得出了真相的一些皮毛,他们纷纷看着陈庆之指指点点。尚书令范云与威王阴着脸看着陈庆之,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商量着什么。沈约在旁边有些揣揣不安,因为他听说昨夜的事变竟与太子有所纠葛,而今日又从小太监的口中得知太子被软禁在了宫中,所以十分担心。
  就在这时,大殿内忽然喊道:“上朝,群臣觐见。”
  殿外的群臣听到此言,纷纷排队上殿。
  萧衍略有疲态的看着群臣说道:“昨夜之事,我想众位爱卿应该听说了些端倪吧。永兴公主与川王萧宏狼狈为奸,企图谋杀朕,已经被擒获了。朕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参与过此事,朕也不想再追究。永兴公主已经死在天牢,至于川王嘛,削其爵位,终身软禁在川王府,此事就到此为止了。皇室子孙不孝,实乃朕的过错,朕已经命内廷拟好罪已诏,今日便张榜天下。”
  听到此言,沈约松了一口气,看来昨夜之事与太子无关。当威王听到自己的胞妹死于天牢时,他的脸上布满了阴霾,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妹妹居然会与萧宏初上干系。
  萧衍停顿片刻后又继续说道:“昨夜之事显示出了建康城的弊病,从今日,禁军的兵权由兵部掌管,谁也不能擅自调动。昨夜之难,多亏有两位将军的搭救,朕才能幸免于难,这二位将军便是金吾卫将军萧逸和镇北将军陈庆之,朕今日要封赏二人。”
  就在这时,给事中郭槐走出队列说道:“皇上,臣以为如此做法有所不妥。”
  萧衍皱了皱眉头,问道:“爱卿认为哪里不妥。”
  “臣以为金吾卫将军报的吾皇的龙体安然无恙,自然应该封赏。只是这关中侯封赏一事,臣以为不妥。臣认为不但不应该给关中侯封赏,还应该治其谋反的死罪。”郭槐说道。
  昨日经过马文才的提醒,陈庆之早已经有所预料,他看着郭槐,知道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所以陈庆之决定静观其变。
  萧衍看着郭槐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昨日听说陈将军护驾确实不假,但他却伪造诏书,带兵器擅闯皇宫。并且据臣所知,昨夜是萧将军抵住叛贼萧宏的进攻后,陈庆之才带兵出现的。臣不敢胡乱揣测其用心,但此事有些蹊跷。”郭槐说道。
  “大胆郭槐,竟敢在此胡言乱语。难道你认为是陈庆之带兵参与萧宏的谋反,见叛变不成才倒戈的吗?”范云忽然跳了出来“义正言辞”的指责着郭槐。
  陈庆之听着范云的话暗中发笑,他忽然有些钦佩这条老狐狸,经过他这么一说,那自己的黑点就会越来越多。
  郭槐说道:“微臣不敢如此诬陷大臣,只是实事求是而已。”郭槐“据理力争”道。
  萧衍执政二十余年,自然知道范云的把戏,于是冷笑一声说道:“当时情况危急,子云伪造诏书也是为了救朕,你等且不可再胡言乱语。”
  威王立刻跳出来说道:“可是父皇,伪造诏书乃是谋反之罪,陈将军的罪责与萧宏并无不同,若是对他封赏,恐怕于理不公啊。”说完,他对身后的大臣使了一个眼色。数位大臣立刻一起出列,说道:“皇上,朝纲事关社稷,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萧衍见群臣一起向他施压,知道此事难有些难办。
  就在他踌躇之时,陈庆之出列说道:“启禀皇上,臣昨日伪造诏书确实有失考虑。臣不敢再以此来邀功,还请皇上治臣的罪。”
  马文才立刻出列说道:“启禀皇上,陈将军所做之事确实违背朝纲,但念在陈大人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陛下何不功过相抵呢?”
  萧衍点点头,知道封赏之事一定不能再说了,于是顺坡下驴,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功过相抵了吧。而且朕再罚你面壁思过半个月,以儆效尤。”
  威王还想要说些什么,范云却暗地里推了一下威王的手肘,威王闭上了嘴。
  陈庆之知道萧衍的意思,于是连忙跪到说道:“臣谢皇上恩赐。”
  退朝之后,陈庆之凑到马文才身边躬身说道:“子云多谢马大人相助。”
  马文才摸摸脑袋说道:“我帮助陈大人什么了?我害的你没有了赏赐,你为何还要谢我。”
  陈庆之笑着说道:“要不是马大人提出功过相抵,那子云今日不掉层皮,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皇上不但没有追究我的罪责,还给我放了半个月的假,我自然要感谢马大人了。”
  “哈哈,好吧!既然陈兄非要谢我,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吧。不过陈兄,你老是马大人,马大人的叫我,我有些不习惯。你比我的年岁大,日后你就称我为贤弟吧!”
