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夜色昏昧，烟云厚重，似有无数的恶意藏匿在黑暗中，待到时机成熟，便要择人而噬。
唯有重重灰雾后的那扇门，虽是同样隐于暗色里，但不知为何却予她安心之感。
尽管每次她在这扇门后所见的，都是记不分明的噩梦。
岑晓晓伸手微微抵住门扉，心中有些挣扎。
梦境本不该由人自控，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此时此刻的意识倒是清明的紧，还能一点不落地回想起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灵姑娘……或者说是明显不正常的灵姑娘，听了她说的那番话后，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道来，将她掐晕，又将她扔进了墨园的井中。
而在中途短暂的意识清醒中，她不知为何……竟觉得灵姑娘面上的神色像极了慕灵音。
这就实在瘆得慌了。
想到这里，岑晓晓收回抵着门的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开始寻思着自己现在是不是该醒一醒。
至于醒来……她是会看见自己凄惨地躺在井底，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是……瞧见灵姑娘那张歇斯底里的脸？
等等，还有一种可能。
慕灵音温柔且纯良的笑颜蓦然在岑晓晓脑海中浮现，纵使在梦境中，她仍不由打了个寒噤。
此时此刻，她倒宁愿推门，去面对那记不分明的噩梦。
下定了决心，她正打算伸出手来，好把门打开。
可恰在此时，门内忽而传来一声轻叹。
“你又来了这里。”
“他，竟然用了如此惨烈的方法么……”
被这突然的话语声所惊，岑晓晓登时就慌得缩了手。
“许久不见，你这般模样，倒也有趣。”
见岑晓晓一脸惊讶，门后那人应是轻笑了一声，只是他声音还是淡淡的，语调也疏无起伏，本该是打趣的话语，却显出几分淡漠无情来。
许久不见……
察觉那话语中流露出来的含义，岑晓晓不由愣了愣。
而就在此时，她眼前那些缠绕在门上的烟云忽而翻涌起来，不待她伸手，那门便自己微微开了一缝，一只白润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中伸出，掌心向上，摆出了邀请的姿态。
“既然来了，便进来看看吧。”门中人淡淡道。
岑晓晓盯着那只手，忽而默了默。
这只手……就有些熟悉。
似乎是上一次，她转身想跑，结果就被他拖了进去，再然后就愉快地……做了个被困在井底的“好梦”。
等等……井底？
零碎的记忆片段涌上心头，其中某些细节更是巧合到令人心惊的地步，岑晓晓一时愣在原地，只觉得脊背发凉。
那人也不催促，仍是伸着手，等待着她的决定。
岑晓晓咽了口口水，勉强定下神来，再不犹豫，伸手搭住眼前的那只手。
周身的一切场景忽而旋转起来，大门无声开启，待岑晓晓踏入其中，又转瞬闭上。
与前几次不同，这一回岑晓晓并没有在踏入门的那一瞬间，便陷入到梦境中去。
被那只手牵着，她的眼前只是黑了一会，就很快亮堂了起来，她好奇地睁眼，发现自己正如传说中的神仙一般，漂浮于半空之中。还不待她惊呼出声，就低头瞧见了脚下景致，她不由惊艳地屏住了呼吸。
岑晓晓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般清雅壮美的景色。
天高云阔，千峰一碧，群山环抱间，一片澄澈的湖水恬然静卧，湖笼青烟，浩浩渺渺。天际云影，与山川险峻尽数倒映其中，明澈如镜，亦沉凝如渊。
“如何？”身边传来男子平淡的询问声。岑晓晓视线余光中只见一截青色袖子略略拂过，身边的气流蓦然涌动起来，她身形一晃，再回过神的时候，已是好端端地站在了实地上，眼前正是那片美到极致的湖水。
近距离看去，这片湖的风光更显动人，明媚的天光散落在湖面之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亮泽，缥缈的云影随着清风吹拂的微波悠悠荡开，与湖水岸边氤氲着的雾气融成一片，又同样覆于青碧的湖水上，映的那湖水如一块触手生温的碧玉。
湖畔的风也是清新的，带着隐约的草木香气与水泽湿气，悠悠然撩动着岑晓晓耳畔的碎发，带来缕缕安宁的气息。
眼前的场景如此美好，和方才门外的昏昧阴森截然不同，岑晓晓松了一口气，心情也略略明快了起来。
见她放松，那一直牵着她的男子才松开手来，又淡淡道了一声，“可看够了？”
岑晓晓这才回过神来，心中不由赧然，她勉强把眼神从湖水中拔了出来，转向身旁，便又不由愣了愣。
没什么别的缘由，眼前之人，实在是有一番好气度，好相貌。
青衣如兰，乌发如墨，眉眼如画，气质如华。湖光山色里他拂袖而立，面容清雅淡漠，如若天上仙客。
