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 堕奸计君恩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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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带着妻子妮可,代天巡狩回来,人精就一直闷闷不乐。自己风是风光了,当上了内阁首辅大臣,却一直顶着朱平的名头,活在别人的阴影里。有的时候,臣僚们叫他朱平,他也要愣怔半天,怀疑半天,有一种非常惶恐的感觉。
自己究竟是谁呢?人精?还是朱平?或是又什么都不是,只是紫云谷的大山里,一根老藤上结出的一个苦瓜而已。人精心里清楚:如果不明确自己的身份,不查清自己的来龙去脉。他就会永远地苦恼和痛苦下去,永无宁日。
与人精恰恰相反,妮可却很兴奋。姐妹仨团圆了,妮可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姐姐苔丝,妹妹艾米莉,也了解了她们的现状。比起她们,自己确实幸福多了。爱人就在身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既可以双宿双飞,又可以单独清静,少了怀想和挂念。两个相爱的人能卿卿我我,一辈子都厮守在一起,难道不是一种幸福?
姐姐苔丝就苦了,为了姐夫仙童割过腕,逃过婚,遇过土匪,卖过豆腐,尝尽了人间冷暖,却连自己的爱人都见不上一面,只能一辈子活在回忆里,苦日子哪里有个尽头?妮可不仅替姐姐苔丝深深惋惜,也替她十分难过。
妹妹艾米莉呢?表面上大大咧咧,风风光光,十足的一个女强人,不愁钱,不愁吃喝。可她光鲜的外表之下,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也有内心里的失落。钱不是爱情,风光也代表不了什么?财富居然重要,爱情也更宝贵。
可自从艾米莉与地煞,在龙涎镇,在悦来客栈,短短地见过了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会过面了。阴阳两隔,缘悭一生,这一辈子恐怕再难相见。地煞在艾米莉的印象里,也已经渐渐地模糊了。
那些美好,那些甜蜜,那些难以忘怀的幸福片段,都只能活在梦中,活在别人的描述里。就像那些耸立在梦中的海市蜃楼,看得到,而摸不着,可望而不可即。
这样一来,妮可就特别满足,也特有成就感。能够跟自己的爱人走在一起,生活在一起,那也是一种幸福,一种前世修来的缘。她不知道这种幸福和满足能够持续多久,那是上帝管的事,她虽然心里在乎,可她想管也管不了。
日子就是这样,循环往复。
可自从艾米莉抓住了大骗子陈珂,从仁川郡,从漕帅赵琪那里赶回来,妮可的好日子就到了头。艾米莉一把拽住妮可,神秘兮兮地说:“快,快!姐姐,有人要对姐夫不利了,他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你们千万要小心啊!”
“谁有生命危险?小心什么?我的个小祖宗!”妮可望着气喘嘘嘘,满脸潮红的艾米莉,竟有些哭笑不得,沉吟了半晌,接着又说:“妹,你先喝一口水,定定神,把话说清楚一点,天塌不下来的。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人先撑着。”
“有人想阴谋杀害姐夫!”艾米莉尴尬地笑了笑,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大口,静了一静,把那天夜里发生的事都梳理了一通,把刺客说的话都复述了一遍。复述之中,艾米莉没放过任何细节,把刺客如何扼住自己的喉咙?又如何放过了骗子陈珂,如何用刀伤了自己,都描述得绘声绘色。
“咦,艾米莉,这都是真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姐夫就真正危险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哪!”妮可倒剪住双手,像个男人,像个老爷,不停地在屋子里兜着圈子。突然,妮可滞下步来,接着又说:“罢了,罢了!叫你姐夫小心一点就是了。一个大活人,难道会叫尿给憋死?”
