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除孽龙仙童遇贼

  繁星点点,新月如钩。
  几盘围棋一下,就己经是转钟两三点了。仙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四肢,信马由缰地从宫里走了出来。松涛阵阵,乱云滚滚,苍茫夜色中的玉清宫,隐隐露出了大半个轮廓,就像剪纸似地贴在空中。
  仙童茫然四顾,哪里还看得见盖铃铃的影子?他急了,扯住一个侍卫一问。侍卫张口结舌,指了指高高的天空。仙童松开手,顺着侍卫的手指头朝天上望去。只见一朵五彩祥云之上,盖玲铃正气得捶胸顿足,大骂不止。
  仙童大惊,不知道盖玲玲为何如此愤怒?他友好地朝天上招了招手,盖玲玲会意,甜甜地笑了笑,按落云头走了下来。仙童一把接着,两个人有说有笑,卿卿我我,一路策马疾驰,飞快地向家里跑去,卷起了一地轻尘。
  一路上,仙童听了盖铃铃的解释,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他十分滑稽地拱手一礼,有些幽默地笑着说:“谢谢娘子施以援手,救了小生的亲弟媳,你自己的亲妯娌。谢过,谢过!咱们的盖大都统武功盖世,难道还跑不过一只乌龟?你看看,与乌龟交手,连你自己也快气成乌龟了。”
  “你才乌龟呢?你们家祖宗十八代都是乌龟。”盖铃铃怪眼一翻,嘴巴也得理不饶人。
  “我是乌龟?”仙童指了一下自己,接着又说:“那不你现在就成了龟媳,老了就是龟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盖玲玲被怼,一下子哑口无言,俏脸羞得红红的。她一把揪住仙童的耳朵,扭了扭,像个泼妇一样,咬牙切齿地说:“哼,敢调戏老娘?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快给我从实招来,那个叫苔丝的是谁?是不是你在人间的老婆?”
  “哪个苔丝?我没见过。苔藓我却见得不少,有红苔,有绿苔,还有像你这样的狗屎苔,滑滑的,有点臭。老婆大人,你手下留情,轻一点。”仙童虚晃一枪,油嘴滑舌,,顾左右而言他,非常机智地岔开了话题。
  “你不老实交代,老娘就不松手!说,那个苔丝到底是什么来头?”盖铃铃杏眼圆瞪,皱起了眉头。
  “你松手,要我说你还是第三者呢!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苔丝是我在人间的老婆,怎么啦?糟糠之妻不下堂,你难道不懂?”仙童觉得根本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长痛不如短痛,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那你有老婆了,为什么还要娶我?”盖铃铃松开手,一下子眼泪汪汪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是我要娶了你吗?还不是你死乞白赖,求王母娘娘赐的婚。你要当点心,毛青鸾还会找你拼命的,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仙童恨恨地在盖铃铃的额头上戳了戳,满脸讥诮,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一听到毛青鸾三个字,盖铃铃立刻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怎么也硬气不起来了。她一只手挽住仙童的胳膊,小鸟依人的贴在他的身上,娇声娇气地说:“老公,你别让毛青鸾那个狐狸精迷住了。我保证对你好,我对天发誓!”
  夫妻俩一路上打情骂俏,鸡一嘴,鸭一嘴,喋喋不休地走进了帅府。刚进辕门,牙将张虎就提着灯笼,带着一帮子人远远地迎了上来。见到仙童和盖铃铃,张虎和那一帮子人行了一个屈膝礼,客客气气地说:“大帅,都统,不好了,玉柱山的洞窟里走了两条孽龙。一条叫苍黄,一条叫紫月。”
  “走了就走了吧,把两条龙关着也不是一个事。”仙童鼻子哼了哼,漫不经心地飞了挥手。
  牙将张虎急了,趋前一步,声泪俱下地说:“大帅,你有所不知,那可不是一般的龙,而是两条孽龙哪!他以百姓为食,以祸害民间为乐,犯下的罪行,那可是罄竹难书啊!这不,刚刚逃出了半天,就闯下了弥天大祸!”
  “什么大祸?”。仙童脸一黑,眉头又皱了起来。
  张虎和他的那一帮子随从面面相觑,你推我攘了一阵子,见实在是躲不过。其中一个中年人说:“大帅,孽龙在这半天之内,就已经吃了十几个人了。还把天河弄缺了两条口子,淹了一百多个村庄,十几万人无家可归啊!”
