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拦官轿妮可喊冤

  妮可之所以在半夜里击鼓鸣冤,是想急于找到自己的爱人人精,以证实自己的猜测。不想被郡守和师爷当场认出,七弯八拐,带进了一间密室,见到了两河漕运使赵琪。
  两河漕运使也是国培计划的骨干成员,其仕途由国贸商行一手包办,自然也有义务为主子效劳。见到妮可,赵琪不由得心花怒放,满脸堆笑,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本来,妮可是不愿跟赵琪走的,可她听说可以见到妹妹艾米莉,就点头答应了。心想:见不到心上人人精,能够见到妹妹也是个弥补。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妮可一直心里打鼓,艾米莉平民一个,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大的能量?能够直接指挥两河漕运使,堂堂的正一品官员。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一路上,那个看不见的人,那双看不见的手,一定就是这帮家伙在装神弄鬼。
  两河漕运使府,亦名两河漕帅府。座落在仁川河东岸,有十几个漕丁把守,鲜红的帅字旗在空中迎风飘扬。
  其实,漕帅府就是一座水陆码头,国家战略物资和朝庭直供商品的集散、转运之地。码头上人来人往,船行如梭,泊有艨艟海船二百多艘,小舢板、小货船不计其数,肩负着国家漕粮、漕米、漕银、漕盐的运输任务。而仁川河与隋炀帝开凿的京杭大运河,有异曲同工之妙。
  果然,妮可的担忧变成了现实。住进漕帅府后,赵琪给妮可安排了一大一小两个小厮。大的叫周武,十七、八岁;小的叫卢侗,十五、六岁。大的口齿伶俐,能说会道;小的木木呆呆,行为乖张。相同的是,两个小厮都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
  平时,赵琪都很忙,要指挥、调度这么多的来往船只,要配载这么多的大小货物,码头上下大小几千上万人,都要吃饭穿衣,恩埋死葬,大小事务都得由他最后拍板、定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妮可想见他一面都很难。
  按照计划,赵琪是想抽个空子,选一条快船,亲自礼送妮可回京的,以示对主人艾米莉的尊重。无奈,漕运事关国家命脉,事情又繁又杂,赵琪忙得两头不见天日,实在是脱不开身。妮可只有一等再等。
  等人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妮可闷得发慌,就在小厮周武、卢侗的带领下,到处乱逛,把码头上下跑了个遍。漕运看似简单,其实门道复杂,水很深。有了漕运使核发的官凭,一般的木船也可以打漕运的旗号,连海关、税监也不敢检查,畅通无阻。这样一来,就给走私和逃税提供了方便,进而衍生出黄、赌、毒、偷诸多门类。
  说穿了,漕运使就等同于大半个漕帮,手下的那帮码头工人,小船主,都是靠码头吃饭,凭运输养家,难免势单力薄,自然有人把大家组织起来,拧成了一股绳,发展壮大一个帮会,江湖上称漕帮。漕帮依附于漕运使衙门。也可以这么说:没有河流就没有漕运,没有漕运就没有漕帮。
  妮可一连等了七天,到第八天,南方的聚德郡饥民生变,战事吃紧,朝庭突然下了一道圣旨,着漕运使赵琪火速调拨一批军用战略物资,亲自押运驰援前线,不得有误。赵琪一听傻了眼,误了行期,损了货物,那可是杀头之罪。
  一只手抓不住两条鱼,赵琪分身乏术。权衡再三,他还是有些犹豫。不去送妮可吧,他就对不起主人艾米莉,自己亲口答应的事,又中途变了卦。在主人眼里,他岂不成了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去送吧,前线又催得紧,逼得急,将士们要吃饭,要穿衣,那可是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怪只怪自己优柔寡断,不如自己当初一咬牙,抛下俗务,说不定妮可早就到了京城。
  世上没有后悔的药。
  尽管赵琪悔青了肠子,也于事无补。他只得冒着挨骂的危险,忐忑不安地敲开了妮可的房门,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像个娘们,陪罪的话翻来覆去,说了一遍又一遍。
  妮可根本无心去听赵琪那些废话,半躺在床上,把玩着自己脖子上的那块玉牒。在她看来,早一天,晚一天到京城都一样,妹妹艾米莉她也可以不见,她无所谓。她重色轻妹,最在乎的,就是她的心上人人精。
  临行之际,赵琪总觉得有些不妥,把小厮周武、卢侗召进书斋商议大事。妮可也在场,坐在一把梨花木的椅子上。小厮周武、卢侗不敢坐,垂着双手站在一旁侍候。
  赵琪十分威严地看了周武、卢侗一眼,心平气和地说:“周武、卢侗,你们来府里多久了?”
