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论徐力出逃
原本尚结赞是想将其拖到凉州地界去,然后再裹挟利诱的,可就在鄯州的北界处,尚绮心儿和牟汝王子追上来,便和尚结赞爆发了激烈的对骂。
接着尚绮心儿就拿出了赞普的旨意出来,尚结赞心知自己的另外个儿子伍仁也被害了,便大骂说:“我那曩氏的子嗣全遭蔡邦家族的奸人所杀,我尚结赞在先祖前发誓,留此残躯,誓复此仇,直至日月倒序也不会放弃!”然后尚结赞便带着批亲族,在仆人索玛的誓死保护下,丢弃了所有军队,仓惶越过姑臧山,往凉州而去。
当马重英带着一些骑兵来迎时,尚结赞见到他,双目都流出血来,号啕着在地上翻滚,然后披头散发,抱住前来搀扶的马重英,“你把我的首级割下,献给蔡邦王后吧,她已经指示奸人害了我的长子,现在又害了我的次子,我现在除去仇恨外,没有任何活在这世上的意义了。”
马重英也含着热泪,“当年赞普于红宫召见你时,曾说过如今赡部洲已有三分之二的领地在大蕃手中,余生便要和你我并肩,去取得那剩下的三分之一,赞普又怎会有意要乞藏遮遮和伍仁的命呢?此必是蔡邦和尚绮心儿的奸谋,我今日若卖友求荣,他日也不免遭遇如此下场”
尚结赞撕扯下臂衫,将胳膊死死啮出血来,赌咒发誓,一定要杀蔡邦全族,杀尚绮心儿,杀论莽热等辈才心安。
而马重英答应他,用整个北道的队伍给尚结赞提供安全,并随时准备进军鄯州,讨伐奸人,这既是为这位朋友伸冤,也是在保护自己。
这时尚结赞忽然抓住马重英的肩膀,“光凭北道一处,势单力薄,东道驻屯渭州的论徐力是我多年的辅弼,情同手足,不如让他投入到我们这里来。”
“然则论徐力所在的渭州,现在正处和唐军对峙的前线”
听到这话,尚结赞的眼目充满了癫狂,“说不定,唐军也能为困住尚绮心儿出一份力呢!”
秦州伏羌城处,在此屯营警备的邢君牙和刘海宾,在得到急报后登上城头,然后简直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景象:
大批自渭州而来的西蕃士兵,至城西二三里开外,便纷纷抛下旗帜,下马叩拜,人数足有两三千。
原本出城来迎战的唐军骑兵,还认为这是什么诈术,列好阵势后,丝毫不动。
观望会儿后,邢君牙便说:“去请示水洛城的西门护军中尉。”
等到西门粲听到此消息后,急速来到伏羌城处置。
然后才知道当面的是西蕃东道中论论徐力,带了七百名骑兵和两千族人部民来投唐,说大论尚结赞遭奸人陷害,其子尚伍仁无罪被杀,他之前始终和尚结赞共事,而今惧怕牵累,只能来投奔唐家。
西门粲当初追随高岳,多次和西蕃东道交过手,便邀来沙陀可汗朱邪尽忠和吐谷浑可汗慕容俊超,让他俩去辩清真伪。
“万岁!”当事态清楚后,唐军骑兵欢呼声震天动地,沿着伏羌城两侧,夹出条通道来,让论徐力领着其部众入城来,接受他们的投降。
这时候西门粲将所有的军将都召集起来,然后对他们说,从论徐力的口中,我们得知西蕃的内部已经开始激烈的内讧,那么事不宜迟,让沙陀和吐谷浑为先锋,神策军居后,雄祁军为辅翼,不再拘守巩固防线的命令,而是主动向渭州也即是整个陇西地区发动进攻,扩大先前所取得的战果。
最终,尚结赞和马重英联合半割据北道凉、甘、肃、瓜等州郡,论徐力出逃投奔唐军,尚结赞之子伍仁被牟汝王子和尚绮心儿杀害,鄯州文殊寺被焚毁,牟迪王子出逃的种种变动传到逻些城的宫殿里,赤松德赞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坐在了毡席上,“事情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本雍仲不过是想要尚结赞带着禁军,投入到南道维州的战事而已,整个局势怎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我大蕃帝国的内部,各派系山头,还掺杂着各自截然对立的宗教信仰——牟尼和莲花生是桑耶寺中观宗,尚结赞、马重英和牟迪则是河陇禅宗,至于尚绮心儿、牟汝包括蔡邦家族则试图复兴原始的苯教来。
既然派别已分,下面便是无休止的火并。
可现在近十万唐军就在陇右,就在维松地区虎视眈眈、攻城略地啊!
赤松德赞几乎崩溃掉了,他痛苦万分地伏在了毡席上,实在想不通到今天这步的原因何在。
而此刻蔡邦王侯唆使的各色西蕃臣僚,都立在宫廷当中,反复来劝说赤松德赞:不要犹豫,尚绮心儿和牟汝虽然杀了尚伍仁,可不也替赞普你夺回足足两万精锐的禁军吗?
现在只要赞普你尽快下定决心,把这批禁军投入到蓬婆山的战场上,击败高岳和韦皋即可,只要能取得军事胜利,赞普的巨大威信就犹存,那么再次整合好国内秩序,还能让西蕃重振雄风。
赞普很快变成了个赌徒,他心里想的是,“一旦击溃高岳、韦皋,那么本雍仲下个要对付的可不是尚结赞和马重英,而是整个蔡邦家族,本雍仲不是傻子,不会甘心受妻家的摆布。”
再这样心态的指引下,赤松德赞传令:两万东岱禁军和东道一万兵马,不顾一切,先抵青海道(赞普听说叠州合川地区出现唐兵后,便没让军队走叠州—松州路线,而是取道青海,而后再出蓬婆山口),和论恐波的一万五千青海军会师,赞普再把剩余的家底共一万禁军派出,然后再于整个高原动员十万“桂”、“庸”,及各边地的杂虏羌胡,凑齐十六万兵马,赶赴蓬婆山下的平戎城道,和高岳、韦皋的七万唐军决战!
这次,真的是赤松德赞倾尽全国之力的总决战了。
胜的话,西蕃帝国和赞普的权威便会重新如旭日般,直升到中天。
而败的话,整个国家的运势将跌落谷底,下面的态势赞普自己都知道——分崩离析,威信扫地。
“大蕃和唐绵延一百五十年的国运之战,难道真的在本雍仲手里以如此屈辱的方式终结掉?不,本雍仲不甘心,死也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