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因果相牵，有怨有孽。
听着就不是什么好词。
更别说还有那句……“害他至深”。
“完了。”静默半晌，岑晓晓揉着额角，满脸灰败道，“看来今天推我下井的真的是他没错了。”
见她颓然，湛清面上疏无波动，只是道了句，“你可问完了？”
“怎么可能……倒不如说我现在更疑惑了。”岑晓晓摇了摇头，“喂，湛清，你没骗我吧。或者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比如说那个‘怨’，其实是‘缘’来着？”
“你把它理解成孽缘也未尝不可。”湛清淡淡道，“如果这能让你听上去轻松一点的话。”
“……这到底轻松在哪了？”被他的话噎的一窒，岑晓晓心中只觉得分外苍凉，不由撑头困惑地喃喃道，“这般严重吗……我上辈子到底是干了什么混账事？”
“这不应该啊……凭我这胆子，也就干个小偷小摸的事情，翻不出什么浪花来。难不成，我上辈子的性子和我现在还是反着来的？”
任凭一头雾水的岑晓晓在那长吁短叹了半天，湛清仍是漠然地站着，瞧他那古井无波的神情，仿佛还有些漫不经心。
“喂，湛清……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见他半天也没个表示，岑晓晓只得主动开口追问道。
“这是你与他之间的因果。”湛清的语气无甚起伏，似是冷漠到了极点，“我不便插手。”
“那感情……您今日入梦，是赶着来消遣我了？”岑晓晓一窒，没好气道。
“不是我在消遣你，是你入梦来找我。”听着她的这番挤兑，湛清也不生气，仍是平静道，“之前我便说了，你几次入梦，都是因为身处生死之间。上辈子的余荫多少残留在你的魂魄中，求生的本能，会令你想尽一切办法自救。”
“比如说，回溯往昔以做警醒，或是窥视命途回避危险。而你之所以能做到这些，则是借用了我的力量。”
“所以，岑晓晓，你要弄清楚……”他认真地望着她，语气微微沉了些，“我之所以会来见你，只是因为……是你，在一次一次的向我求救。”
“额……”默默从湛清的话里听出几分无奈和冷漠来，岑晓晓尴尬地默了默，半晌终是挠了挠脸，吭吭哧哧地回了句，“那……谢谢你？”
“不谢。”湛清摇了摇头，“我倒由衷的希望，你能过的再好一些，好歹……别死的这么频繁。”
“咳，世事难料，我也不想的嘛。等等，不对，你刚说……死？”察觉到湛清语中的不对，岑晓晓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我其实，已经死了很多次吗？”
“你不曾察觉？”湛清沉凝的眸中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惊讶。
“……也不能算吧……”沉默了片刻，岑晓晓才摇头疑惑道，“我的确是遇到了好几次生死危机，可是每次……我都好手好脚的，没受一点伤啊？”
“而且，不谈这次，前三天我都好端端地在慕府的床上躺着，周围也没个旁人，但还是做梦了，总不能我莫名其妙地睡着睡着就死……”话到一半，岑晓晓语声一顿，“等等，这么说来，昨天我惊醒的时候，好像的确看见了一个白影……”
“难道真是……”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慕……慕灵音？”
“看来是。”湛清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这就有点凶残了。”岑晓晓摸了把额角的冷汗，她一想到搞不好现实中的自己正鲜血淋漓地躺在墨园井底，脊背便是一寒。
“安心，很快你便要离开这里了。想来一时半会，你还死不透彻。”湛清声音平缓，里面一贯带着的淡漠也略略收了收，似是在安抚她。
奈何岑晓晓实在是没能安下心来。
“不是……他这是图什么啊。”岑晓晓揉着额角，满腔疑问堆的她头都痛了起来，“先杀我，再救我？有病吗这是……”
“你说，他……救了你？”听得岑晓晓的话，湛清眸光微微一动。
“应该是吧……不然，难道我区区一介凡人，还能自己好起来吗？等等……”岑晓晓语气迟疑了片刻，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忙伸手往自己脖子上探去，嘴里急急道，“他给了我块非金非石的薄片，说什么叫‘运’……咦？”
脖子上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岑晓晓摸了个空。
“这只是梦境，你的意识在，不代表你所携带的东西也在。尤其……当那件东西很有可能是附有灵力的灵物时。”见她疑惑，湛清开口解释道。
“好吧。”岑晓晓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总之那是块黑色薄片，他好像说什么……说能改变人的命运，并守护他的平安？”
“……黑色薄片？运？”听完她的描述，湛清愣了愣，随即垂下眼眸，似是沉吟，“改变命运，守护平安。慕泠音，你……”
他喃喃几句，缓缓联想起往昔景象的一点一滴，心中疑问顿解，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慨叹。他不由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原来是这样，果然，是我多事了啊……
“湛清你知道些什么吗？”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湛清的低语，岑晓晓惊喜地抬起头来。
