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猎狐柏树林

  现在所有的矛盾,似乎从西北边陲消散,又随着风,掠过蜿蜒千里的黄河河曲,聚集到关东去了。
  几日后,泾州城的营将张羽飞、刘国光(刘海宾之子)骑着马,带着数十健儿来到百里新城搜猎,高岳于公廨款待,芝蕙作陪,在听说灵台令遭狐妖魅惑后,张羽飞、刘国光哈哈大笑,“胡郎、胡姬不过以幻术蛊惑人心罢了,高侍御思念爱妻,又是登科的文士,狐魅最喜您这样的。现在请出二屯官及屯队追随我俩,便要让高侍御看看狐魅最怕的,就是我等身披皂袍、射皮饮羽的健儿!”
  其时整个灵台县周围的荞麦已收,冬麦已种,正是初冬的闲暇时分,一听说要在达溪河围猎狐貉,高岳属下两名屯官侯兰、程俊仁,外加数十屯队(高岳有意要让屯队们锻炼下搜猎的本领)的士兵,甚至连城傍的妹轻党项也过来数十骑,一并踏着雪地,搜寻作妖的狐狸。
  芝蕙也披着羊毛轻裘,骑在匹小马上,跟在高岳其后,亲自观猎。
  最终,这群士兵驱到河原旁的一丛柏树林前,因侯兰和程俊仁发觉这里的雪地上,有数行来回的狐狸足迹,很快张羽飞、刘国光下令所有的营田兵和党项侧近,将此树林围定。
  斥候的士兵来报,树林内有大古冢十多座,还有座废弃的小庙,碑石横倒,荒残无比。
  “就是这儿了!”张羽飞大喊道。
  营田兵背着柴草和铁锸,自四面八方逼近这些古冢,随后一面掘坑,一旦挖通了狐狸的巢穴,就点燃柴草往里面扔,很快烟火四起,“哇哇哇”类似乌鸦的叫声自树林各个角落炸起,这声音高岳现在知道,正是狐狸的叫声。
  “天啦。”芝蕙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里,许许多多大小狐狸,有的焦头烂额,有的被熏得随地翻滚,都发出那乌鸦般的惨叫声,往树林外奔逃,整个林间满是赤色灰黄色的身影在穿梭。
  可树林外的各个通道,都被健儿们给封锁住了,射弓的声音络绎不绝,这群狐狸一头接着一头,无不应弦而倒,饮羽而亡。
  “那里,那里!”忽然眼尖的芝蕙指着树林的西侧,居然有位女子模样的,骑着头青灰色的骡子,急匆匆地奔走出来,在那个方向拉弓的健儿一看到此景,错愕下居然不敢射箭。
  “那是狐魅,别放走了!”张羽飞纵马来追,前后都有猎犬狂吠追赶,那骡子背上的女子一听到猎犬的叫声,立刻坠落地上,显出本形,于雪地上穷奔。
  高岳放眼看去,果然是先前出现在后楼屋脊上的那头狐狸。
  约莫一刻后,追出二里多地的猎犬,将这头狐狸给捕杀了,衔着它的尸体慢悠悠地跑回来。
  待到高岳和芝蕙走进那“胡姬”所乘的骡子前,发觉原来是头野猪所化,而那胡姬穿的女子衣裙、罗袜,都散落在地上,就像是蝉脱壳后的残余般,其中那裙子果然是黄色的,和梦里所见一模一样。
  “哈哈!”张羽飞跳下马来,掏出把匕首,掀开那死狐狸的口,翘出颗珠子来,递给高岳,“高侍御,这就是胡姬蛊惑鬼交你的媚珠。不过这也算是高侍御的奇遇,听说遭狐魅而不死的,以后的荣华富贵可了不得。”
  高岳接过来,只觉得这颗珠子看起来怪怪的,还有股狐狸身上的膻臭味。
  原来胡姬就是靠着这个将我给梦魇住了,多亏芝蕙见我睡着时的情形不对,见机行事,舍身相救,唉——这唐朝啊,看起来是因地广人稀,孽畜作祟的事还真的有呢!
  只是可笑畜生变化也就那几下,很快就黔驴技穷,止增笑耳。
  日中时,柏树林内的群狐全被猎杀殆尽,健儿们用木杆,陆陆续续扛着百多头大小狐狸,准备割肉剥皮。随后高岳下令,将这片树林全部砍伐,做成木材运到新阿兰陀寺里去,准备等待十一月,用于修造新的佛堂,还要把林中的古冢都清扫修理好,来宽慰死者,不至于再被野狐狡兔们占为洞窟。
  至于媚珠,高岳认为是个害人的东西,便送去阿兰陀寺里,交给明玄法师立塔镇压了。
  从此后,百里新城果然没有再出现如此的怪事,百姓、军卒和城傍党项们都说高侍御此后将拥有个极度传奇的人生,而与狐妖梦中**不够是鸿篇里的个小小的序章。
  十月下旬第三日,前去买马的妹轻党项陆续归来,明存义给高岳带来好消息:他们从河东的石州,买到了既好又便宜的骏马,才二十五贯一匹,足足买了四百匹,分数队正沿着不同道路归来。
  跟在明存义后的,当然有石州的驼马商人和党项蕃人,他们是来收余款的。
  高岳稳住明存义,又派人私下询问,才知道明存义这家伙,看起来身高九尺粗爽敦朴,原来给我打了埋伏。
  这批马为什么这么便宜,很简单。
  它们本来是突董和赤心驱赶来的,因没能成功全卖给唐家天子,所以又带了四千匹回去,结果于振武城内突董、赤心使团九百多人被张光晟杀得只留一人回去报信,这些马张不想要,便低价卖给本地商人,赶到太原府去卖,而河东节度使马燧不敢要,无奈下商人只能赶着,到了河东道与河中、夏绥交界的石州,那里党项人尤其多,西北方镇也会来买牲口,希望能转手卖出去,价钱都无所谓。
  明存义和他的二位兄弟明景义、明唯义,听说有便宜的马卖,也闻讯赶到石州,没什么困难就用二十贯一匹的价钱买下四百匹马,于是吞了多余的一千贯钱。
  了解实情后,刘德室便问高岳要不要彻查此事。
  高岳回答说:“晏相对我说过,他当年在江淮通漕运时,曾督造过漕船,当时船工和船夫都贪图钱财,把造船的料钱私占了部分来补贴家用,晏相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加大造船的投入,等于让了部分利给这群人,结果行船时无片舢破败,无升米倾覆。论大计者不可惜小费,农夫、工匠、军卒都是国家基石,必先让他们私用不匮,而后官物方能牢靠,这就是晏相告诉过我的道理。对明氏兄弟不问,这一千贯钱给他的蕃落多买些茶酒好了,”
  反正这群党项人买茶和酒,我们官府公廨一样能分到钱,况且也已买到便宜又优良的战马,何必斤斤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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