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3

  这一夜画中世界居然是月食之日。
  原本皎洁的月儿,过了子时居然被遮盖得毫无光华。天地间黑色一片。
  赤鷩睡在里间的小床上,打着小呼噜,从赤鷩一族的寿命来看,它不过还是个孩子,这几天辛苦来回奔波,也是累极。
  月儿被遮挡之时,睡在外屋的郝安康突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他眼睛空洞毫无生气,摸索的手像是机械人一般,僵直而可怖。
  他缓缓用走出屋外,蹲下身,像是在摸索着什么,而后一只手拎着一只布袋,另外一只手抓着一个小木盒进了屋子里。
  池停云是第一个觉得不对劲的,早在郝安康从屋子里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醒来,腰间的灵犀笔颤抖个不停,他蹑手蹑脚的走至窗边,看见郝安康又梦游一般从屋外走了进来。
  池停云矮着身子去推跟赤鷩睡在一起的福满满。
  福满满睡得极为沉,池停云手上用了些力量,居然也没有能将她推醒转,忍不住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掐了福满满脸颊一把,福满满睡得正香,虽然脸颊吃痛却忍住不愿醒来,发出一声嚎叫:走开!
  池停云被这一声暴吼给惊了惊,生怕把梦靥一般的郝安康给惊醒,他估摸着,黑暗之时,穷奇应该是操控了郝安康。
  好在郝安康似乎没有听到那一声暴吼一般,依然木然的拿着东西一步一步从外屋走进来。
  他的方向居然是对着赤鷩的,一进了内屋,他便张起那个大大的布袋,想朝着赤鷩套过来。
  池停云伸手去夺布袋,一遍扭头去提醒熟睡的两人:“满满,小鸟儿,醒了醒了,郝安康又不对了。”
  福满满揉揉眼睛醒来,却看见郝安康力大无比的跟池停云在争斗,池停云的拳脚不弱,然而却挣不脱蛮力巨大的郝安康,此时的郝安康也焦躁不已,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类的呼声。
  赤鷩也被惊醒,吓得从床上高高飞起,在屋中盘旋:“他身上有穷奇的臭味,要糟,这次比上次被控还要严重,我总觉得穷奇的力量更大了。”
  那被抓在手里的布袋从郝安康手里松开,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追着赤鷩,赤鷩被惊得到处飞,一边飞一边尖叫:“为什么要追着我!”
  池停云没有办法,伸手指出灵犀笔,灵犀笔带着灵气,缓缓飞过去,绕着布袋一圈,简单画了个大圈,那布袋就如同失去了生机一般,从空中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赤鷩松了一口气,停在了桌角上:“你看看他的眼神,像不像神经病!”
  福满满扭头看去,发现郝安康正在古怪的笑着,嘴巴咧开大大的,突然他用另外一只手的大拇指推开捏着的盒子盖,直接将盒子和里面的东西丢向了赤鷩。
  灵犀笔飞过去,没有触及那里面的东西,又疯狂的飞了回来,速度赶超它日常任何一次的动作。
  赤鷩不防备被那盒子里的东西泼个正着,一股恶臭传来,赤鷩翻了翻眼睛,直挺挺从桌上摔了下去,
  郝安康突然撤了力量,仰天大笑:“你们已经控制不了这里了,我已经得了足够的力量。”他笑着笑着突然就翻了白眼,软软瘫软了下去。
  池停云看见灵犀乖乖又似乎内疚一般自己把自己挂了回去,扭头去看赤鷩,这才发现郝安康泼了什么。
  不过是普通的米田共,然而赤鷩却像是被封印了一般,不但全身僵直,呼吸更加是薄弱起来。
  “怪不得灵犀会自己飞回来,如果是泼我,我也会闪避呀。”福满满蹲下来,用手指戳赤鷩,然而赤鷩动也不动。
  池停云和福满满替赤鷩洗了又洗,毛发湿漉漉的散发着香气,但是赤鷩却再也没有醒来。
  郝安康却在半个时辰以后悠悠醒转,一旦睁开眼睛,他便惶恐不已:“糟了,今日无光,是不是,是不是我又被控制了?”