  “这还了得!马上召集各路天兵天将,将孽龙虎捉拿归案,杀无赦!”仙童终于认出,中年人是管理天河的水利官员,他在天河当水文站长时见过。他重重地一拍大腿,做了一个杀鸡抹脖的动作,不由得怒发冲冠。
  军令如山倒。
  第二天上午八点,南天门前的操坪上,十几万天兵天将排成了一个方阵,严阵以待。一时里,人喊马嘶,旌旗招展,鼓角长鸣,亮闪闪的刀枪蔽住了那轮高悬的红日。将士们都威风凛凜,杀气腾腾,让仙童感到十分欣慰。
  仙童勒住马缰,簮缨齐整,铠甲鲜明,十分威严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鞭梢一指,斩钉截地说:“出发!”
  队伍缓缓地开始流动,自动地分成了三条长龙。一条由大都统盖铃铃带队往东,沿着天河南岸搜索;一条由托塔天王李靖率领向西,溯天河北岸寻找;另一条由大帅仙童亲自领导,沿着玉柱山一带搜索前进,伺机下手。
  仙童带着大队人马,一路搜索前进。由于人多势众,行动缓慢,一天也赶不了多远的路,搜索不了多大一个范围。七八天下来,就把大家都累得腰酸背痛,脚上打出了一个个的血泡,一个个都叫苦不迭。看来,纵是天兵天将,平时不流汗,不训练,也是一群木头人,也是一群大草包。
  队伍走到天柱山脚下的天柱镇,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刮起了一阵怪怪的旋风。没办法,仙童只好让军需官员就近号了几间房子,勉勉强强地住了下来。只等大雨停了,再让队伍搜索前进。如果瞎猫碰死老鼠的话,还可以擒到孽龙。
  天一变,路上就泥泞不堪,队伍就动不了,给养就成了问题,几万人的吃吃喝喝,也不是一件小事。军需官三番两次地进来汇报,不外乎就是叫苦连天,怨天尤人。
  一二次还可以理解,三四次仙童心里就很烦了。三番两次地轰炸下来,神仙童就恨不得要杀人了。什么都要大帅来亲自来解决,亲自去面对,那还要你这个军需官做什么?真是不可理喻,岂有此理?仙童几乎气炸了肚皮。
  人不见,心不烦。
  一天早上,仙童避开了众人,拿了几锭银子揣在怀里,也不带侍卫和亲兵,趁乱走了出去,他只想图个耳根子清静。天柱山可不是一般的山,范围大得很,包刮了附近六七百里的范围。要想在这里找到孽龙,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过了天柱镇,就是伏羲庙的地界了,山势变得峋嶙、陡峭了起来。远远近近的村子高低错落,层次分明,都掩映在乔松和翠竹丛中,好一派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景象。
  天庭里的村子和凡间的就是不一样,有了仙气画龙点睛,万事万物都有了灵气,都显得格外精神。当然,也有相同的地方,譬如鸡鸣犬吠,譬如袅袅炊烟,譬如禾稼稻菽,神仙也是人,也要生儿育女,也要穿衣吃饭。
  伏羲庙说是庙,却不见庙,仙童见到的却是喧嚣的市声和纷纷攘攘的人群,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和大大小小的房屋。原来伏羲庙不是庙,而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集镇。传说三皇之首伏羲升天之后,曾带着其妹女娲等一群姬妾,在这里居住过一些日子,在这里创建了阴阳八卦。
  至今,镇上还有羲皇园、羲皇井、羲皇台、羲皇石等古迹尚存,虽然已无法考究了,可历史就是历史。岁月的沧桑,人文的厚重,自有后人去评说。看来,伏羲庙这三个字,也不是凭空来的,这些传说、这些实物就是他的根。
  仙童东张西望,在镇上逛荡了半天,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有些饿了。闻到了馆子里飘出来的肉香味,他竟有些垂涎三尺,无法把持。想了想,他找了一家干净一点的馆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随便点了酱牛肉、丝瓜鸡蛋汤、红烧芋头等几个荤素小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人一饿,饭菜就显得格外的香甜,可口。仙童一口气连吃了三大碗。吃饱喝足,该结账了,仙童一摸口袋,口袋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银子的影子?这就怪了,刚进馆子的时候,银子还在口袋里揣着,难道这下子就长了翅膀飞了?
  仙童绞尽了脑汁,百思而不得其解。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猛然想起,刚刚走进店门的时候,他与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也许就是在那一个刹那,那个人其快如风,一下子偷走了他的银子。如果真是他,那个速度真是匪夷所思。
  丢了银子,仙童显得十分尴尬,没办法,他只好掏出一块令牌押在柜上,大步流星地追了出去。人海茫茫,天下之大,也不知从何处下手。可这些对仙童来说,都是小事。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那他还做什么大帅?