“……先不说这仅是我的猜测，对于不对还有待商榷。况且……你与他之间的事，也不应当由我告诉你。”湛清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打破了她的期望。
“为什么？你我……不是朋友吗？”岑晓晓有点懵。
“不过‘算是’罢了。”湛清淡淡道。
“……我忽然觉得我上辈子应该真的和你有矛盾了。”被人吊着胃口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岑晓晓恨恨地咬了咬牙，若不是考虑到自己与对方的实力差距，她倒十分想对着湛清那张古井无波的脸来上一拳。
看着一脸不满的岑晓晓，湛清轻轻叹了叹。
他仍是那般平淡冷漠的表情，望向岑晓晓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情感的波动，但语气里，却隐约带上了浅浅的恳劝与深意。
“岑晓晓，这次便罢了。下次你定要记得，关于他的一切，你就算再不解，也不应当泄露给我，不然，你会后悔的。”
“……啊？为什么？”面对着这突然的“忠告”，岑晓晓一头雾水。
“目前来说……我与他，算是立场相悖。”湛清摇了摇头，眸中带了几分惋惜，“观此前种种，他，或许已偏离了正道。”
“我虽不愿，但若亲眼视之，难免要出手阻止。”
“你要阻止什么？是他杀我这件事吗？”听着湛清的话，岑晓晓不知为何心中一颤，忙追问道。
“不。”出乎她意料之外，湛清竟摇了摇头，“我会阻止他救你。”
岑晓晓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刚说什么？”
“我说……”湛清漠然的望着她，又淡淡将话重复了一遍，“我会阻止他救你。”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全然不像在说笑，岑晓晓一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僵在原地，望着湛清脸上的漠然，只觉得周身上下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心头翻涌着莫名酸涩的情绪，她缓缓攥紧了掌心。
怎么……会这样呢？
这股感觉来的汹涌而突然，里面掺着不只是失望和害怕，还有其他的……更浓重的难过和委屈。
或许是因为她命不太好，在凌川长到这么大也没能交上个知心好友，生活中有的只是反复的艰难与算计。之后遇到的慕灵音，虽然看似温柔纯良，对她也很好，可是他做出的种种举动，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湛清……是唯一一个，她第一眼便觉得亲近与熟稔的人。
她本来以为，至少他……是可以信任的。
原来，是她想多了吗？
“湛清。”岑晓晓咬了咬牙，勉强压下眼底的潮湿，抬头直直地望着他，认真地问道，“你不肯救我，是要害我吗？”
“我……并不想害你。”望见岑晓晓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眶，湛清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岑晓晓的错觉，他一贯平淡的语气中竟带了少许的疲惫与无奈，“只不过……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自己的选择……？”岑晓晓愣住了。
湛清静静地望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眸中光影颤了颤，忽而垂下眸来。
“你总说我无情，却还总想着我能与你感同身受……”他轻轻叹了叹，似是不解，似是无奈，“时至今日，我依旧不能理解你当日的决断。不过……既然你已做出了决定，所得后果……便且受着吧。”
“你……”见他神色不对，岑晓晓直觉地感受到事实可能和她猜的不太一样，忙开口想问。
“岑晓晓。”湛清却淡淡地截断道，“这件事，我不想再管了。”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的力量，你仍可以使用，无论是回溯过去，亦或是改变命途。这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中。”
“可……可是每次做的梦我也记不清楚啊。”岑晓晓愣了愣。
“凡事总会有代价，你的身体虽毫发无伤，但魂魄总归是受到了冲击，再加上慕泠音……他或许……罢了，许是我多想。”湛清解释到一半，又转而止住，只是看着岑晓晓，又叹息一声，“也罢，我便再顺一次你的心意吧。”
他伸出手来，青色的衣袂垂落至腕间，一指轻缓曳下，于岑晓晓眉间点上一点青芒。
那光芒微微一闪，便又转瞬没入到她额心中，再无痕迹。
随着湛清的动作，岑晓晓觉得额心仿佛有一股清流涌入，弥漫进脑中，将过往的淤塞化开，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前几次破碎的梦境画面忽而连缀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这些回忆中，全不知眼前的湖光山色的场景正在渐渐崩溃，湛清的身影也在渐渐破碎。
恍惚中，她似乎听到湛清的低语声。
“虽说前尘已逝……可是有些东西，你总归还是要还的。”
“岑晓晓，百劫之局已破，愿你终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