  自从那件事以后,他每个月便有两三天被控制,做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
  “我刚刚,有过挣扎。”
  的确池停云同他钳制斗争时,他很多时候会突然松了手,但是片刻又恢复蛮力,原来在身体里,郝安康已经同穷奇的力量斗争了百遍。
  “我太没有用了,还是没有办法,但是,这是我唯一一次有片段记忆的情形。”以往的情形都是他被控制得失去了神智,醒来并不知道自己期间做了什么。
  但是这次醒来他发现居然自己记得部分记忆,并且在被控制期间还做了反抗。
  福满满很是为他开心:“安康,你要找回初心,做错的事情,无可挽回,但是你却是可以做跟多好事去让更多的人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找回自己能坚持的,心中不存在灰色地段,让穷奇无法再控制你的心。”
  郝安康重重点了点头,看向像是被封印的赤鷩:“母亲曾经说过,山间有灵气,孕育着灵兽,赤鷩应该也是灵兽之一,大凡是灵兽都有自己的特性,但是唯一一点相同,污秽之物会毁掉它们的灵智,封印它们的灵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赤鷩应该是被污秽伤了灵智,暂时不会醒来。池停云扭头看向赤鷩,伸手摸了摸赤鷩的毛发,赤鷩清洗完的毛发还没有干,摸在手上湿漉漉的。
  “但是阿母说过,如果去神庙后面的灵泉洗涤,应该有恢复的可能。”
  众人的脸上露出喜色,唯独郝安康面色更加担忧。
  “神庙供奉着它,据说它的本体就在神庙……我们要绕过它去浸渍灵泉,几乎不可能。”也就是说,如果去帮助赤鷩,必须要面对渐渐恢复了力量的赤鷩。
  转了一个圈,原来他们还是必须要走到最大的威胁面前,去面对他,战胜它。
  “既然怎么样都要去面对,就不要逃避。”福满满已经开始收拾可用的东西,她向来是白羊座的敢作敢当,想到便去做,极少瞻前顾后。
  郝安康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朝着两人点了点头,也开始将趁手的铁器塞了好几件在包裹中。
  他下定决心,不再让心继续放纵,再次被穷奇控制,他要将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三人准备妥当,决定向神庙迈进,神庙原来就在池停云原先被困着的群屋之上的山岗上,越是接近神庙越是有更多的恶散发出来。
  难怪那山坡之上的居民比别处更加发自骨髓的邪恶。
  山间弥漫着难闻的味道,像是毛发被点燃的味道,山林间星星点点的火光,让三人心中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郝安康的神情有一瞬的迷茫,似乎神智又被什么给牵引去,但是他勉强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脑子里什么给甩出去一般。
  池停云停下来,关切的看向郝安康:“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它又来控制你的神智了?”此时天已经蒙蒙亮,鸡已经打鸣,象征光明的初日照射出微光,笼罩着整座山,按照以往,穷奇这时候应该由于对光明的忌惮,缩进了神殿之中,操控之力也会大打折扣。
  然而如今,它居然白天也能这样强烈的控制别人的意志了,这意味着留给三人的时间并不多。
  “没关系,我发现,心若是坚定,它便无法趁虚而入,我承认正视自己错误过往,用未来的善行去弥补,我的心便无懈可击!”郝安康十分自信。
  薄薄的初阳照在他的脸上,将他一张青春的脸照射出无限的美好。
  福满满抱着赤鷩,挪出手来,拍了拍郝安康的肩膀,以资鼓励。
  森林之外毫无异样,然而三人一旦进入森林,皆目瞪口呆的被震撼了,漫山遍野都是鸟兽的尸体,连落脚的地方都少有,那股怪味来自于遍地兽类的尸体,血腥和腐臭之味交织在一起,令人分分钟便要呕吐出来,这里似乎不久前有过一场很可怕的杀戮,
  这些尸体有的还流淌着鲜血,有的已经创口满是蛆虫,看来不是一天造就的。而原先居住在林中的那群人,包括设置障碍的小朋友都已经消失的无隐无踪,不知道是在树林里的缘故,还是这一片笼罩在穷奇的法力之下的缘故,进入森林越深,就越能感觉到阴风阵阵,光线渐渐趋于灰暗,之前初阳笼罩的蓬勃之意,一扫而空。
