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决意任大责

  门外,阿措还恍若梦中,手里握着蒲扇,站到了庭院的柿树下,绵密的叶子翩翩落下,她良久才嗫喏说了声:“天啦,竟儿小姨娘要当我的仲主母吗?”
  那边,正吃着果子的竟儿恰好经过,听到这话,喜上眉梢,“小姨娘要当我的仲母?”
  而后他便一溜烟地穿过廊下,跑到小偏厅的门前,穿过门帘帷幕径自跑了进去。
  此刻他的小姨娘正怔怔地托腮,坐在月牙凳上,望着已空去铜镜的案桌,不发一语,还没从昨夜的恍然回过神来。
  那时候星辰多美啊!
  竟儿很亲热地扑了过来,“小姨娘,你要当竟儿的仲母吗?”
  “仲,仲母。”云和大为窘迫,急忙搂住竟儿,问这话是谁说的。
  “刚才阿措在院子里的树下,仰头对着树荫自言自语来着,说小姨娘要当我的仲母。小姨娘,我好中意你当我的仲母,那样是不是竟儿就有两个母亲了?”
  “小姨娘我”云和的眼泪又流出来,有动情,有内疚,也有慌张,但她好歹在先前解开了块心结,那便是姊夫应该明白她的心意,那样死也死得直爽点,总比先前把什么都堆积在方寸间要强,她紧紧抱住了竟儿,柔声说“其实也想把竟儿当作自己的孩子,这一生都想把竟儿当自己的孩子。”
  而这时,官舍的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和说笑声,云和的母亲卢氏心情大好,刚刚从檐子里走下来,她儿子崔遐的侍妾阿沅跟在其后,一群侍婢和奴仆抬着各种物什卢氏刚刚去金牛县的光华尼寺里布施归来,恰好高岳身为兴元少尹,要召集府内辖境内所有县,即金牛、勉、城固、南郑(兴元府理所所在县)、褒城、城固五县的县令,来城北的“曹操城”护国寺聚会商量事宜,所以卢氏是和儿子崔遐一起回兴元府来的崔遐去府衙里寻堂姊夫,卢氏便直接回来了。
  传报的声音响起。
  官舍的东厅内,崔云韶和芝蕙立即抬起头来,眼神里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而小偏厅里,正抱着哄着竟儿的崔云和,脸色也有变。
  府衙正堂内,“婶娘回来了?”坐衙的高岳见到崔遐后,换上了副琢磨的神情。
  此刻,手执笔管的刘德室走过来,“芳斋兄,三日后我们巡视过山河堰的田野,就在曹操城的护国寺明玄法师那里相会,商量兴元府财计、农商工的大事,现在这里府衙事你先处理,我回后院下。”高岳委托刘德室道。
  完后高岳和崔遐各自出了府衙,上了马,韦驮天在前面牵着,高岳坐在其上,心中暗暗地矛盾,“我会不会,会不会像个渣男?”
  那晚的景象又浮了起来:
  云和轻轻地吻了他,随后高岳低下眼,看到流泪的云和的眸中,似乎映着整道的银汉,这种感觉那夜李萱淑的眼里也有,他明白了云和对自己的心意,和李萱淑其实是一样的。
  可一位是堂妻妹,一位是公主,苍天啊,你能不能别在我脑袋上搞这些高难度高风险的事?
  他还在纳罕时,说完那番话的云和又大胆地拥上来,继续吻了他。
  “我会任责的!”
  “呃”当时鬼使神差的,他就对云和说出这句话来。
  晌午时分,兴元府少尹的官舍里,传来声长长的哭声。
  屏风前坐着的卢氏差点昏厥过去,手里捏着她丈夫递来的信,在场的只有崔遐、崔云和、崔云韶、高岳四人,其余的人全都不准在场。
  门廊处,原本应该是芝蕙在侍坐把风的,可今日却换为了阿沅,因芝蕙“病了”。
  堂内崔遐急忙扶住母亲,卢氏悠悠醒转过来后,看着对面茵席上低头坐着的高岳,就大声埋怨指责道:“逸崧啊逸崧,婶娘可是始终将你当作亲子来看待的,所以这两三年来满心想让你为你妻妹找个好归宿。现在可倒好了,你和那不开眼的一起出了个昏招,居然把云和找了个‘假人’!”卢氏越说越气,越说越悲,不由得捶胸顿足。
  暴雨般的指责下,高岳暂且也不敢回嘴。
  那边崔遐与云韶,都苦劝着卢氏,说这也确实迫不得已,待到窦氏的逼迫过去后,再从长计议不迟。
  可女人就是这样啊,有时候明知道事情是这个道理,但依旧需要感性的宣泄,卢氏就是这样,她而今人生也算是大富大贵,丈夫到处纳妾她也无所谓,三个儿子特别是最喜欢的小子崔遐,在侄女婿的帮衬下也谋得好的职务,唯一感到欠缺的,便是女儿云和的婚事,现在居然莫名其妙地“嫁给个假人“,你让卢氏一时半会儿如何接受呢?
  “婶娘你不用担心,马上岳会把这件事安排得妥妥帖帖的,绝不让妻妹受半点委屈。”高岳这时作揖宽慰说。
  这话一出口,高岳、云韶、云和三者,都显露出极其微妙的脸色来。
  倒只有卢氏一人,被蒙在鼓里,扔在局外,她气又涌上来,指着高岳,“你还嫌娘不够委屈耶?”
  “阿母不要再说下去!”这时堂上,云和的声音忽然高起来,“姊夫说不会给我委屈,那就不会给我委屈。阿父在信里说得对,女子所托非人才是最凄惨的,与其将来受尽屈辱而死于非命,不如暂且假嫁于兴元府内,避开锋芒。”
  “可平陵窦氏”见女儿发飙,卢氏也有些害怕,但她也知道,窦参现在朝堂内颇为炙手可热,又是御史中丞,他要是穷究此事来,可如何是好。
  “姊夫!”这时云和忽然于茵席上侧转,正对着高岳起来。
  高岳赶紧也转过来,与她相对。
  这时旁侧的云韶看到,娘虽脸上冷若冰霜,然则看着崧卿的眼神,却蕴藏着温润和信任。
  “请姊夫不但要做好诸般的遮掩,在这一两年内,更要想出个法子,扼住平陵窦家,最好将那什么窦喜鹊给支到千里外去。”云和这算是直接给高岳下了“通牒”,她要在事态好转前,把最大的麻烦给清除掉。
  高岳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如此风暴在来临到兴元府少尹官舍门前那一霎那,绕了过去,总算没有造成灾难。
  当日,依旧有些气恼的卢氏,便又去兴元府尼寺里去寄宿。
  “崧卿,你,你觉得娘如何?”夜后,东厅床榻上,挺着圆润肚子的云韶,侧坐在榻上,给高岳梳着头发,然后问出了这句话来。
  高岳一动都不敢动,呆若木鸡,他知道,也许这是道送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