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刀兵灾异来
他先前跟着高岳、崔云韶夫妻,在泾州里呆过一年,对这里的道路山川都很熟悉,趁着夜幕降临,得到保护色后,就直接穿过马凹原一带李怀光的军营,直接跑到泾州城下,居然无人发觉。
韦驮天接下来就从身上掏出匕首,又从乱蓬蓬的发髻里掏出颗蜡丸,接着按在地板上剖开,刘文喜、姚令言、焦伯谌等急忙将内里的纸条取出来读,其余安西军将都凑过来聆听。
高岳在内里急忙建议,如今西蕃和我唐连年征战,也已经精疲力竭,先前皇帝派韦伦出使西蕃,双方已签订罢战和议,行营的诸位将士就算再委屈,也不可有投靠西蕃的行为,那样是无异于自毁,西蕃援兵不可能来,还会遗臭天下。
此外,高岳还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绝不可去平凉屯田,并让凤翔尹朱泚来继任泾原节度使?”读完高岳的建议,安西军将均为大惊。
“诸位,高孔目说得没错,既然段使君暂时无法回来执掌大局,朱泚为人宽厚,总比李怀光要强。”姚令言率先表示赞同,接着刘海宾也认可。
焦伯谌还在犹豫,忽然剑光闪烁,连带数声惨呼,他惊得扭头望去:
那两名行脚僧已被马頔、张羽飞挥剑斩杀,尸体横倒当场,殷红的血不断漫延开来,带着呼呼的热气。
“绝不可投靠西蕃,要死也要死在泾州!”都押衙马頔凶神恶煞,满面满手都是血,他是马璘的族子,绝不同意做出这等身败名裂的事。
“暂时就听高孔目的。”说完,刘文喜将蜡丸和纸条全部投入到炭盆里,燃为一团灰烬。
随后刘文喜又要求韦驮天与张羽飞,穿过良原,前往南前去凤翔府一趟,找朱泚表述投靠之意。
第二天,泾州城四门紧闭,东门望楼上,悬挂出面素色大旗,上面写“罢城役、开屯田、归段帅、释甲仗”十二个大字,下面系着数不清的布条,是安西行营将士的“万人血书”,而旗上的十二字就代表着他们的诉求。
“泾原兵反尔!”屯兵在马凹原上的李怀光大怒,邠宁监军使翟文秀急忙要求,“速速修书给朝廷,说安西行营逆反,请陛下发兵征讨。”
判官兼掌书记高郢急忙下马,接过士兵的笔墨,可他转念一想,不能将事情调子给定死,便在表章里做了些手脚,把安西行营闭城抗命的事说得委婉不少。
一面,李怀光麾下数名骑兵携带高郢的表章飞速朝京城驰去。
另外一面,韦驮天和张羽飞也趁机穿过良原、草壁戍,驰入到凤翔府里。
军府里的朱泚诧异地接过安西行营将士集体署名的书状,“什么,请我去接管泾原?”而后朱泚眼珠动了动,便叹口气,将书状摆在案上,望了望军府内的僚佐、军将们,就摇摇头,“过了过了”
他在等着麾下的反应,再做决定。
果然这时行军司马李楚琳开腔了:“段使君刚刚被召回京为司农卿,皇帝怎可让他现在再为节度使,那样岂不是朝令夕改?然李怀光不得人心,安西行营才有此举,请司空慰安军心。”
朱泚这才点点头,“好像也有些道理。”
席位上的凤翔营田巡官韦皋,暗中已和高岳通过书信,便清清嗓子,不疾不徐地建言朱泚:“节下,自朝廷某宰执回京掌权后,先是不顾西蕃、云南入寇,执意将崔帅征召入朝;如今只因段使君不附和他原州筑城之举,又征段使君入朝,实则就是罢黜,全凭一己之好恶,任性胡为也到了一定程度!”
韦皋公然批评当朝宰执杨炎,随即就在军府会议上激起一片哗然,可韦皋却丝毫不害怕,接下来说话更为慷慨激昂:“宰执误国,只知党同伐异,又如何说不得?”随后还没等朱泚发言安抚,韦皋就起身来,请朱泚道:“节下不可犹豫,安西行营镇守西陲多年,劳苦功高,尚且如此,试问此后凤翔又将自处!”
这句话倒是说中朱泚的心事,他入朝前和弟弟朱滔割据幽州(卢龙),现在朱滔还呆在幽州,朝廷又让他主管凤翔,原本一切都还好——可自从杨炎当路以来,崔宁、段秀实纷纷丧失节帅之位,说不定哪日就轮到自己或朱滔了。
兔死狐悲啊!
“凤翔,泾原,怎么说也是友邻,血脉相连的嘛,血脉相连的嘛”朱泚扬起袖子,算是初步表了态。
而这时,泾州城如临大敌,而东面马凹原上,李怀光的部众也是连营数里,整个泾川上下,狼烟烽火横飞,草木风云变色。
阿兰陀寺的主事明玄,登上西岭高坡,见到这副模样,不由得合掌,低声念到:“刀兵灾来,草木皆为兵器,杀人盈野,杀人满城,南无”
泾原安西行营抗命消息传到京城后,李适大为不安,急忙召来段秀实、杨炎、刘晏、崔宁等大臣,询问该如何。
大部分人包括段秀实在内,主张交涉解决,不能过分逼迫,放弃“平凉筑城”,改为刘晏的计划。
杨炎愤然不已,当即表态,此等凶逆行为如不及时剪灭,此后陛下之令如何畅通于天下?并手指地图,称即刻让朱泚、李怀光各起兵马,围攻泾州城,屠戮抗命首谋。
争吵声里,李适也是焦灼不安,他犹豫着:
如果采用与父亲治天下时相同的姑息政策,那么这对他的威名必然会有损害,此后还“要不要面子”了?
但要是进军攻击泾州城,那就会爆发内讧式的战争,这场仗会打多久,耗费多少钱,意义又何在?
这时他才将求助性的目光投向刘晏,可刘晏却满面愁容,没说半个字。
而段秀实、颜真卿等也是不再说话。
只有杨炎还在滔滔不绝,安排着征伐泾州城的计划:“朱泚自凤翔出二万兵,李怀光出一万五千兵,而后——请出御史大夫崔宁为灵州大都督,再于北地募蕃汉兵一万,镇守坊州,督押粮草。”
“什么?”手持笏板的崔宁,听到杨炎这个安排,心中不由得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