  “我们要格外小心,以往大家虽然都喜好作恶,以此为积攒换取私欲,但是也没有这样夸张,我觉得应该是它的力量更强大了。”郝安康的头又是一阵晕,他甩甩头。
  池停云站住脚,以灵犀笔,照着记忆力的图样,将警我寺住持的那张金刚咒重新绘制出来,那倒符看起来有模有样,金光闪闪,然而上身不多久,就金光渐渐湮灭,半死不活的吊在郝安康身上。
  “聊胜于无,先贴着吧!”池停云收起灵犀笔。
  虽然是道法力甚微的符咒,但是上了郝安康的身后,他的头居然不晕了,神智一阵清醒。
  “你们,也是山里出来的?”他不禁产生了疑问,如果是这样,她们之前怎么表现得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福满满摇摇头,替池停云拨开一条树枝,池停云很自然的将她手里的赤鷩接了过去,赤鷩其实是有些重量的,他原本就不想让福满满耗费力气,然而福满满坚持要做点事,此时,她的刘海都被汗水打湿了,贴在额头,看得出有些累了。
  “赤鷩虽然看起来小,身体重量也不轻于三四岁的孩童,扛着它走这么多路,够累了,你就别争着了。”
  赤鷩似乎陷入了昏睡中,不管路程怎么颠簸,两人如何大声对话,它都一动不动的僵直着昏迷着。这个时候,池停云不由得开始怀念最初这只小赤鷩的话唠。
  神庙被隐藏在山顶一片灰云笼罩的地方,此时天色越发阴沉,倒似又回到了夜间时分,模模糊糊又黑黑压压看不清山顶的情形。
  走过密林,远远看见淅淅沥沥的摩挲着大树的两个人影,池停云跑过去,看见是之前骗过自己的老人,正在抖着手试验挂在树上的绳索是否结实。
  “你们这是干什么?”虽然这些人被侵蚀了灵魂,散发着恶的腐臭味,但是此时一副生命尽头的灰白之态,还是让众人产生了好奇。
  那老人一口金牙,见着众人皆咧开露了出来,黑暗里折射出黄亮一片的反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天大的好事,也轮不到你们!”
  他说完这句话,口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再说什么,将头满满套入自己挂上去的绳索里,他旁边离地五十米的地方挂着一个中年人,看样子早已经气绝,满脸满足的吐着舌头。
  池停云伸手将绳索打断,老人又掉落原地,气急败坏的跺脚:“你这个人真是可恶至极,雷我们全村的人都半夜出来纵火,结果那日风向回吹,将我们居住的木屋也烧了个七八成,现在又躲在这树林里妨碍我们去好地方!”
  他不愿说具体的原因,又不愿被打扰,恨恨瞪了众人一眼,抱着绳子一路像是神经病发作一般,叽叽咕咕念着话跑了同众人相反的道路。
  郝安康跟着跑了两步,被叫下腐臭的动物尸体绊了一下,停住了脚。
  “我们追不上他了,这里他应该比我们还要熟悉。”他有些遗憾。
  天更加灰暗了,压抑在每个人的心头。越往里面走,越是惊心动魄,原来靠近神庙的居民们早已经大片的自绝在树林中,靠近神庙山口的地方,每棵树木上或多或少都挂着原来居住在附近的居民,大家开开心心的穿上最好的衣服自绝,脸上的表情狰狞而满足。
  越往山上,道路越是崎岖,福满满手脚并用,像个缓慢蠕动的小虫,池停云在后面看着好笑,时常会伸手托她一把,但是姿势未免也太暧昧,每次郝安康从上面伸出手来想要拉福满满的时候,池停云都会伸手托一把福满满,郝安康看见福满满又顺畅的往上爬,丝毫没有看见自己也伸了手援助,偷偷的将手又缩了回去。
  到达山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山顶的天空已经全黑,寺庙笼罩在一片黑气之中。
  郝安康在门口剧烈的心跳,他用手拼命的摁住自己的胸口,那心脏像是被巨大的石块压着一般,恶心感和窒息感双重袭来。
  然而福满满和池停云却丝毫不受影响。
  这大概就是穷奇对这个世界的巨大掌控能力吧。虽然两人不受这压力的影响,但是无形总也有一股令人不快的气息围绕着。
  “郝安康,你还好么?”福满满扶住他。
  他喘息着,朝着两人点头,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弥补自己所犯下的错。
  穷奇原本本体并不庞大,被压在寺庙的正堂中,身体半石化,此时,三人进入,发下它俨然已经能够活动腰部以上躯体,束缚他的禁锢,应该是被他解开了一半。
  他看见福满满和池停云,咧开了嘴,露出尖尖的獠牙:“我认得你们,小东西们,你们还是追来了!”
