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安王

  安王很烦躁。
  他在主堂中不住地转来转去。
  他的内心半是可能失败的恐慌,半是对现在局面良好的志得意满,尤其是看见堂下抓来大臣们惨白的面孔时,多种情绪撕扯在一起,让他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
  “不用担忧,各位均是我朝的肱股之臣,待我清理完宵小之徒后,还要依靠各位的才能重整朝堂。”
  堂下有人深深低下头,避开安王的视线,也有冷哼声。
  安王的表情越发狰狞。
  他面皮狠狠地抽动两下,微笑显得越发怪异。
  他目光阴狠地扫视堂下的人群,试图展露出宽宏大量的一面,反而显得阴阳怪气。
  “强行请来各位,心里不高兴我是可以理解的,但大局为重,为救百姓于水火,我不得不这么做。”
  安王说着叹口气,做出悲天悯人的姿态,“诸位我保证不伤分毫,这般骂名我也皆一力承担,只望百姓安居乐业。”
  他讲了许些,堂下依旧是一片死寂,像是蜡像一般不动不语。
  安王怪异的微笑也维持不住了,垂下脸,眉心的皱纹让他显得狠厉。
  他阴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大臣们,不满地哼了一声,声音像是蛇吐出的舌尖,湿滑而阴森。
  ……
  安王必须成功,他肯定能成功。
  在离开大堂之后,安王不断地自我催眠。
  他为这一天准备了两年了。
  两年间他像是孙子一样,一边讨好常景全,降低他的戒心,一边不断拉拢江湖能人,壮大势力。
  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安王深吸口气,鼻腔中满是兵刃的冷气和皇城的腐朽之味。
  他站在石桥下,远远地注视皇城外的防卫线和紧闭的玄武门,陶醉地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自己高坐龙椅,俯视朝堂群臣的景象。
  “安王殿下。”
  安王从臆想中惊醒,不满地扫了来人一眼。
  来人诚惶诚恐地换了措辞,“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望陛下小心流矢。”
  安王听了称呼,像是夏天一口冰水入肚,满心舒畅,他背着手,轻嗯了一声,“怎么还没攻下皇城?”
  “回陛下,皇城像是早有了准备,待我等进攻之前,他们就聚集起了羽林军和皇城守卫,挡下了第一波攻击,往后就陷入了攻防战”
  安王皱起眉,“母后呢?”
  来人小心地回复,“太后娘娘还在皇城内,想来是不会有危险的。”
  安王的眉心皱成川字,烦躁的情绪再一次袭上他的心间。
  他自然不是担心太后的情况,而是按照计划,太后应该派人攻下角楼,他就能从皇城一角长驱直入。
  安王挥挥手,来人也不多劝,无声地离开了。
  ……
  从丑正开始发动的攻击,到现在辰初,眼瞅着两个半时辰过去了,安王也只是从京城进入了内城。
  他按住猛跳的左眼,转身回到了借来的会所中,闭眼坐在正座上,凝神开始整理混乱的思绪。
  从开始就满是怪事。
  当他进入内城时,市集居然是亮着的,虽然当时天已有些亮了,但市集上的商铺居然全点了灯。
  还有些中城兵马司的人在市集里巡察。
  作为离西直门最近的场所,安王从西直门攻入后就见如此的场面,他心下戒备,观察了片刻,等到兵马司的人发现异状,长鸣哨音离开后,他才谨慎地派兵前去把守。
  离开了市集,原本该交更的皇城守卫更是全员聚齐,把守住皇城四周,原本只在皇城内出现的羽林军,也在外围露了脸。
  从进入内城开始,他就没靠近角楼,但角楼确实没有开,甚至有一队守卫牢牢守住。东华门、西华门更是人满为患。
  但是看上去门有烧焦的痕迹……
  安王越发不明所以,心下开始怀疑太后是否临阵脱逃。
  “安王殿下。”哨兵急冲冲地冲入前堂,跪在安王面前,急切地禀报,“殿下,刚刚截获了北燕的信息,京军已调转兵马朝京城赶来。”
  安王猛地睁开眼,大惊,“北燕?京军?怎么回事?”
  哨兵满身是汗,他即焦急又茫然,“属下不知,但听消息还有半日京军就能赶到京城。”
  安王眉头紧锁,他记起昨天北燕和常景全确实有过会面,“信息怎么截获的?”
  “不是我们截获的。”哨兵有问有答,语速飞快,“陈家在一个时辰前截获的密信,分析出内容才禀告给我们。”
  安王闻言信了大半,这种情况明显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常景全便顺着这次机会打算一举将他拿下。
  “殿下,要不我们撤吧?”哨兵不合时宜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一开始的烦躁,和一路上奇怪的情况有了合理的解释,安王反而平静下来,“撤什么?不是还有半日吗?继续消耗皇城的兵力,找世家望族们借一下人手,一个时辰后全面进攻皇城。”
  他气定神闲,“让京军来,他们还能攻击新皇不成?”
  ……
  安王说是如此说,还是派出探子埋伏在官道上,让他们时时禀告外围的情况。
  一个时辰后,探子仍没见到京军身影,安王心下开始起疑。
  各种猜测在他脑海中纠缠,皇城早就戒严,得不到任何信息。而在关闭京城之后,来自外界的讯息也随之减少。
  已经到了安王之前预设的时间,可他还是无法做出心安的决策。
  安王眼皮直跳,越发烦躁。
  他一拍桌子,看也不看堂前的大臣,自行出了大堂。
  安王大步穿过会所的小径,直往侧门而去。
  行了三分之二,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径十分安静,安王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本该守卫在周围的侍卫不见身影。
  小径旁边的树丛有折断的痕迹。
  安王小心翼翼地靠近,树叶上沾染些许血迹。
  他倒吸一口气,又闻出空气中浓厚的煤油味。
  安王脸色大变,头也不回地直冲出会所。
  哨兵躲在侧门的耳房里,看着安王离开的背影,眼睛亮了亮。
  但在安王离开一分钟后,小径上又走来一个从容的身影。
  弘七脱下身上套着的朝服,跟着安王前后脚,从会所侧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