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盗匪之末路
按照高岳如此的指令,严震、路寰分别越江,于蔡山、蕲口、黄冈、黄陂等要地,开始派兵伐木立栅,控扼要冲,接着在冬季干燥时节,让士兵们每日烧草,整段江北烟火弥张,目的就是让江贼无处容身。
陆陆续续,就有小股的江贼放下武器,携家属前来投降。
高岳及时指示:自即日起,有肯改过自新的江贼和山棚,不得加以凌辱杀害,就地配给田地,借贷给他们耕牛、药物和种子,让他们抢种粮食,然后组建保甲,但有敢挟官府赠予再投身为贼者,不仅阖家屠戮,且行连坐法。
这个方法是非常厉害的。
推行保甲,能有效加强官府对这帮人的控制,实施连坐,则能有效震骇,其实他们本来也不过是求口浮食的农民,只要条件过得去,他们还是能安心回归农耕生活的;
而高岳就近配给田地也是有原因的,此后这田、这牛、这屋舍村庄就是你的,江贼和山棚再来劫掠,你就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你得保卫家产,保护家人:挑动自新的盗匪,去斗怙恶不悛的盗匪,向来是高岳的得意技。
官军的围剿行为,不急不躁,稳步推进。
到冬至时,原本江贼纵横的数州,渐渐被压缩到几块互不相连的区域,蕲黄的江贼巢穴最为零落,而安州也只剩下云梦泽而已,同样不成气候。
其中就算有小股江贼幸运,抢到了一两艘落单的货船,却发觉现在时代变了,商贾居然不带现钱,连布帛都没有,只有成叠的楮币便换——江贼坐在甲板上,手里拿着这些印制精美的玩意儿,哭笑不得,不知道这些纸币能换什么?发狠下,只能纷纷扬扬地抛撒在寒风里。
这货,是木器和瓷器,吃是肯定不能吃的,把货物给销掉吧也不可能,原本的靠山淮西镇已覆灭,申光蔡安蕲黄数州,都推行村落保甲制,再加上高岳之前下狠手灭绝了敢协助贼徒对抗官军的蔡州嵯峨乡,杀鸡儆猴,所以再也没有人敢接手卖下这些货。
最终这群江贼们决心冒险一试,他们决心用小船拖着这批货,到原本熟稔的村落去,低价换些米和酒肉来吃,他们和自己家人也是饿得不行。
结果刚上岸,被那村落的人看到,锣鼓声咚咚咚就响起来,“有江贼啊!”的喊声是四面八方,非但那村落,周围保甲的壮丁们,都拿着弓箭、手把铳和镗钯涌过来,女人在旁鼓舞帮忙,还有甲头挥动旗子在那里喊“快去传报大军,来捕拿江贼,你们一起上前驱逐,杀了首级,官府有赏格!”
“喏!”
箭飞来,铳弹也飞来,夹杂着人喊狗吠,江贼们绝望了,当即就有数位被打死,其他的窜入到河汊草丛里,驾着船就跑,头都不敢回。
等到镇戍军来到后,保甲们把数位江贼尸体上的脑袋割下来,还夺回了大部分的货物,交给镇将邀功。
镇将很开心,也按照赏格规定,分给村落部分,自己也勒留部分。
因为他们也是有“绩效”规定的。
下雪了,江贼和山棚的日子更难熬了。
本来他们打劫商船可以,没过往的船只便开船登岸,劫掠烧杀集镇街井,背后又有淮西销赃,当真是纵横无忌,吃香的喝辣的。
可现在他们打劫也打劫不到,销赃也无人敢接,水陆要冲被严密封锁,生活的物资全都进不来,冻死饿死的尸体,包括妇孺,比比皆是,有的横在河岸乱草里,有的就漂浮在闪烁的浮冰河流间,极度凄惨。
很快,就有超过八成的江贼降服,或被剿灭。
其余的又像过冬的虫子般,被冻毙饿杀一大堆,在官府的招降下,也开始陆续投降了。
光州分巡院知院官柳宗元,虽然职权范围不在沿江,可入冬以来,已经有不少活不下去的山棚,开始劫掠他管辖内的村镇了,柳院官曾亲自赶赴战场,目睹镇戍军和保甲们是如何打退山棚的,山棚光着脚的尸身,又是如何被吊起来示众的。
面对宦途里如此残酷的一面,柳宗元的心脏承受力也不断加强。
他慢慢开始了解,这个天下绝不只是长安洛阳,也绝不只是书斋雅苑,而更在这无时无刻不流通着钱、血肉的城镇乡里。
“春暖花开时,整个淮西地带,将不存在盗匪们生存的道路,取而代之的,便是高卫公的王道了吧!”柳宗元如是想着。
事实也正是如此。
开春时,蔡州和光州沿路百姓,随着春雷的轰鸣,各个喜气洋洋,奔走传告着好消息:卫国公愿意分给我们田地,且三年免租税!
高岳行牒立札,兑现诺言,那就是把蔡州、光州因平淮西战争里死亡的土著豪强军卒遗留下来的田地,拨出三分之一,无偿配给百姓为永业田,统统打画入砧基簿,三年后再来征税。
江贼被剿灭后,各道的商贾也活络起来,开始沿陆路和水道侧,用高岳抵债的田地,开始雇佣当地百姓烧土造砖,盖起邸肆商铺:百姓种田之余,还能拿一份短工钱,无不欢愉。由是蔡州和光州的百姓,几乎是在一夜间,都狂喜着念叨卫国公对他们的好,现在高岳在淮南,人人称其为“高菩萨”,对李希烈和二吴则无不痛骂。
所以经界法,在这些地区包括寿州和庐州推行得都非常顺利。
各州各县均税后的簿册也陆续制订完毕。
柳宗元一番忙碌后,却觉得事业大成,顿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一日休沐,他和同僚下属们相伴,在城固外山上踏青游玩,等到他攀上雪融后苍翠的山岗,眺望着四下的乡野墟镇,发觉农人们都是朝气蓬勃,好像释放出以前所没有的力量,他们在新得到的田产垄头处,有力打下石碑,开始喜滋滋种植起粮食来。
柳宗元真的感觉到,吴少诚吴少阳割据时那群蔡寇,他们的尸骨已化为泥土,他们的壁垒也已被犁平为田,他们的名声必将遗臭万年,在规整的田地外,漫山遍野的花草又复苏,茂盛而勃勃地生长出来。
旧的淮西,已经彻底被湮没掉了。
新的淮西,在它的废墟上不可阻挡地迈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