“姐,咱姐夫本领高强,武功盖世,等闲之人根本拢不了身,谁想对他不利?岂不是寿星佬儿上吊—嫌命长了。”艾米莉扑哧一笑,反过来安慰妮可,顿了顿,接着又说:“姐,你就莫转了,我的脑壳都被你转晕了,姐夫一定会没事的。”
“没事就好,妺妹,我一急,心里就慌得很,瞀了包。”妮可尴尬地搓了搓手,然后,又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
艾米莉善意的提醒,妮可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可不管怎么说,丈夫的生命大如天。妮可还是暗暗多了一个心眼,给丈夫加派了几个懂一点功夫的小厮,日夜提防。丈夫办公的顺袋内,妮可还特意放上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丈夫人精却嫌她麻烦,多事,碍手碍脚。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他不利。要知道,他人精可是傲来国的第一高手—通臂神猿,武功盖世,天下无双。可老婆的话他又不敢不听,还是妮可说得好啊,小心驶得万年船。
嘴上虽然不说,可人精还是提高了警惕,就是不提高警惕也不行了,妮可天天在嘴上唠叨,耳朵都已经听出了厚茧。久而久之,人精就形成了自己的习惯,一般的酒他不喝,一般的宴他不赴。他是谨慎了又谨慎,小心了又小心。
人精知道:当朝皇帝是个小器的人,猜忌心强,疑心又重。稍一不慎,就会因言获罪,闯下大祸。有必要交代一下,傲来国的皇帝姓高,叫高铭,皇位传到他,已经是第七代了。高明没有别的本事,就是谁都不信任,换大臣换得最勤。
说穿了,高铭其实就是个浪荡公子,嫖赌逍遥,五毒俱全,如果不是坐在皇上这个位置,世上的坏事他都会干尽。他最开心的事就是玩,他搜罗了附近几个国家所有种类的猛兽,养在一个很大的园子里,饲以活羊活牛,名叫狮园。
这些都可以理解。最残忍的是:他竟将俘虏来的奴隶,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定期放出来,赤手空拳,与狮子搏斗。他就坐在台上,宴饮取乐,完全不把一个人的生死放在心上。狮子凶猛,嗜肉,人又怎么能斗得过一只饿狮?
几乎每隔个几天,人精都要被皇上请去,陪他喝酒,看搏狮取乐。看着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一下子被饿狮撕得粉碎,人精的心在滴血呀!人精不是没劝过,可皇上就是固持己见,一句也不听,就像中了邪一样。
不听,人精也拿皇上没办法,自古伴君如伴虎。有时候,他也得不得慎言。惹怒了皇上,他可比园子里的狮子厉害多了,吃人也不吐骨头。随便一算,不知有多少文武大臣,死在他的手里,有的连全尸也找不到一个,尸骨无存。
有一天,人情办完了公事,正要下班回家。刚走出大门,就看到皇上派一个太监来请。人精知道,皇上又是请他去看搏狮,喝酒饮宴。人精最怕的就是看搏狮,喝酒饮宴了。可皇上相请,他又不敢拒绝,有万般不愿,硬着头皮也要上。
人精赶到狮子园的时候,观礼台上已经坐了一些人了。这一些人人精大多认识,都是些同僚。他们一边观赏搏狮,一边喝酒吃肉,逗皇上开心。皇上呢?软玉温香,左拥右抱,快活得很!哪里把几个奴隶的生命放在心上。
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人精还是跟皇上打了声招呼,行了跪拜之礼,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作为内阁首辅大臣,人精心里有些悲哀。皇上不理朝政,爱好搏狮宴饮,玩物丧志,这也是他一个内阁首辅大臣的失职,社稷之痛。
酒宴上,人精只顾埋头喝酒,不敢去看园中那十分血腥的场面。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怎么斗得过高大威猛的雄狮?胜的几率几乎为零。那就等于说,每一次搏狮,就是等于给狮子投喂一次食物,只是投喂的食物是活人而已。
