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李马旧宿怨

  马燧将大将李自良唤来,问他这仗该如何打。
  李自良本是前任河东节度使鲍防的部下,昔日回纥入侵太原时,鲍防要领军出战,但李自良却劝他说,不如坚守城池,然后别遣一军绕到回纥背后筑垒,扼断其退路,等到其兵疲粮尽后,再首尾追击,可获全功。
  但鲍防不听,非得出战和回纥在平原作战,遭到惨败。
  鲍防被解职后,马燧当上河东节度使,认为李自良智勇双全,于是委以腹心之任,临战必然咨询。
  李自良手指地图,说杨朝光只有五千兵马,节下和李抱真、李晟合军,破他的营砦易如反掌,不过田悦的主力随时可能前来增援,这才是应当着意的地方:节下可授我三千精兵,绕至卢幢和田悦主阵间的双冈抵御田悦,而后节下专力猛攻卢幢,我专力阻击田悦,此战必得胜。
  “很好,双冈就交给你,若田悦有一兵一卒增援到了卢幢,必斩你以徇!”马燧答应下来。
  次日平明,马燧、李抱真、李晟麾下四万精锐尽出,更迭猛攻卢幢,杨朝光大恐,急忙求救于田悦。
  “卢幢不可失,失去的话临洺之战就万劫不复了!”意识到严重性的田悦,和田绪一道,亲自领最精锐的万余魏博牙兵,准备增援卢幢。
  谁想在双冈处,遇到来此阻截的李自良,魏博牙兵叫嚣着,前阵重铠拥盾,后列齐举长柄棹刀,结田承嗣在世时最得意的“千刀阵”,如墙而进,猛攻双冈。
  李自良领三千河东甲士决死抵御,田绪督魏博千刀阵猛攻十多次,也未能取胜,更别说夺下双冈。
  而另外一面,马燧招募数百敢死,推装满柴草的灌油轻车,直扑上卢幢杨朝光的营砦,纵火焚烧,杨朝光、卢子昌所立的木栅顿时灰飞烟灭,李晨、李抱真两军自两翼包抄,尽杀卢幢山岗上的五千魏博兵,杨朝光被斩,卢子昌被俘后枭首示众。
  而后,马燧骑兵直驱双冈,助力李自良,见状不妙的田悦再也没有继续包围临洺城的勇气——成千上万魏博军士兵丢弃临洺城下的营地,向着洺水方向溃奔——城中守将张伾趁机开门追击,获取辎重无数。
  赶到洺水的田悦气急败坏,连斩数人才拉住了崩溃的阵势,接着要求全军回身列阵而战。
  刚列好阵,马燧、李抱真、张伾的军队如风般迅速赶到,和魏博军酣战起来。
  而李晟则领神策军迂回渡过了洺水,出现在田悦的侧后方,横击过来,一下子如席卷地,如火焚原,将田悦打得溃不成军,魏博士兵被斩杀万余,田悦和田绪这对堂兄弟抱头痛哭,狼狈逃窜,“悔不听贝州刺史邢曹俊之言,我等实不是马燧、李抱真、李晟的敌手啊!”
  趁着夜色的掩护,田悦才收拢了败兵,惶恐万分地向南,越过磁州地界,向相州而去。
  相州乃是魏府的门户,更可往南控制河北道与河南道的要冲卫州。
  而朝廷方河阳节度使李艽,已领军逼近卫州,和马燧等呈南北对进夹攻的态势。
  只要相、卫失陷,魏府将无险可守,田悦就可以乖乖交出自己的人头了。
  惊恐的田悦便龟缩在相州治所安阳城一带,又让大将王光进于漳水边筑起偃月垒,锁住长桥。
  追击而来的马燧,命士兵推战车,装满土囊,用铁链连锁起来,塞在漳水当间,很快水流变浅,全军渡过漳水,驻屯仓口,和田悦隔着道洹水,吓得田悦惶惶不可终日。
  “不怕不怕,对方的粮食怕是也快耗尽,只要我坚守住安阳城,等待成德和平卢的援军,还是可以有胜利的机会的。”安阳城的田悦,不断如此给自己打气。
  没多久,淄青平卢军果然发出万余人,而李惟岳的成德军也派出三千人,跑来和田悦会合。
  这时田悦才知道李正己已亡,由李纳主持全局,不由得兔死狐悲:“以前李宝臣、李正己和我叔父田承嗣,和代宗皇帝打了一辈子交道,但好歹有点情分。现在新皇帝和我们这几位(李惟岳、李纳还有自己)可没情分可谈,绝不能投降,投降就是灭亡,我得死死守住安阳城!”
  就在田悦下定负隅顽抗到底决心时,洹水那面的朝廷军营地,却爆发了争执。
  因马燧和李抱真的旧怨。
  代宗皇帝还在世时,李抱真想要杀掉怀州刺史杨秫。
  其实人真的是很奇怪,李抱真在昭义军使府中,素来以宽待人才而闻名,本人又喜欢修仙,道德素质要比普通军将高一截,但再好的人这辈子也有个把想要置其于死地的冤家——对李抱真来说,杨秫就是这样的冤家。
  代宗朝,是没有什么纲纪可言的,节度使军将杀个刺史,毛毛雨。
  杨秫听说李抱真准备磨刀杀他,就一路跑去投靠了马燧,马燧将其收留,也就此和李抱真结下梁子。
  当然马燧也不是真的侠义心肠,他保护杨秫,其实是想把怀州纳入自己的势力当中。
  所以此次出征,他和李抱真若败还可相保,胜却顺理成章开始互相拆台。果然临洺大捷后,朝廷加马燧为魏博招讨使,李抱真就开始有些“怪模样”了。
  军队还在邺城时,李抱真就开始以“服丹药清修”为名目,经常不来和马燧、李晟开会协同,呆在自己的营盘里守在火光腾腾的丹炉旁,不知道捣鼓什么。
  最近马燧更是恼火:李抱真忽然独断抽出两千兵马北上,说要救助坚守邢州的刺史李洪。
  “临洺战胜田悦后,魏博的康愔早已解除对邢州的包围,那李洪哪还需要他去救!分明是想夺我的功,趁机将邢、洺州、磁州吞入到昭义军口中。”营帐内马燧勃然大怒,对着默然不语的神策军李晟抱怨不停,“我才是魏博招讨使,受陛下诏令,都统诸军,结果李阿十(李抱真在家行第第十)如此不把我的教条放在眼中,那这田悦还不要继续讨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