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月何皎皎
“小龙人，晚上我会回去吃饭，我会叫上桃子一起，你准备一下吧。”这要是在他知道曾经那件事情的经过之前，听到她对自己这样的称呼，张龙并不开心，但也会碍于熊桃桃装作欣然接受的样子。而现在他却是真实的欣然接受。
“好。”张龙温柔地说。
“对了，我想吃那个，你做的鱼香茄子。”
“好。”
“还有，那个，石清泉在不在？”
“他不在，他通常早出晚归。你知道的。”
“那你能不能帮我叫他早点回来，一起吃晚饭啊？你就说，是因为桃子要回来了，大家一起聚一下，你千万不要说是我让你说的。”
“知道啦。用不用我去接你啊？”
“不用了，我让我小叔叔来接我了，也会顺便去接桃子。你就好好给我和桃子做好吃的就行了。”
“遵命。”张龙轻快地说。
张龙自幼便父母双亡，在他十六岁那年，他唯一的亲人奶奶也离世了。所幸，那时他遇到了熊桃桃。
那是一个晚上，他因为惹了一些小混混，被他们狠狠地打了一顿，而后他晕倒在街角。迷迷糊糊之中，感觉有两个人吃力地将他带回了家。第二日，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大部已经被清理过了，而床边趴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孩。这便是他与熊桃桃的第一次会面，亦是他决定一生守护她的开端。
一直以来，张龙都将熊桃桃当作自己的救命恩人。直到一日，听到熊桃桃和何皎皎的闲聊才知道，当初那个竭力要救他的其实是何皎皎，而熊桃桃当时则是因为拗不过何皎皎，只得合力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家里。至此，他才想通，像熊桃桃这样生性冷漠的人，绝不会主动过问一个陌生人的生死存亡，而自己也并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别之处才得她相助。尽管如此，在张龙的心里，熊桃桃还是占据着第一的位置，毕竟这是他长久以来的执念。不过自那以后，他对何皎皎的感情发生了一些变化，以往只当她是熊桃桃的好朋友来关照，而后则是当她为自己的亲人来关照。
张龙放下手机之后，代黛凑向前来，“何皎皎？”
“嗯。”
“我发现你对她越来越好了，莫非你是要移情别恋。”
张龙瞪了代黛一眼，沉声说：“这个玩笑不好笑。你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而后，起身准备去菜市场买些食材。
而这厢，代黛的脸色却非常的难看。以往她只觉得熊桃桃是张龙唯一的逆鳞，如今看来，何皎皎也成为他的逆鳞之一了。尽管她知道何皎皎与他也是相识已久，但是一直以来，他对她的态度虽然比自己要好，但是他们之间交集甚少，只是靠着熊桃桃这根纽带才会会面，她能凭直觉感受到他时不时散发出来的不悦。如今，她亦能凭直觉感受到何皎皎在他心中的地位直线上升。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爽，熊桃桃就算了，何皎皎凭什么。
察觉到代黛的不悦，路隐识趣地离开，偷偷地跑到车库，追上要走的张龙。
“大哥哥，你要去干嘛？”
“我去趟超市，买点东西回来做饭。”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呀。”
“好啊。”
路上。
“大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发脾气啊。”
“嗯？有吗？什么时候？”
“就刚刚啊，还有昨天晚上，在车里的时候。”
“哦！没有，我就是说话严肃了一些，并没有发脾气。”
“你自己虽然没有感受得到，但是我们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你的怒气。尤其是黛姐姐，我能感受到她很在意你，而你很不在意她。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总是对她发脾气，就算她说了做了你不喜欢的事，但是对于一个在意你的人，并不希望得到这样的回应。”
张龙认真地看了眼路隐，笑着说：“有道理。听你的。不过，我很好奇你是从哪来到这的，作为交换，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我很感兴趣。”
“我也不知道我从哪来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爸爸妈妈。别人都说我是爷爷奶奶捡回来。不过爷爷奶奶告诉我，我是天上的神仙送给他们的礼物。”
“你相信有神仙的存在？’