  站在街道中央,仙童掐指一算。算准了扒手在镇子偏东的方位,一座人迹罕至的小树林里,正在得意地数着银子哩。仙童精神一振,大踏步地追了过去。树林里黑森森的,不时地传来了猫头鹰恐怖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心中惴惴。
  见到仙童,扒手显得非常的镇定,不慌不忙,根本就不像一个偷了钱的扒手。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仙童一眼,怪眼一翻,十分不屑地说:“你叫仙童?你是天庭里的兵马大元帅,你是为那两条孽龙而来?你刚才丢了多少银子?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看你也不过尔尔!”
  “你是谁?为什么要消遣本帅?好玩吗?”对于一个把自己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的人,仙童吃了一惊。
  “老夫是谁重要吗?反正银子已经在我的手上。老子想花就花,大帅,不用向你报备吧!”扒手一搀胡子,有些得意,双目炯炯有神。
  “大胆狂徒,敢偷本帅的银子,拿命来!”仙童话音未落,出手如电,稳稳地扣住了扒手的脉搏。可不知怎么的,被扒手轻轻地的一沉一转,四两拨千斤,就挣脱了仙童的手。那份功力,那份敏捷,谁也想不到他只是一个小偷。
  噫,还有点意思,功夫不错!碰到这么一个硬扎的对手,仙童一下子来了兴趣,手腕一翻,变掌为刀,疾逾劲风地削了下去,力道源源不绝。别小看了这一削,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势大力沉,力逾千钧,连一棵碗口粗细的大树也可削断。
  扒手不慌不忙,身子往后一仰,一个铁板桥堪堪地避了过去。掌风贴着他的肚皮削了过去,肚皮上火辣辣的,像开水烫过了的一样。与此同时,扒手双腿如剪,一个金龙绞柱攻了过来,电光火石,如影随形。
  两个人旗鼓相当,半斤八两,谁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时间一久,仙童就显得有些焦躁,暗暗地动了杀机。其实,仙童也有自己的考虑,自己堂堂一个大帅,威镇天庭,连一个小小的扒手都对付不了,传出去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扒手就像看穿了仙童的心思,算准了他的后续招数,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把一身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一时之间,仙童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紧牙关,奋勇而上。饶是如此,他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感到十分吃力,且高度紧张。
  高手过招,讲究的是心境。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仙童一心求胜,就难免有些心浮气躁,露出一些破绽。扒手一招举火撩天攻了过来,仙童一凤点头避了过来,手腕顺势往上一翻,又不偏不倚地扣住了扒手的手腕。
  有了上一次被他挣脱的教训,仙童暗暗地加重了力道,用了一点巧劲。扒手使劲地挣了挣,可仙童的手像一道铁箍,哪里还会让他轻易挣脱?扒手见脱身无望,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连额头上的头发也被汗水浸湿,膏药似地贴在脑门上,滑稽得很,就像一块烧糊烧焦了的锅巴。
  一招制住了扒手,仙童有些得意,虎口稍一用力,扒手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仙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十分轻蔑地看了扒手一眼,得理不饶人地说:“快向本帅磕头求饶,不然,我把这个骨头捏碎。没了手,我看你还怎么扒东西?”
  其实,仙童只是想吓唬吓唬扒手,并不想真正捏碎他的腕骨。能把功夫练得如此的炉火纯青,修炼到如此境界,扒手也确实不容易。这也是仙童在天庭里遇到的第一个对手,比老婆盖铃铃也高了一个层次。
  甚至,仙童和扒手之间还有些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人和动物毕竟不同,动物之间只有你死我活,赢者通吃。而人与人之间的某些感情,是交手打出来的。有句俗话说得好啊,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打不相识。
  可扒手也不是泛泛之辈。他的手腕被扣,那些冷汗、紧张、脸色都是假的,既可以麻痹敌人,迷惑对手,还可以为自己创造机会,反败为胜。他的右肩耸了耸,手腕轻轻一抖,手就泥鳅似地滑了出来,脱离了仙童的控制。
  这一滑来得太快了,让仙童有些猝不急防,等到他反应过来,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扒手的手已经奇准无比地掐住了他的喉咙。仙童喉咙被掐,有力也使不上,冷汗源源不绝地冒了出来,就像夏天的雷阵雨。
  扒手阴冷地一笑,虎口用了一点力气,力透指尖。仙童只觉得自己的喉头一紧,几乎背过气去,喉骨也咔咔地响个不停。仙童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眼冒金星,全身无力,死神张开了双臂,无边无际的黑暗向他扑了过来。
  “哼,跟我斗,你还嫩了点!你记住,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扒手的手紧了紧,仙童的喉头窒了窒,涌出了一股甜甜腥腥的鲜血。仙童知道,如果扒手再进一步,再加一点力气,自己就难逃一劫,死翘翘的了。
  仙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正在闭目受死,泪水就像泛滥的天河,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怪的是:扒手并没有用劲,并没有取他的性命。他嘻嘻一笑,松开了手,一膝跪倒,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说:“大帅在上,请受末将陈珂一拜!”
