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万炮击汴州

  太阳冉冉升起,夏风微拂。
  汴州武毅军第三处炮垒,高竟正立在前头,眺望着对面的军城,他在等待着中垒旗帜的摇动,随后便指挥面前的这门大炮,轰碎城垣,掩护步兵一鼓作气攻击进去。
  战前,禅宗和尚挨个给各门大炮举办加持仪式,“装炮为定慧,发炮为顿悟,一炮能中的,布衣登九五”的吟诵声不绝。
  而炮垒后则是群道士们在斋醮,在祭火神、雷神、电神,当然还有黄帝和素女,祈祷大炮不要炸膛,火药混配时不出事故,就像素女心经的阴阳房中术般浑然。
  天渐渐亮了,和尚和道士不再聒噪,只剩下一片微黑色的云朵慢慢飘向汴州的城头,高竟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官军各处营垒的篝火燃尽熄灭,冒出阵阵青色的烟雾,其后一丛丛,全是武毅军步兵的武器和盔甲在隐隐透着光芒。
  “发射。”待到高竟见到旗帜摇动下来后,很急促而沉着喊到。
  片刻后,他脚下震动不已,右侧的大炮射出第一发炮丸,划破了寂静,高竟注视着在空中飞动的它,直到它命中一处城垛,激起大团大团的土块为止,而后第二发和第三发的炮响起,那是白居易等人指挥发射的,随即又是第四发和第五发……尖锐而震撼的炮声,几乎让人窒息,也让人激动,万炮齐发当中,汴州城摇动着。
  南侧、北侧也开始炮击。
  一轮之后,大约沉默了四分之一个时辰,又开始了下一轮炮击。
  武毅军是信守承诺的,大炮没向西里处发射。
  第二轮的炮击,还伴随着统万砲抛射的燃烧火毬,就像漫天落下的流星,急速坠击到汴州城内,火光和浓烟里,官军各部开始沿护城壕上用船只和木板搭设的浮桥,自各个方向突击汴州城来。
  西里的百姓头脑最为灵活,他们见官军的炮击停止下来,就开始扛着梯子,乃至打开城门,接应官军,并且告诉官军:“罗城各里坊的牙兵,有的逃入牙城里去了,有的则化装成了百姓,不再给韩弘卖命了。”
  由是攻城极为顺利,不到两个时辰,官军就占领了北里、西里、南里各处,便只剩下个孤零零的东里牙城,如狂风中颤抖的枯叶般。
  韩弘在满心期盼着淄青平卢军的援助。
  原本李师古也认为,平卢军数万精锐而出,沿着曹州,达到汴州也是轻而易举的。
  然而接二连三到来的消息,却是:
  朝廷武宁军先锋大将王智兴,攻克我方金乡,守城将士死战不屈,被斩五百;
  我方都知兵马使刘悟将军,出曹州增援汴州,却被朝廷方义成军死死阻截,刘悟将军斩敌多人,但敌人太过顽强,暂且还无法突破其阵地,抵达汴州城。
  “为什么我方守城,就是死战不屈,遭敌攻陷,全员死难;我方攻官军的城砦,便是节节胜利,但永远却是,暂且无法突破,暂且无法突破!”气得李师古将军情文状砸在地上,七窍生烟。
  怒火发完后,他也无可奈何,便大呼询问,魏博天雄军呢,怎么还没到来,怎么目标还在洺州?叫田季安派两三万兵,直接从大名府渡河至我镇来,而后再合兵顺着湛渠并力往西,解救汴州不就得了,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跑去打那三州?
  然后就是骂王武俊,为什么还没倒戈朝廷,还在犹豫什么!非要等汴州陷落,到时候悔之晚矣。
  这时大名府中,田季安也是焦虑无比,他问策邢曹俊说,我魏博虽围攻洺州城的夏侯仲宣,可汴州城眼看就支撑不下去,不如抽走围城兵力,南下驰援韩弘,如何?