“相信过，在我读书识字之前。我读的书越多，越明白他们是在骗我，但是我从来没有揭穿过他们。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他们的礼物，但我知道，他们是我的礼物。”
“也许真的存在神仙，而你就是神仙的礼物。”张龙很认真地说着，尽管他知道心思成熟如路隐，绝不会相信这些骗小孩的话，但他还是想说给他听，也是说给曾经的自己听。但等了半晌，没听到路隐的回应，却听到一阵小声的啜泣声。
张龙停下车来，将揽住路隐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帮她缓气。
“你是第一这样说的人，很多人都说爷爷奶奶是因为善良，可怜我才收养我的。除了爷爷奶奶没有人觉得我是他们的礼物，而且他们还都说是因为我，将爷爷奶奶累死的。如果我知道他们为了让我念书，要那么辛苦，我肯定不会去上学”说着，路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刻，张龙才突然觉得路隐只是个孩子罢了，这可能是她第一次这么放肆的在人前哭的这样大声吧。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在众人的期待中降生的，但是每一个人都生来被期待。以前，你的爷爷奶奶是期待你的，而现在，黛姐姐，包括我，未来还有很多人都会期待你，期待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
“真的吗？”路隐抬起脑袋，认真地看着张龙一字一顿的说。
“当然。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
待到路隐平静下来，张龙才驱车继续前行。
逛超市的时候，路隐很是欢脱，她叽叽喳喳地向张龙诉说着眼前这些对她而言很是新奇的东西，张龙笑着听她诉说，没有不耐烦。因为，张龙在路隐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而他曾经多希望有一个人告诉他，他值得被期待，而如今，他有机会对路隐说出这样一番话，也算是圆了自己的梦想吧。
此时，在饮阅的地下停车场。
路隐带着何铭诚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熊桃桃，但就在快要见到她的时候，脚步却故意慢了下来，她轻手轻脚地躲在屏风后面，然后纵身一跃跳出来，大喊：“surprise！”
熊桃桃头也不抬，故作冷静地说：“并没有surprise。我一早便知道是你了。”
“哼，桃子，你太不给面子了。”
“哇，皎子！怎么是你！”熊桃桃放下手中的工具，故作惊讶的样子。
“很假，好不了。”何皎皎走到熊桃桃身边，拿起桌上摆的一个小狗模样，还未上色的木雕，“这个好可爱，能不能给我呀？”
“不能，这已经专为别人做的。”
“谁啊？你现在接这么小的单子了？”
“不是，张龙托我做的。对了，桃桃之家新来了一个小孩子，等你去了便能见到，这个小东西便是为她做的。”
“小孩？哪来的啊？”
“代黛领回来的，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名字叫路隐。”
“代黛？她能领回来什么人。”
“我只见了她一眼，觉得有点意思的小孩。不过看似，张龙挺喜欢她的。”
“怪不得呢，小龙人可不轻易为谁开口，而且是求你帮忙。”
“我也觉得那小孩挺有趣的。”何铭诚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不介意吧，房东。”
“小叔叔，你来啦干嘛躲后面。”熊桃桃通常随何皎皎一样称呼何铭诚为“小叔叔”，当然，这是何皎皎竭力要求的。何铭诚只比熊桃桃和何皎皎大了六岁，今年刚过而立之年。
“怕打扰你工作了嘛。”
“哈哈，有皎子在，你觉得我还能工作么。”
“桃子，你是在嫌弃我喽。”何皎皎顺势捏了一把熊桃桃的腰间肉，熊桃桃躲开并予以还击，两人打做一团。
若是有外人见了这一幕定会讶异，譬如当年的自己，沉稳冷静如熊桃桃，竟也会与人闹的如此欢乐，大抵只因这个人是何皎皎了。何铭诚心想，而后开始左右走动，观看这室内摆放的木雕作品。饶是他对这个领域并不熟悉，但也能参出一点，熊桃桃的雕刻手法已是上乘。一个人若是在具有天赋的同时，又十分的努力不懈，必然会有所成就。熊桃桃即是如此。
闹了半晌的熊桃桃和何皎皎也累了，停下来，放出暂时息战的宣言：“我今天还没吃饭呢，等我晚上吃完饭，再和你一决高下。”
“还没吃饭？这都几点了，桃子，你太不听话了。果然像小龙人说的一样，真是得时时刻刻盯着你才行。”
“不是，我吃了，就是我吃的有点早，现在就饿了。”