无论怎么看，也不像个坏人。
而且……
心中怀恋与慨叹之情尽数涌上，岑晓晓不由伸手搔了搔脸颊。
她总觉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可是，她区区一介小贼，哪来的机会见到这般气度高华之人？
见岑晓晓脸上的怀念与疑惑的神情，那青衣男子面色未改，只是沉凝的眼神微微松动了些，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方开口道，“无需多想，这一世，我与你的确从未见过。”
“这一世……？”岑晓晓犹豫了片刻，忽而灵台一清，脱口道，“你是说……我和你前世的确是见过的？”
那青衣男子淡淡点了点头。
岑晓晓登时就觉得有点晕，还有点莫名的开心与自豪，她扶了扶额，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不是吧……我这难不成……前世还是个厉害人物？”
“无论前世如何，你今生，仅仅只是个凡人罢了。”青衣男子毫不留情地开口打断了她。
岑晓晓被他噎的一窒。
“行吧……”她扫兴地揉了揉额角，复又问道，“那你是谁？”
“湛清。”青衣男子淡淡答道。
“湛……清。”岑晓晓念着这两个字，心中渐渐浮现出一股莫名熟稔的感情来，她顿了顿，忽而感慨道，“我上辈子，应该还跟你挺熟的。”
“是。”湛清点了点头。
“等等……”那股熟稔之感消散后，岑晓晓望着面前那张气度高华冷淡清逸的脸，心中一动，不知怎的又忽而涌上一股不爽来，十分想一拳招呼上去，她当时心中便是咯噔一跳，忍不住开口道，“我们……应该是朋友，对吧？”
“算是。”湛清静静看了她一眼。
“算是……”品着这微妙二字，岑晓晓不由默了默。
看来也不完全是朋友了。
不然的话，为什么她看他这么不爽，还这么想揍他？
难道湛清上辈子欠了她很多钱吗？
她是这么想的，所以也就这么问出口了。
“唔……抱歉，其实我有点好奇，我好像看你不太爽，上辈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听着这么直白不客气的一句发问，湛清的眉梢不由挑了挑，他默然半晌，才似有深意地淡淡感慨道，“看来……你这辈子过的也不算太苦。”
“啊？”这回答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岑晓晓不由愣了愣。
“我本想着，你每次来到这里，都是处于生死之间，才能借着些许魂魄残留的力量，回溯一些被遮盖的记忆，亦或是……看见某些预见的命途，实在是过的困苦，才想着见你一见。”
“等等，生死之间？”湛清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着实有些恐怖，岑晓晓脊背一凉。
“不过，既然你还有闲心问我这些杂事，那看来你自己倒并不这么觉得。”湛清摇了摇头，叹道，“也是，他既然选择了这么做，便实在由不得我这局外人插手……是我多事了。”
说罢，周围湖光山色的好景致忽而渐渐模糊，青衣男子站立其中，身形亦慢慢变得透明，显是一言不合，就打算消失。
“等等！你有话倒是说个明白啊！”万万没想到一时嘴快能惹来这样的后果，岑晓晓傻眼了，她急得慌忙去拽湛清的袖子，“湛清，湛公子，湛大仙，我错了行吧，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心眼！”
在岑晓晓触摸到他的那一瞬，湛清逐渐透明的衣袖转瞬凝实，他默然地看了一眼自己被拽住的袖子，以及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岑晓晓，心中久违地开始无奈起来。
“非是我小心眼……罢了，说吧，你想知道些什么？”
“这是哪你是谁他是谁我又是谁？”岑晓晓飞快地吐出一串话。
“这是梦，我是湛清，他是慕泠音，你是岑晓晓。”湛清面不改色地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岑晓晓揉了揉额角，心中分外郁卒，她问的表面上虽是简单，可里面包含的意思却广的很，湛清应该是懂的，却也仅仅只回答了她字面上的东西。
实在是不厚道。
不过……
岑晓晓心中一叹。
果然，慕灵音……与自己的前世有关吗？
这样很多事就能说得通了，包括他莫名其妙的示好，以及……莫名其妙的加害。
想起前几日那些零零散散的噩梦，以及不久前“灵姑娘”推自己入井时脸上“温柔悲伤”的表情，岑晓晓心中莫名有些犯堵，她默了默，才缓缓开口问道，“那个慕灵音……和我之前是什么关系？”
“慕泠音么……”湛清看着她，眸中神色有转瞬的悲悯，“你们之间，因果相牵，有孽有怨，仅从结果看来，你……”
“害他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