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恰逢故人 上

  在建康城众多的古寺中,最为宏伟的便是同泰寺。它是由梁武帝亲自规划,由丞相谢朓监工建造而成的,可以说是南梁最气派的古寺。梁武帝时常在寺中研究佛法,撰写了著名的佛家教义《梁皇宝忏》。但由于同泰寺为皇家寺庙,故任何人都不得轻易出入,因此显得有些冷清。
  而在建康城西有一家古寺,规格仅次于同泰寺,这便是重远寺。重远寺广迎施主,不管是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重远寺都全部接待,只是规格礼仪稍有不同而已。寺庙的方丈是圆觉大师,而寺内有一位名叫榼头师的僧人,他是太子的师傅。
  相传重远寺的佛经是由佛祖弟子迦叶亲自从大雷音寺带来的《小乘佛法》,故许多人都来此寺祈福。寺中人满为患,十分热闹。
  而今日,在寺门前有一个人显得十分瞩目。此人身穿着道袍,发髻随意的散在肩膀上。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腰中别着三清铃,和衣躺在寺门的韦陀神像边呼呼大睡着。
  陈庆之在寺门前看着这位道士,显得有些无奈。他坐在韦陀神像边,饶有兴趣的问道:“嘿!老道,今天算不算卦啊?”
  那道士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于是抬头观瞧。当他看见陈庆之后有些乐了,笑着翻身起来说道:“原来是玄武元帅。好巧啊,今天在此次遇着了。”
  陈庆之有些欲哭无泪,说道:“你就不要叫我什么元帅了,你看我哪儿像个元帅。我说你一个道士跑到人家佛寺前干嘛?给人家算命啊?”
  道士掸掸身上的灰站起来说道:“我今日掐指一算,就算到有故人要在此处请我饱餐一顿,所以在这儿等着了。”
  陈庆之讥讽道:“你到挺能算的,走吧!跟我进寺,我给你要些斋饭吧!”说着,陈庆之伸手扶起道士向佛寺内走去。
  陈庆之一边走一边埋怨道:“我说你也好歹是堂堂的国师,出来就不要这样的打扮好吗?”
  道人毫不在乎的撩撩头发说道:“在这儿,谁认得我是国师啊?”
  这位道士便是南梁大名鼎鼎的国师陶弘景,他是龙虎山道观的观主。陈庆之第一次见他时是在萧府,当时萧衍还未称帝。陶弘景亲自来萧府请求觐见萧衍,萧衍崇佛却也不怠慢道家,于是请陶弘景进府住了两天。
  陶弘景听闻萧衍有一个擅长棋道的孩子,便请求见上一面。当他第一眼看见陈庆之后便拜倒说道:“小道陶弘景拜见玄武元帅。”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萧衍有些摸不着头脑,陈庆之也吓了一跳。陶弘景解释道陈庆之便是道家四圣之一玄武真人的转世。萧衍与陈庆之当然不信了,陈庆之身体单薄,自小便体弱多病。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什么将军。
  于是萧衍打趣的问道:“道长,那你也给我算算吧!”
  陶弘景看了看萧衍后,说道:“你有天子的命格,将来必成霸业。”这一番话将萧衍吓得够呛,玄武真人说说也罢,但说有天子的命格那便是谋反了,于是他连忙客客气气的将这位道士又送出门去。
  到后来,萧衍称帝后忽然想到了陶弘景的箴言,于是又将陶弘景请到朝中做国师。但陶弘景以厌倦凡世为由拒绝了萧衍,四处游山玩水,萧衍也就不再勉强,只是封他为大梁国师,不再请他做官。
  在陈庆之眼里,这个道士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骗子,就自己这样的体格还当元帅,连枪都提不起来的人怎么做元帅。至于他猜到梁武帝登基,那大概是他见个大官都这样说,凑巧了而已。
  陈庆之虽然觉得陶弘景是个骗子,但却对他十分佩服。因为这位道士除了算卦不灵以外,其余的倒是有些能耐。他的医术十分的高明,对炼丹术也十分擅长。最令人称道的是他能够冶炼兵器,他冶炼的兵器无坚不摧,当今圣上的龙啸剑就是出自他手。
  陈庆之慢慢的将陶弘景扶进寺中,这时有两个和尚挡在了陈庆之面前。
  一个和尚看着陶弘景的邋遢样,略带嫌弃的说道:“这位公子,这是佛寺,你不能带着道人进去。”
  陈庆之笑着说道:“我只是找磕头师住持化些斋饭,还请二位大师行个方便。再说这重远寺不是人人都能接纳吗?”
  另一个和尚说道:“公子,来这儿进香的香客哪一个不是衣冠整洁的来上香,可这位道人却······”
  陈庆之正色道:“出家人怎么能嫌贫爱富呢,只要人人愿意一心向佛,佛自然会接纳众生,包括乞丐。”
  陶弘景在旁边插嘴道:“那个,其实我还不算是个乞丐吧!”
  陈庆之不以为意的说道:“早晚的事儿。”
  但那两个和尚把守着寺门就是不愿意让陈庆之进寺。
  这时,一位白衣僧人过来了,说道:“释圆,释通。不得无礼,来着即是客,快请陈施主与那位道人进来。”来者便是太子的师傅磕头师。
  两位和尚不情愿的让开了路,陈庆之扶着陶弘景来到了磕头师面前。磕头师双手合十,行礼道:“陈施主能来敝寺,这是我等的福分啊!”
  陈庆之赶忙行礼,说道:“大师客气了。”
  “那个到底有没有斋饭了?我还饿着呢。”陶弘景忽然插嘴说道。
  陈庆之皱着眉头有些不悦,磕头师微微一笑说道:“施主这边请,我们马上为施主准备斋饭。”
  磕头师将陶弘景请到后堂,吩咐弟子去备饭。
  陈庆之向磕头师施礼道:“大师,实在有些叨扰了,请大师见谅。”
  磕头师微微鞠躬说道:“陈施主客气了,陈施主与这位道长能来寺拜访,这已经使本寺蓬荜生辉了。”
  陶弘景看二人互相谦让,有些无趣,便躺在堂上以蒲团为枕,又睡了过去,而磕头师与陈庆之则讨论起棋技。
  不一会儿,两个小沙弥便抬着一个木桶与三个碟子。木桶中装的是糙米,三个碟子是三样小菜。陶弘景刚才还呼呼大睡,等到饭菜端过来时便立刻起身,抱着碗开始狼吞虎咽。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粗壮的声音:“哈!来得正巧,饭菜都准备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