何皎皎跑到内室，打开冰箱一看，自己上个星期给她买的一个蛋黄酥，还原封不动地摆在她当时放进去的位置上，其他东西一样像是放了很久，未见主人的临幸。何皎皎拿着这个过期的蛋黄酥，气冲冲地跑到熊桃桃面前，“这是什么，上个星期给你买的，到现在还没吃。我怀疑你今天根本没吃过东西。”
“吃了，真的。”熊桃桃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包拆封了的薯片，“你看。”
“就吃的这个？而且还剩大半。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做想做的事情，过短命的人生嘛。”
“强词夺理。”
“乖乖，息怒。我这不是知道你要来，高兴的食不下咽嘛。而且，我知道，晚上肯定有大餐在等着我。”
“桃子，你真的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我当百分百支持你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我更希望你拥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
“我就是个普通人啊。”
“你知道吗，在高中的时候，你曾经就像是一座我仰望的高峰。我相信是命运的安排，让我能有机会与你比肩。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可我不希望和你走散。”
“傻瓜，干嘛总是胡思乱想。”
“哈哈，没有啦。我就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
“你这个坏女人，骗我。还以为你又要哭唧唧了呢。”
“我什么时候哭唧唧了，我多乐观向上啊。”
“是，你可不就是个傻乐嘛。”
“你说什么？”何皎皎伸出自己的魔爪，威胁着说。
“好了，我怕了。我们也该走了吧。”
“嗯。”何皎皎应声，却发现小叔叔正在专注的看着一个木制的音乐盒。
“小叔叔，你在看什么啊？”何皎皎走到他身边接着说，“这个音乐盒可不简单呢，这是桃子梦想的起源。”
“嗯？”
熊桃桃走过来，拿起那个音乐盒，拧了两下发条，随即音乐盒发出悠扬的小调。“这是教我做木雕的爷爷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
“李实木雕家具坊的创始人？也是饮阅的投资人？”何铭诚问。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张木桌上放着李实木雕家具坊的订单。李实木雕家具坊本是一个乡间制作木制家具的一个小作坊，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展露头脚，发展到现在，已成为一个集团公司，旗下产业除了家具、家装，甚至涉足了近些年最吃香的房地产行业，前几年已在纳斯达克上市。李实更是个传奇人物，生有十个儿子，政商两界通吃，也正是得益于这些儿子将李实木雕家具坊的产业扩大到如今的地位，但是这些儿子中却无一人继承下了李实的手艺，也使得李实木雕家具坊的基础家具产业告危。不过，我听闻三年前，一个年仅二十出头的姑娘却得李实真传，并成为李实钦点的家具坊继承人，亦是李实的长孙李梵的未婚妻，而李梵也是李氏集团的第一继承人。”
这番话把何皎皎听的目瞪口呆：“什么意思啊这是。什么继承人？什么未婚妻？”
“若不是我知道你的职业，我当真以为你是哪个小报的八卦记者。”
“现代社会，是个信息流社会，而秘密无处可藏。”
“但关于我的个人信息，从未向外公布过。你就凭借一张订单，猜到我就是那个传闻中的继承人？”
“据我所知，你通过起诉父母所得的钱已全数用来买下桃桃之家了，但是靠着我们这几人的一点点房租费，甚至不够桃桃之家的日常的开支。而三年前，你好似突发横财似的在市中心开了饮阅，而后在这里专注于木雕制作。如果说这些只是贵人相助，但是刚才你告诉我这个音乐盒是一个教你做木雕的爷爷送你的。再联想到那些我已知的小道消息。我已猜到十有八九。这个音乐盒看似普通，实则千金难求。采用的是上好的檀香紫檀所制，抗腐蚀能力很好，更重要的是这是李实最早制作的三个音乐盒之一，据说目前一个被摆在了国家传统工艺品博物馆，一个摆在李实集团总部的展览台，没想到这第三个竟在你这里。”
“小叔叔果然见多识广。”
“喂，有没有给我说说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啊？”何皎皎大声抗议。
“皎子啊！你怎的没有学到小叔叔的半点机警啊！”
“桃子，你这是在说我笨喽。”
“你不是笨，是有点呆。”
“桃子，我要和你绝交。”
“果真是善变的女人，刚刚不还说永远不要和我走散吗？”
“那你必须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就原谅你。”
“先走吧，路上我慢慢讲给你听。”