  邢曹俊摇头,说郎君毕竟太过年轻,朝廷官军既围攻汴州,外围岂能无所防备?河阳军和义成军已将我天雄军渡河路线(相卫一路)封死。
  田季安便又问,不如直接从大名永济渠口渡河,和李师古合力去救汴州。
  邢曹俊想了想,说郎君这个方案也可行,不过到时要面临联军归谁指挥的问题。
  “顾不得那么多,只要能救汴州,我天雄军姿态放低些又如何。”田季安还算有大局意识。
  最终田季安又凑出一万兵马,让史周洛统制,投送到黄河南岸去,和李师古一起去救汴州宣武军。
  可对嘉诚公主,田季安还是欺瞒,他哄骗公主说,此军还是南下协助朝廷平乱的。
  可这时候,攻击汴州城的官军,开始拆除东牙城下的城垣、屋舍,准备迫近攻击,拔掉韩弘最后栖身的据点。
  当晚,高岳、董晋、浑瑊车马,进入汴州军府当中,并派人占据转运院,董晋故地重游,恍如梦中,随后为表示不扰民,也为表示对高岳、浑瑊的感激,就行牒文,召来西里诸倡女们,举办宴会。
  正好高岳也准备感谢为夺取汴州城立下奇功的洛真、刘驼驼等人,便欣然赴席。
  席间,洛真看到席上的高岳,盈盈便拜。
  明怀义、郭再贞等便起身,将洛真、刘驼驼的功勋从头到尾叙述了遍,其中明怀义瞥了瞥神色激动不安的洛真,还额外说了句:“阿爹,正所谓‘自古佳人多颖悟,从来侠女出风尘’,这等为国为民的侠妓,还屈身在西里巷曲中真的太委屈了,刘驼驼是俺同族的人,俺便出百贯钱为她赎身,和其他四位一道纳为妾室,此后朝廷再有赏赐,少不了也要分个乡君县君夫人于她。”
  刘驼驼大喜,即刻拜谢。
  此刻明怀义坐下,不断挑起眉毛,示意阿爹。
  而洛真的心脏也敲得像鼓一般。
  旁边的白居易听得非常激动,不由得也拍案叫绝,并且多说了句:“我看洛真清丽貌美,又才华出众,既然明将军愿纳刘驼驼,那洛真就只能由董相公、浑大将军和高太师,择其一者,方能相配,这也是件君子之美。”(1)
  “乐天,你说的太对了!”明怀义当即就给白居易竖起大拇指。
  高岳默然,另外两位浑瑊和董晋心里也都明白,洛真的心是归属太师的,哪有他俩啥事,于是董晋也劝说道:“我现在暂且还是宣武节度使,我来出牒文,给奇女子洛真赎身脱籍。”
  此刻高岳便问了下郭再贞,郭回答说赎身钱俺愿出,但纳妾就免了。
  高岳看着身边堆积起来的宝货、彩帛,先前他曾被洛真救过一次,却无以言谢,只能送了自己的作品集给洛真,这次军需充裕,他愿酬谢洛真千贯万缗。
  可看到洛真的表情,高岳心中又明白,给她钱财,简直是在侮辱她。当真是为难。
  幸运的苏拉说
  在这里为白居易说句公道话,白居易这人确有缺点,可说他用诗逼死关盼盼,全是无中生有,因白年轻时游徐泗,曾得到过节度使张建封和其妾盼盼的款待,后来知道盼盼独居燕子楼为去世的张建封守寡(也有说盼盼是张建封之子张愔的妾室,但并不合理,见日本学者福本雅一之辨析),回想少年时光,不胜唏嘘,故有此作,里面‘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句,是说张建封去世年久,盼盼思念夫君的深情却不改,以至憔悴如灰,分明是白对盼盼的同情,这也和他另外两首诗的主旨相合,至于出现讥讽盼盼‘怎么还不去殉死’的理解,大多是南宋、明时期一些文人的牵强附会,卑劣至极,当然也有近现代学者将其当作封建礼教的罪证,横加发挥。白居易自己家的歌伎都不曾为他有一人殉葬,还能管到张家里去?白对女子确有狎玩物化、观念保守的诗歌,可对诸色女子并不刻薄,最多是告诫女子出嫁前要恪守妇道而已,同时对悲惨女性多有同情理解,如薄命夭折的倡女,失意的琵琶女等。纵观唐朝,总体对妇人还是宽松的,连向来以桀骜酷暴的襄阳节度使于頔,也留下过‘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的佳话。至于白居易逼死盼盼的故事,成型于南宋时期,至于为何成型于这个时代,读者心中有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