  “原来,原来,你不是扒手?”仙童粗重地喘了口气,两只豹眼瞪得圆溜溜的,满是诧异。
  “大帅,末将虽然不是扒手,但也跟扒手好不了多少,一丘之貉!”扒手期期艾艾,满脸涨得通红,煞是可爱。
  “跟扒手好不了多少,那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诓骗本帅?”仙童不怒自威,脸色一寒,两只眼睛几乎迸出火来。
  “回大帅,末将不敢诓骗大帅,末将确实是…确实是玉柱山落草为寇的强人,平时就以打家劫舍、偷摸扒窃为生,不敢害人性命。江湖人称―――草上飞鹰诸葛通。”扒手口齿伶俐,倒很健谈,一席话说得仙童频频点头,满脸笑容。
  “那你为什么要装扒手诓骗本帅。”仙童一皱眉头。
  “回大帅的话,末将不敢诓骗大帅,末将只是想引大帅出来,知道天庭里还有诸葛通这号人。”诸葛通怯怯地看了仙童一眼,接着又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良禽择木而栖,末将也想跟对人,搏个好的出生,封妻荫子,光耀门庭。”
  “那你为什么要选本帅?”仙童还是有些不解。
  “末将早就听说,天庭来了一员猛将,叫仙童,武功盖世,勇猛过人,光明磊落。而且也是跟我等一样,起自草莽,出生寒微。”诸葛通十分侠义地拱了拱手,接着又说:“今日一战,果然名下虚传,献丑献丑,多谢多谢。末将正好擒下两条孽龙,权且作个投名状,晋身之阶。”
  仙童无意中时来运转,收了虎将诸葛通,胆气壮了起来,一路上,不由得心花怒放。诸葛通也还灵便,豁达,去山寨里招来了所有的喽罗,一把火烧了寨子,厉兵秣马,紧紧地随侍在仙童左右,比亲兵还亲兵,贴心得很!
  诸葛通敢在仙童面前夸下海口,说要擒下两条孽龙作见面礼,自然也有几分把握。原来,诸葛通在玉柱山上落草,与囚禁孽龙的羲皇洞同处一山,比邻而居。时间一久,诸葛通就对龙的习性有了一定的了解,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队伍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有时攀岩附璧,有时跨沟过峡,如一群勤劳负重的工蚁,默默地在山麓里穿行。诸葛通带着一队喽罗在前面开路,披荆斩棘。仙童亦步亦趋,紧紧在后面跟着。没有去过玉柱山的人,根本就不知道玉柱山之险。
  一脚板宽的索道,环着玉柱盘旋而上,下面就是壁立千仞的大峡谷,稍一不慎就会摔成肉泥,粉身碎骨。仙童紧紧地攀住葛藤,抠住石壁,不敢去看下面。
  悬崖很深、很深,山下面的房子小得就像火柴盒,躬着腰在田里劳作的百姓,渺小如一只只的蚂蚁。滚滚汤汤的河流细如纳鞋子的绳索。比起浩瀚的宇宙,人的生命又是多么的脆弱的啊!不难怪有人说:时空辽阔,尘世无边。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一大群投林的归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叽叽喳喳,纷纷扰扰,就像一块巨大的黑幔,严严密密地盖了过来,遮蔽了那一轮浑圆、浑圆的落日。
  清风徐来,稻浪翻滚,一浪接一浪地涌进了黄昏,涌入了莽莽苍苍的地平线。一条条索子一样纤细的河流,浴满了金色的阳光,就像一河河红旺旺的铁水,滚滚东来,不尽西去。
  上得山来,玉柱山的半山腰上,竟有一个十亩见方的湖泊。湖泊波光粼粼,在明媚的夕阳下,镜子似地闪闪发光。这一辈子,仙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湖泊,甚至,包括他曾经遇仙的比目湖。说它是少女的深眸,一点也不为过。
  诸葛通拽了拽仙童的胳膊,凝神屏息地蹲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大帅,这就是传说中的镜湖,伏羲和女娲当年沐浴的地方,那两条叫苍黄和紫月的孽龙,也喜欢在这里嬉戏,一般都是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向晚时分。”
  果不其然,天空中突然传来了两声清脆的龙吟。声音激越,苍劲,余韵悠悠。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飘下了两片祥云,两条鳞光闪闪的金龙,张牙舞爪,头角峥嵘,在低空中盘旋了几圈,稳稳地降落在湖面上,溅起了一片水花。