  陈庆之点点头说道:“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了,我那兄弟宋景休在你的府上没有惹什么麻烦吧?此人虽然桀骜不驯,但是对朋友确实个顶个的义气,所以他若是有什么越距的事,我先行向马贤弟赔罪了。”
  马文才摇摇头说道:“我早就看出来宋义士是不拘小节之人,我马文才虽然是一个书生腐儒,但也喜欢与这样豪迈的人结交。只是家父乃是中规中矩之人,所以为了避免冲突,我将他安置在府中后院,以免冲撞了家父,惹得大家不快。”
  “马兄真是考虑周全啊。就是不知道这祝英台什么时候落网?”
  马文才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已经布下了诱饵,他早晚会来的。不过我觉得此人甚是有趣,劫的钱财自己一文不留,全部分给布衣百姓。”
  “哦,马贤弟认为此人有趣?”
  “我也不怕陈兄笑话,我确实欣赏此人。此人倒也有些大侠的风范,不过就是有些傻。这天下的穷人千千万万,但不是靠几次劫富济贫就能够解决的。”
  陈庆之点点头附和道:“这样看来,此人确实有些傻。我祝马大人早日擒的此贼。此番,皇上准我半个月的假,我要回府好好休息休息了。马贤弟,告辞了。”
  马文才躬身施礼,他看着陈庆之的背影,知道此人并不是能够混迹朝堂之人,日后一定还会有麻烦的。
  深夜,建康郡守马辉的府邸外,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身影在宅院外悄声窥探,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到马府了,对这座府邸已经十分熟悉了。
  祝英台前两次都轻而易举的在马府盗走了财物,虽然第二次被马府的人发现了,但她依然能够从容不迫的施展轻功离开马府。所以,她相信这一次她也可以轻易的盗走马府的财物。
  在这建康城中,有钱的大户人家满处都是,但祝英台偏偏就瞄上了这位马郡守的府上。因为她之前曾多此盗窃财物,然后将其分发给百姓。但这位马郡守可倒好,不但没收了她分发给百姓的财物,还将那些百姓一个个压入大牢,说他们勾结盗贼。
  祝英台为此事简直是火冒三丈,她堂堂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到了这位马郡守的嘴里居然就变成的盗贼,真真是岂有此理。于是她两次偷盗了马府的大量财物,今日她得知马府的公子哥马文才获得了一个前朝的名物,并且还大肆宣扬,于是祝英台决定三盗马府,流传一段佳话。
  祝英台伏在屋檐上向下窥看,她看到马府的院子中有许多士兵把守,还有许多铃铛穿在线上。不过祝英台不以为意,她早就料到会有层层护卫,毕竟她已经在这马府偷盗两次了,他们如果还不长记性的话,那才有些蹊跷呢。
  祝英台在她的恩师手下悉得十分精湛的轻功,使得她可以如猫一般敏捷。她在建康城倒是见过许多高手,但她与这些人对上时,她都可以施展轻功轻易离开,所以在这建康城中,除了那个重远寺的老怪物以外,她倒也不惧怕任何人。
  不过,祝英台想起那个老怪物的时候,脸上便浮现出一层阴霾,她还从未见过武艺如此高强的人。那一夜,祝英台偷偷来到了重远寺,她倒不是想盗窃东西,只是想来看看。
  在后花园中,她忽然发现一个老和尚在重远寺的后花园闭眼打坐,祝英台见没什么可玩的,便踮起脚尖想要轻声离开。
  就在这时,那老僧忽然说道:“哪来的野猫,窜到这里来了。不过敝寺夜间不待客,还是明日再来吧。还望施主明日来的时候走正门,不要做这梁上君子。”
  祝英台听到此言,心中有些惊慌,她没想到那和尚连眼睛都没睁开便知道她的所在之处,于是想要试探和尚一番,从袖中掏出一枚石子向那和尚扔了过去。只见那和尚依然闭着眼,但却徒手抓住了那枚石子,轻易便掰成两半,然后说道:“我知道施主平日里广结善缘,所以贫僧今日就不为难施主了,还望施主早点离开。”说完便将那两颗石子现后向祝英台扔了过去。
  第一颗石子直直的向祝英台的面目打来,祝英台连忙遮住面目,但还未等第一颗石子打过来,第二颗石子便将第一颗弹开了。这一招将祝英台吓得够呛,她知道恐怕连她的师傅都比不上这僧人的一成功夫,当今能拥有这般身手的也只有达摩禅师了。于是祝英台小声问道:“大师可是禅师达摩?”
  “哈哈,施主高看贫僧了,贫僧与达摩简直是天地之隔。好了,施主还是尽快离去吧。”
  祝英台不再说话,翻身离开,从此以后对重远寺心有余悸,再也不敢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