  “卢侗六年,我七年了,老爷。”周武抢着回答。
  “老爷待你们如何?”赵琪问。
  “恩重如山,如同再生父母。”周武唯唯诺诺,卢侗也点头附和。
  “那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爷也有一事相托,帮老爷把妮可小姐护送至京城,此去走水路一千八百多里,慢则七、八天,快则三、五天。一路上,你们要谨慎小心,要像侍候老爷我一样侍候妮可小姐,像恭敬老爷我一样恭敬妮可小姐,不得有误,明白吗?”
  “是,是。老爷,小的明白!”周武、卢侗连连点头。
  “路上要注意妮可小姐的安全,把生活安排好点,舱室要打扫干净,被褥要一天一换。记住,坐出云号六号船,下午就出发。尤其是周武你要特别注意,你有爱赌的坏毛病,这一路上你要戒赌。如发现你赌了,决不轻饶!”
  “是,是,老爷。”周武红着脸看了妮可一眼,点了点头。
  赵琪笑了笑,打开抽屉,拎出一个包袱,哐当一响扔在桌子上,说:“喏,卢侗,这里是三百两银子,路上的花销用度,你不赌你来保管,切记路上要小心,拜托,拜托!妮可小姐,请代我向艾米莉小姐致意,后会有期!”
  小厮周武见有银子可花,乐得抓耳挠腮,眉开眼笑。只可惜银子归卢侗保管,自己一时无法上手,不由得长吁短叹。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妮可上了六号船出云号,在订好的舱室里安顿下来。一江如练,仁川河涛深浪急,流得嗬嗬笑。
  一路上,船逆水又逆风,走得很慢。傍晚时分,出云号在一个叫易家湾的小镇抛锚,休息。算一算,行程还不到六十里,妮可感觉到船走得很吃力,简直是在爬行。
  周武找卢侗要银子,说是要上岸给妮可小姐买点水果,补充一点营养。卢侗不想给,可周武搬出老爷要安排好生活的话来一吓唬。卢侗只好乖乖给了,又没有散碎银子,只得一次性给了一锭,足足五两。
  卢侗左等右等,从傍晚时分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钟船要开了,周武才两手空空爬上船来。水果没卖,银子也不见了。一问,周武支支吾吾地说,水果他买了,刚刚上船时,不小心葳了脚,全掉河里了。卢侗忍不住反怼,你怎么没掉进河里?妮可不由得掩嘴窃笑,彼此心知肚明。
  出云号逆水行舟,就像老鼠拖木锹,慢得像蜗牛,第二天比第一天顺一点点,也仅仅才走了八十里。日暮时分,在一个叫响水堂的县城泊靠。不愧是县城,人烟辏辐,市声盈耳,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偶尔还有些衣着时髦的美女,扭腰浪臀,袅袅娜娜,招摇而过。
  周武心里又像猫爪子挠心,无奈银子都在卢侗身上,自己口袋里布挨布,肉挤肉,连银锞子都没一个。这个世界,有钱就是大爷,无钱寸步难行。怎么才能搞到钱呢?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周武眉头一皱,又计上心来。
  按照早已订好的舱室,妮可单独一间,在五号,周武和卢侗两人一间,在六号。五号和六号舱对舱,门对门,挨得很近。周武和卢侗,一个睡东边,靠窗,一个睡西边,挨门。卢侗就是睡觉也枕着包袱里的银子,看得很紧,周武根本就没有机会靠近银子,找不到机会下手。
  周武在船上转了一圈,装着很焦急的样子,气喘嘘嘘地跑进门来,大喊:“卢侗,不好了,不好了,妮可小姐大发脾气,把碗都给摔了,大家都在看热闹。”
  “发什么脾气?怎么回事?”卢侗不信,以为周武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你买的鱼都臭了,菜里还吃出了一条青虫。要是让漕帅知道,你会死得很惨。”周武说得头头是道,有板有眼。
  恰好这个时候,饭舱里又传出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卢侗看了周武一眼,放下看了几页的书,说:“走,我们去看看!”