  看得出,两条龙是一公一母,十分亲昵,卿卿我我的样子,就像一对生死恋人。公的叫苍黄,用龙爪轻轻地挠着母龙紫月的背。紫月半闭住眼睛,十分享受的样子。她也不时地伸出舌头,去舔舐公龙苍黄的脸颊和硕长的耳朵。
  各位有所不知,其实,公龙苍黄和母龙紫月一母同胞,是一对形影不离的亲兄妹。由于小时候一起厮磨,两人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以至于谁也离不开谁。他们超尘脱俗的爱,当然,遭到了父母和权贵们的反对,被视为大逆不道。
  可苍黄和紫月不管这些。他们我行我素,勇敢地同居了。这还了得?龙王和玉皇大帝勃然大怒,调集天兵天将,雷公闪母,擒住了两条孽龙,用两根赤金链子,一左一右,紧紧锁住了苍黄和紫月的脖子,困在玉柱山的羲皇洞里。
  自此以后,苍黄和紫月性情大变。变得乖张,残忍,不通人性。几乎每一年的中秋月圆之夜,他们都要乘机挣脱,跑到天庭里去祸害百姓,吞吃生灵,把天河搅出两条口子,弄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被百姓们称之为孽龙。
  爱并没有错,可有时间,有对象。仅凭自己的一己之力,苍黄和紫月怎么能够与整个天庭抗衡?翻遍历史,什么时候鸡蛋碰过了石头?苍黄和紫月的爱,虽然轰轰烈烈,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只能从喜剧开始,以悲剧结束。
  湖面上静极了。
  夕阳倒映在湖面上,闪耀出万道金光。苍黄和紫月卧在清波里,隐隐露出了背上的鳞甲。他们耳鬓厮磨,亲亲热热,根本不知道灾难已经降临。余晖灿灿烂烂地洒在他们身上,光芒万丈,给大地,给湖面,做了最美最美的镶嵌。
  说时迟,那时快。
  诸葛通脚尖一点,身子腾空,快逾流星地向湖面上飞去,须发飘飘,衣袂带风。诸葛通的胆子也太大了,仙童还没有做好准备,一个啊字还含在嘴里。说实话,要想徒手擒住两条孽龙,仙童也没有半点把握,也毫无胜算。
  湖面上喧嚣起来,波涛汹涌,白浪滔天。两条孽龙心有灵犀,一条防守,一条攻击,把诸葛通迫得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仙童火了,一声暴喝,猛地抽出了自己的裤腰带,用三尺龙须拧成的裤腰带,电光火石地抽了过去。
  龙须遇水膨胀,岔开,矫健无比,柔韧如筋,一下子就像乱麻绳一样,左三圈,右三圈,密密麻麻地缠住了两条龙的脖子。孽龙左右挣扎,无奈龙须越缠越紧。孽龙见大势已去,仰天一声长吟,眼眶里潮潮的,亮亮的,有泪水滚动。
  听说擒住了两条孽龙,整个天庭都沸腾了。百姓们呼朋引伴,扶老携幼,把南天门都挤得水泄不通。仙童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威风凛凛,缓辔而行,接受着天下万民的瞻仰。他的身后是虎将诸葛通和喽罗们监押的囚龙车。
  苍黄和紫月困在囚车里,面目狰狞,满眼悲愤,颇有一点视死如归的感觉。为了爱,他们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豁出去。说实在的,在苍黄和紫月面前,仙童有些感慨,有些惭愧,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本来,按照仙童的意思,他并不想取苍黄和紫月的性命,只是想让他们改过自新,闭门思过。人活着不容易,龙就更不容易。上天有好生之德,生命毕竟可贵。可玉皇大帝力排众议,坚决不准,判了个斩立决。
  玉皇大帝也有玉皇大帝的苦衷,那么多的苦主和灾民天天集会,抗议,上诉,群情激愤。如果不判个斩立决,就无法给有百姓们一个交代,正义就无法伸张。长此以往,就会危及自己的地位和政权,国将不国。
  俗话说得好:胳膊拗不过大腿。仙童也是无可奈何。尽管有万般不愿,可他还是不得不奉令,泪流满面地去送兄妹俩上路。不管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但愿他们俩夫妻能一路走好,自求多福,下辈子托生做个好人。
  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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