“嗯，这还差不多。”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开饮阅的目的何在？据我所知，饮阅的利润并不高，而且你平时对饮阅的经营不闻不问。你意在何处呢？”何铭诚将心中唯一的疑问提出。
“为了一个人。”
“张龙？”“小龙人？”何皎皎和何铭诚异口同声。
“是。”
“张龙还真是让人佩服。长相上也只能算得上清秀，如果没有那道疤那道疤的话，智商与情商呢甚至不及代黛，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学。他是怎么得你亲睐的。”
“拜托，小龙人哪有小叔叔你说的那样无用。若是用世俗的标准来衡量他，他的确得分不高，但是若是用人心的标准去衡量他，他绝对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至少我从未见过有超过他的人。他明明可以选择更自由的人生，可是他自愿守护在桃子身边，若是说为了报恩，他这些年的付出早已超值。更何况，桃子救助的人不只他一个，代黛同样是，但是代黛的真心却不及他一分，这也是我不喜欢代黛的原因。”
“好吧，是我说错话了。没想到，我的小侄女也对他如此心仪。张龙真是魅力四射。”
“更重要的是，张龙他从不因自己的苦难而抱怨。这个世界上，有着这样一种人，在他们心灵的天幕上，痛苦和磨难已经被大风吹尽，而蒙受的恩泽和爱，像是星星一样在记忆里熠熠生辉。他们乐观昂扬，从不抱怨。生活中，即使得到一束绿枝，也怀着对整个春天的感恩。而张龙正是这样的人呢。”熊桃桃认真而沉静地说，“小叔叔，如果你能足够了解他，你就会明白，并理解我，还有皎子。”
“看样子，他很值得我去学习哦，竟能得到你们如此高的评价。”这一次，何铭诚没有开玩笑。
“那倒也不用，像张龙这样的人，就是因为稀少所以显得弥足珍贵。”熊桃桃笑着说，“更何况，我觉得小叔叔你学不来。”
“哎呀，真是伤人心啊！”何铭诚佯装难过。
“小叔叔，你也很好啦。君子和而不同。每个人都同样珍贵，起码小叔叔你在我心里是这样的。”
“乖侄女儿，终于说句我爱听的啦。”何铭诚捏了捏何皎皎的脸。
“我经常夸你的好不了，尤其是在我的那帮同学面前，他们都老崇拜你了。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别了，你要是吹过头了。等他们什么时候见到我，肯定会失望透顶。”
“不会啦，我吹的刚刚好。”
待到张龙和路隐回到桃桃之家，何皎皎、何铭诚以及熊桃桃已经在欢快地嗑着瓜子，看着美剧《老友记》了。尤其是何皎皎正在咯咯地笑。
“都看多少遍了，还这么开心。”张龙打趣她。
“就是好笑嘛。你怎么才回来。我本来都以为等我一到就能吃到你做的鱼香茄子了呢。”何皎皎站起身来，眼神恋恋不舍地从电视转向张龙。却首先看到他身旁的路隐，
何皎皎麻溜的从沙发中间跳出来，半蹲着身子，盯着路隐看了半晌，最后心里略带失望的想：“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嘛。”不过还是咧着嘴笑说：“路隐，你好啊。我是何皎皎。”
“嗯，你好。”路隐冷漠地说完，就提着手里的东西去了厨房，留下何皎皎尴尬的右手悬在空中。还是张龙走过来把她的手拍了下去，说：“看你的电视剧去吧，我去给你做饭吃。”
何皎皎这才反应过来，气鼓鼓地回到沙发上，不悦的说：“小鬼头，很没有礼貌哎。这就是你们说的特别？”
“你盯着人家看了半天，不也很没礼貌。”
“但是，先来后到嘛……”何皎皎嘟囔着。
“好了，别气了。”熊桃桃安慰道。
“不大气。”何铭诚幽幽地说。
“小叔叔，你再这样讲，我真生气了。”
“本来就是嘛，看来，我必须以你长辈的身份来教育教育你了。”
“哼！”何皎皎扔下手里的抱枕，气鼓鼓地上了楼。
“哎，真拿她没办法。”何铭诚无奈的摊摊手，“我这个叔叔真的也是做的很憋屈。”
“她就是小孩子气性，我去看看她。”熊桃桃说。
楼上，何皎皎的房间内。
“怎么啦，干嘛为了一个小孩子生气。”
“你们是不是都很喜欢那个小鬼头啊？”
“当然没有很喜欢，我喜欢的只有一个小气包，就是你这个小气包。”
“我才不是呢，我很大气的。”
“那就下去呗。”
“不了，你就陪我在这看嘛。”
“那好吧。”
何皎皎拿出ipad，两人就坐在床上看起来了。
大概过了半小时，张龙给何皎皎发了一条微信：“石清泉回来了。”
何皎皎突然从床上跳起来，给熊桃桃吓了一大跳。
“你又怎么啦？”
“石清泉回来了。”
“然后呢？”
“你陪我一起下去吧，好不好。”
“我能说不好吗？”
“不能。”
“那不就得了吗。走吧。”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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