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党项僧移鼠

  刘玄佐得到的指令,就是裴延龄建议的版本:
  高岳的军粮快要断了,你带着五千石粮食以增援名义过去,如果事实如此,你便趁机逼降吞并定武、义宁两军,擒住高岳送来太原府发落;如果事实不如此,你就趁机抢在高岳前,攻陷抚宁寨,而后太原幕府跟进政治手段,一样可以逼死他。
  这样精细入微的操作,刘玄佐想了想,整个天下也就自己有资本和能力完成。
  舍我其谁啊!
  然则等到两万宣武军,后面还跟着运粮食(边运边盗卖)的三四千保大、静塞军,浩浩荡荡穿过吐延川,又到绥德城,接着又过龙泉城,不久真正来到无定河中游西岸的抚宁时,刘玄佐登上高处远望,不由得大惊失色:
  五里外,定武军、义宁军的军营异常严整,其中定武军还筑起了中垒和前后左右四垒,中垒高树牙旗和节旄,设有粮仓、军资库,其余四垒环卫周边,警备森严,壕沟木栅一应俱全,各外路处驮马、骡驴和骆驼运载物资出入不绝,看起来丝毫没有缺粮缺钱的迹象。
  刘玄佐还俯瞰到,义宁军的营垒在东,自成一体,是个巨大的偃月形,以各色车辆为外围,内里还有壁垒,恰好和无定河一道,构成了对抚宁寨的包围,唐军的两处营垒间筑起了长达一里半的甬道,两面都有土墙和壕沟,其上有烽火和戍卒把守看顾,甬道里可过战马、车辆。
  时不时,义宁军的各处壁垒都会颤抖,发出地动山摇的巨响,喷出一团团焰火和浓雾,接着抚宁寨便会同样摇撼,那应该就是所说的攻城用的大火铳,以燃药爆裂发力,射出巨大的弹丸,摧垮城墙楼宇最为得力。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刘玄佐和麾下大将刘昌、李万荣等面面相觑,心中的那点底气,在看到此情此景时荡然无存。
  别说捕拿高岳了,高岳不来捕拿他们就万事大吉了。
  这时刘玄佐所在的山脚下,忽然出现一支剽悍的骑兵,打首位年轻的军将便问自己是否为刘司徒?
  刘玄坐答曰是。
  那年轻人便下马告礼,说自己是淇侯麾下的传令司虞侯李宪。
  “原来是李晟之子。”刘玄佐暗忖。
  “司徒在此少待,容某去禀告淇侯来见。”李宪故意说到。
  等到李宪驰往中垒,将宣武军来到的消息告诉高岳时,高岳大笑起来,当着各位幕僚和军将的面,“现在不用去见司徒,全军当着司徒的面,拿下抚宁寨后,自然好见!”
  随后高岳就让麾下各将官汇报攻城的进度。
  这次抚宁寨近万党项抵抗还是挺顽强的,羌人也在战争里学习战争,他们在晓得唐军大炮是用射出的弹丸击毁城墙后,便在墙后更掘土夯起复墙来,在两道墙的中间填塞枝条、羊毛,把原本的城墙增厚了近一倍,让唐军的炮子无法贯穿过来。每次唐军发炮时他们还懂得在挖出的坑中躲避,因为炮弹很少会落入进来,大大减少了伤亡。
  不过占据战场主动的唐军还是更胜一筹,他们扫清外围的羌寨后,迫近挖堑壕到抚宁大寨下,垒砌小垒,将轻型火炮架高,密集俯射党项的汲水之道,又用抛石机猛砸城中的井泉,因定武军和义宁军现在的粮食还足以支撑,各个还都等着凯旋去那那三十万贯附加三成利息的赏赐,所以打得非常凶狠激烈。
  最终抚宁城寨摇摇欲坠,就剩下最后口气了,但内里的党项依旧拒绝降服,他们内心更多的不是不屈,而是害怕,害怕被屠戮,也怕被贩售为奴,不如索性死扛到底。
  这时刘玄佐来了,高岳便准备集中两军的精锐跳荡、先登,当着宣武军的面,将抚宁给一口气攻下,给刘司徒个响亮的耳光!
  可就在这会儿,有位叫细封移鼠的“党项僧”求见,说自己能让抚宁无血开城。
  “这时候还见什么,莫不是缓兵之计?他若想为城中党项求情,不妨待到城落后再见!”最初高岳并不以为然,不过他权衡了番后,还是决定给这个叫移鼠一日的时间,就让人将其带入营帐。
  另外位虞侯周子平引着位长头发的党项男子走到帐幕中来,高岳看到这传说里的“细封移鼠”,不由得微微吃惊,这个人和某些画像里的那位,真的有七八分神似,头发长长的,拉风的胡须,还有那艺术生般忧郁的眼神。
  细封移鼠最近在北面的羌地声势很大,追随者越来越多:绝望里的族群,确实会有宗教横行的现象。尤其统万城的周围多是不毛的沙漠,沙漠深处催生什么样的宗教来,高岳都不会稀奇。
  这次细封移鼠要来拜谒他,目的也很简单,劝告抚宁寨里被围困的近万党项投降唐军,保全性命,条件是高岳答应他自此可以在整个白于山地区传教。
  “你”高岳越看细封移鼠越忍不住,最终还是脱口而出,“不知令尊、令堂高姓大名?”
  旁边的明怀义和野诗良弼便用党项土话,传达了高岳的意思。
  细封移鼠就回答说,自己父亲是党项细封蕃落的大人,母亲是猜听蕃落大人的女儿。
  没听到他阿父是当梓匠的,也没听说过他阿母是处女怀孕的,高岳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下来,就又问移鼠,“君为何不直接让统万城的拓跋朝晖开城降伏于我?”
  “所有都是帝天的旨意,现在还未轮到统万城。”移鼠说到。
  帝天?看来这移鼠已创造出来个宗教概念,高岳有些踌躇——此子可留,还是不可留?
  接着高岳沉吟下,又问道:“依君的看法,我等是善,还是恶?”
  “善和恶,不过是个人的虚妄见解,在我的眼中,只有信和不信的区别。”移鼠交叉手指合掌回答说,“信便是光明,不信便会堕入黑暗。”
  “去,看来这家伙还杂糅了摩尼教的东西进去。”高岳这时来了兴趣,他觉得这个移鼠不妨暂且留着,看看他会发展出来个什么教派。
  何况,抚宁城寨里的这群党项男女,高岳也无意加以屠戮和贩卖,他已经让人去庆州,将原本在彼处锻冶的七千东山羌奴,分出三千来,马上就是要使用这批人外加抚宁的党项,在无定河中段紧急屯田,再加上随即兴元和凤翔运来的粮食,自己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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