园子里,传来了奴隶们凄厉的惨叫,以及狮子们撕扯着猎物,发出的一声声低沉而粗犷的怒吼。人精的心仿佛也被狮子撕碎了,血肉模糊,一滴滴的,在流着血。遇上这么一个暴君,进谏无效,人精除了沮丧,还有愤怒。
人一愤怒,又找不到地方发泄,人精只有拼命地喝酒。只有喝酒,他的心才可以平静下来,才可以稍稍有一点安慰。酒是个好东西啊,古人都叫它忘魂汤。它既可以让你忘记过去,又可以让你迷失未来,还可以让你找不到自己。
不知是窝了一肚子的气,还是喝多了空腹的酒,人精的肚皮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胀得有些难受。没办法,水火之急,谁也无法幸免。人精只得放下酒杯,离了座,一溜烟地向厕所跑去,把一些垂手侍候的下人们,都逗得掩嘴窃笑。
慌乱之中,人精根本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本来厕所在东边,他却跑到了西面,南辕北辙,牛唇不对马嘴。再加上,狮子园园子又大,岔路又多,房子多得就像迷宫,林林总总,七弯八拐,人精根本就找不到厕所,怎么也回不去了。
问题的关键是:人的水火之急,拖不了,也捱不得,说屙就要屙,说解决就要解决,根本就没有退路,没有价钱可讲的。没办法,人精只得劈手扯住一个太监,一皱眉头,装作很凶很凶的样子,命令他带自己去上厕所。
太监见是内阁首辅大臣,早已吓得不敢吱声了,只得鼓起勇气,麻起胆子,带着人精七弯八绕,穿堂入室,找到了一间非常僻静的房子。太监用手指了指,客客气气地说:“相爷,到了,这里面就是厕所,您请便。奴才就不送了。”
人精大喜过望,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进了门,人精才发现,这哪里是厕所?分明是一间关着狮子的房子。人精吓了一大跳,想退时,才发觉门已经关得严严实实,铁门还上了锁,连摇都摇不动了,人精又稀里糊涂地钻进了,别人早已设置好了的圈套,眼看着只有死路一条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趴在地上的几头雄狮,抖了抖身上的鬃毛,一步步地逼了过来。也许是闻到了人的肉香吧。人精吓破了狗胆,一步步地往后退。退到后面,就是铁门了,铁门已经上了锁,关得严严实实,已经退无可退了。
人精心里一片悲哀,想不到自己英雄一世,官居极品,竟遭到了小人的算计,掉进了别人早已挖好的陷阱。是谁非要自己置自己于死地呢?是自己的政敌?还是当今的皇上?人精两眼一抹黑,实在是有些懵逼。
哀莫大于心死。
人精仰天叹了口气,止不住地热泪潸然。不管怎么样,哪怕就是成为狮子的口中食,他也要麻起胆拚一拚,拚个鱼死网破。人精四处看了看,无奈自己两手空空,实在找不到称手的家伙,地上只有满地树叶,连一根棍子也没有。
可狮子们却不管这些,他们一声声怒吼,目露凶光,紧紧地围了上来,早已做好了饱餐一顿的准备。弱肉强食,是千古不变的丛林法则。而现在,人精已经没有了退路,就要成为这条法则的牺牲品了,就要成为祭坛上的一只羔羊。
人精精神高度紧张,酒也醒掉了一大半,肚子居然也不疼了。让人羞于启齿的是,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稀屎流了一裤裆。也难怪,人都有水火之急。只是现在,他的身上已经脏得不行了,臭哄哄的,闻起来都有些作呕了。
说时迟,那时快。
一头雄狮一抬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怒吼。狮子们就像士兵接到了长官的命令,彼此呼应,闪电般地扑了上来。完啦,完啦!人精连连后退,紧紧地靠在铁门上。奇怪的是:铁门的锁居然打开了,门也半开半合。
人精不敢怠慢,一转身,打开了铁门,飞身闪了出去,动作快逾电光火石。人精死死地抵住铁门,看了一眼在门里不停怒吼、烦燥不安的狮群,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是谁出手救了自己呢?人精四顾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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