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万象初更新
车驾归京旬日,皇太子李诵立即辞去监国,避回少阳院中,而对大部分事理都想明白的皇帝,于含元殿召集了大朝会。
唐在京师里所有的常参官都参与到这场规模巨大的朝会中来,当群臣们列队越过东西朝堂,入含元殿前,接着再依次登入正衙紫宸殿坐定后,香案边站着的,是杜黄裳、高岳、韦皋、杜佑、陆贽、韩洄、郑絪、董晋等宰执级别的,而不久皇帝也在御扇的伴随下坐定在宝座上,臣子们全部致礼,接着密密麻麻按照文武东西廊坐下。
在皇帝的认可下,朝堂宣布改元,来年元日起即为“贞元元年元日”,天下大赦。
皇帝原本准备封诸位宰执、方岳为王爵,可却被众人联合一致谢绝,各位依旧保留原本的爵位不变。另外皇帝想要按照古制,赐高岳、韦皋等弓矢(主伐)、鈇钺(专杀)、圭瓒(祭祀)等礼器,也被高岳回绝:“陛下,所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斯世革新岂可停止?如果一切都往复古去看,未免有循名丧实、逐末弃本的讥诮,为今之世,臣岳认为目标就是‘变薄俗于既往,垂笃义于将来,信六籍所不能谈,超百王而独得者也’!请恕臣不接古诸侯物之罪也。”
御座上的皇帝颔首,言高卿所论极是。
随后由陆贽献上自己主笔的《贞元新政诸起请条文》,皇帝让中书侍郎杜黄裳当着紫宸殿高声朗诵。
贞元新政的核心,便在于高岳口中的“超百王而独得!”
在行政上,开始于全国推行行中书省制,于朝堂的中书门下省并轨,宰相班子暂且继续以杜黄裳为秉笔首席,称作“首相”,而陆贽、韩洄、郑絪则为“次相”,宰相班子对上只对皇帝负责,下统庶政,礼绝百僚。而两年后,由皇帝认可通过新的中书门下宰相名单,当然大概率是韦皋以中书令名义继杜黄裳为首相。
改中书门下政事堂为“宰堂”的同时,改尚书省六部为“政院”,由尚书仆射统之,负责事务运作和台省人才奖掖提拔,而尚书左右丞佐貮,负责监察。政院的案牍事务直接和宰堂五房、中书舍人对接,而通事舍人则是负责与皇帝交流,同时宰堂还直接跃为度支、户部、盐铁这财务三司的上级机构。
三司既负责全国赋税、榷禁,也开始统筹国家级的预算,基本精神便是量入为出,陆贽复古了《礼记》里的制度,要统计三十年的赋税收入丰耗数目,然后定下“通制国用”(也就是税率元额),不过高岳却劝他说,贞元新政后,国家可能会有个较为激烈的增长期,所以三十年为限太过拘泥,改为十年较好,陆贽表示接受,此外国家预算若有盈余,就审计出“浩簿”,若是不足,便要审计出“暴簿”,由宰相集体检讨。
至于尚书仆射不再挂平章事的使职,下落为具体执行的角色,开始和宰相论道权力分离,彻底走向政务官角色。
此外厘革原本内外枢密院,此后枢密使不再由中官担当,统一合并为新的“枢机院”,权责也发生极大变化,按陆贽的构想,便是枢机院便是“帝国军事领导机构”,下设兵符司、参谋司、皇城司、按察司、教习司及供军司共六司,而此后除去沿边的重镇行省还保留管领军归行中书省平章事的鱼符调动外,腹地行省的军伍则统一归枢机院管辖,也即是说朝廷控制的诸多方镇镇兵,要逐渐和禁军合流,置于枢机院下,成为新型的唐帝国国防军。至于兵部,此后主要的职责便是选拔军事人才,更迭武庙内的人选,刊印军事理论,研究军事装备等,不会负责后勤和征伐了。
当然枢机使的人选,也经过了相对激烈的讨论。
皇帝瞩意高岳或即将服阙归来的贾耽。
但高岳却再次谦逊谢绝,称枢机院刚刚组建,权责还在摸索当中,臣岳就任淮海行中书省平章事,既然不能同时处理枢机院事务,那么和尸位素餐有何区别?不妨由陆贽暂且兼任枢机使,待到来年结束后,就直接由贾公接手。
而皇帝的内供奉官依旧,如谏议大夫、拾遗补阙和御史台,可以由皇帝直接下敕择选提拔,既要规劝皇帝,也充当皇帝的风宪耳目,这也算是高岳坚持的结果,要给皇帝留下“尊严”,即适当的参政议政的权力。
简而言之,此后帝国中央政统,实则是由四个系统的大臣掌控的,宰堂首相便是“堂公”,他是政务中枢;尚书仆射依旧是政院的“都公”(尚书仆射所在的尚书省办公厅堂叫都堂),他是管政务执行下达的;枢机院的枢密使则是“枢公”,管军事的;当然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御史中丞还有首席侍御史,仍然叫“端公”,但此公和先前的三公相比,权力已大为缩水,只能说是敬陪末席。
其实陆贽还想对皇帝的禁内系统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如遣散冗余的宫人,让她们自由嫁人,且压制中官集团等,不过高岳又劝他说,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反扑力量过大,陆贽这才作罢。
当然这些不过是贞元新政的第一个层面。
陆贽的想法,还有思想上的革新,也就是借助皇帝的封禅为由头,重新删定“五经五礼”,这才是真正的“超百王而独得”的根本,不过此事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得的,现在做的,便是召集全国精通礼制的人士,若集贤院的知院陈京,正在婺州和信州就职的柳冕、陆淳,及刚刚括书归来的胡锡晋,还有柳宗元、刘禹锡、李绛、韩愈等新秀们,集体推进此事。
至于当务之急,陆贽在紫宸殿内宣布,便是:
“皇政复古,尊王攘夷,建省拓殖,版籍奉还!”
这十六个字掷地有声,回荡梁柱。
紫宸殿内,所有的常参官们,无论文武,无不竦然起敬,集体对御座上的皇帝长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