  周武弯下腰,捂着肚子,十分痛苦地说:“你先走,我拿点草纸,蹲个茅房,没办法,拉肚子。”为了表演逼真,周武还皱着眉头,象征性地哼了几哼。
  卢侗人太单纯,不知是计,一溜烟地去了饭舱。周武四顾无人,从卢侗的枕头底下拖出装银子的包袱,拣了两大锭银子,约摸十两左右,揣进贴身的衣服兜里,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上岸潇洒去了。
  一宿无话。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开船,周武还没有出现。卢侗正在左顾右盼,只见两个壮汉押着只穿着一条短裤的周武上了船,嘴里破口大骂:“没钱,充什么大佬,快给老子还钱!不还钱,老子剁了你!”一个壮汉扬了扬手上的杀猪刀。
  周武吓得战战兢兢,面如土色,低着头,不敢看人。看样子,昨天晚上他又赌输了,连衣服都典当出去了,还借了人家二十两银子的高利贷,被债主讨上门来。
  卢侗本来是不愿意还钱的,这钱出得太冤枉了。可他架不住旅客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数落,又怕影响开船,耽误行程,只得一咬牙出了二十两银子。心里却把周武这个破落户、这个赌棍恨得牙痒痒的,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妮可坐在船上,看着周武和卢侗为了银子,一攻一守,勾心斗角。她暗暗有些好笑,日子也不再寂寞。可更多的时候,妮可是在想人精。想他英俊的相貌,想他说话的声音,想他身上的气味,想他的粗鲁和温柔。恍惚之中,人精离她很远,又像很近。
  想来想去,妮可还是有些不甘心,她不能就这么放弃。跋山涉水这么多日子,就像熬夜熬到了凌晨,明明就要见到曙光了,她却选择了弃权,放手,这是犯罪,这是逃避,这是对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人精的极度蔑视。
  船到武临府,有客人上下船,出云号进港泊靠。妮可闲得无聊,也跟着一些客人下了船,到岸上去看看热闹。无巧不成书,恰好有一乘官轿路过,前面有几个衙役举着肃静、迴避的木牌,鸣锣开道。
  一时里,妮可悲从中来,心里的憋屈不知从何处消释,泪水止不住地又夺眶而出。她一伸手拦住轿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老爷,青天大老爷,小女子冤枉哪冤枉!”
  “拦轿者何人?冤从何处起?枉从哪里来?”轿子里的老爷有点装腔作势。
  “小女子乃傲来国飞仙郡安康县张家庄人氏,名叫妮可,状告我未婚夫人精,离家数载,杳无音信,犯有不忠不义不贤不孝不贞不洁之罪,请老爷严加究办!”妮可一本正经。
  “喔,老爷明白了,你想登个免费的寻人启事,让本官给你找回男人?”官员眉头紧攒,脸色一寒,喋喋不休地大骂:“无理取闹,我看你是皮痒痒了,找打,滚!”
  妮可也火了。其实,她不是想告状,而是想找个人来倾诉。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攀住轿杠,迫停轿子,掀开轿帘钻了进去,披头散发,像个骠悍的泼妇,两只手在官员脸上又抓又挠,五指鲜血淋漓。
  衙役们忙慌了脚手,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妮可从轿子里揪了出来,正要一顿暴揍。幸亏周武和卢侗及时起到,拿出了两河漕运使的关防,迎风晃了晃。
  官员见盖有两河漕运使的朱红大印,吓得不敢吱声了,只有自认倒霉。连锣也不敲了,牌也不举了,灰溜溜地起轿回程。倒把一些看热闹的旅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地上打滚,大喊:“痛快呀,痛快!”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