  他的分身多多少少跟它有着心灵感应,上一幅被封闭的画被毁灭时,那股黑色之气,从原来另外一幅禁锢的画中飘回了一半到达这里,回复到它的身体里,它惊喜的发现,这力量加入后,自己居然能够解开一半的禁锢了。
  这幅画已经久远,它可以利用的气息越来越少,画的世界越长久,里面所有的人就越难掌控,他们会平增自己的历史,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生活轨迹,乃至自己的使命感。它原本赖以生存的灰暗邪恶的力量,近期也更少了,缘由很简单,这画中的人,年代久了,一代一代,竟然也滋生了自己的文化历史和自己的善念和怜悯,人性本恶,但是恶也伴随着善,这是它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祛除的。
  它有法力的时候,何曾顾忌人类这渺小的存在,更不曾耗费心思去诱导他们产生贪念,如今它禁锢就要打开,只需要更多的力量,它就能从这幅画里解脱出来,而束缚他的那股金色的力量也早已经不存在,他又可以像很久以前那般,自由,恶毒的快乐生活着。
  “你们也不能毁灭我,但是这里我是可以毁灭你们,这本来就不是你们的世界,你们又何必掺入进来,不如拿了我的回报,助我从这禁锢中出来,大家都得了利,岂不是双倍快乐?”
  福满满很生气,指着外面质问它:“那林间,鸟兽和居民们的杀戮,是不是你!”
  穷奇大笑:“你不是知道么,这只是一副画,他们都不是真的,一团墨渍而已,你做出这么心疼的表情干什么?”
  “巧舌如簧!”池停云抱着赤鷩,向庙后走。然而黑色的禁锢蔓延开来,阻止了他的前进。
  “你也太小看我了,虽然我不能掌控你,但是我的力量对付你这样的蝼蚁搓搓有余了。”穷奇的指尖弥漫着黑气,丝丝缕缕,朝着福满满和池停云射去。
  池停云伸手捻了符咒,符咒在黑暗中金光微弱,虽然薄弱但是也将黑色的丝线打偏不少,但是那丝线似乎永不枯竭,一直在重复再生,两人被缠住,尽管看见后堂的灵泉,却丝毫不能接近。
  “郝安康你发什么呆?”福满满很是焦急,郝安康似乎从进来开始,就变得魂不守舍。
  郝安康像是从迷蒙中惊醒,他回过头,有些迷茫有些震惊的问福满满:“我,我们只是一幅画里面的?我们原本不是真的人?”
  他想过这个世界光怪陆离,也想过可能会有另外一个世界,但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世界,不是一个真的世界,而是一个构架出来,笔墨游走的世界,而自己或许只是一团墨渍,真是可笑又可怜。
  穷奇大笑,声音粗嘎又难听:“对呀,你们连蝼蚁都不如,风吹水淹,火烧雷打,甚至我利爪轻轻松松的一抓,都会整个世界都会毁灭,若不是我元神被封在这里,我又何必陪你们玩这个天神主宰的游戏。几百年来,真是腻味透了,你说你们就这么点场景,我连用法力游离出去的心都没有。”
  郝安康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浑身一震,他喃喃自语:是啊,这么多年,我怎么走也走不出这一寸土地,后山还有着禁锢,世界似乎永远这么小。
  他们怎么就没有发现,出了这山这几个村子,外面怎么从来就没有概念呢?
  福满满却是惊讶万分,以往她进入画中世界,不管笔墨游走到什么程度,画中总有广阔的世界,这幅画之小,的确令人惊讶。
  郝安康就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呆呆看向穷奇,以往,他觉得它很可怖,又很忌讳它,连它的名字都不敢说出口,一律用“它”来代替,如今发现自己不过是墨汁一滴,那种心情,令他完全除了万念俱灰和万事无用外,再也兴不起其他情绪,如今直直看它也不觉得恐怖。
  “算了吧,我们不要拯救这个世界了,不过都是墨汁颜料罢了!”他万念俱灰。
  池停云以灵犀笔死死抵抗黑气,听见郝安康这颓废的言辞,不禁生气:“你想想你,在未知晓这一切之前,不也是像个人一样活着?你是真实存在,真实生活的,你的世界以笔墨构建,但是无损你鲜活的存在,你又怎么判断其他世界不都是不一样的构建呢,我跟满满虽然入画,但是从未将画中世界的你们视作墨汁,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中了他的计谋,笔墨构架也好,书本书就也好,对于我们或者其他人,你们是画中人,但是于你,这便是你的世界,你也从不是无生命的墨汁!”
  他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福满满一脸崇拜的看向池停云:“池老板,你真厉害,说道理都不打结。”
  池停云斜睨了福满满一眼。
  福满满咳嗽着,还努力称赞池停云:“你会说话,就多说点!”
  郝安康的眼睛却是亮了起来,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穷奇的黑色雾气已经笼罩于他,却无论如何控制不了它,也是觉得奇怪,咦了一声。
  郝安康四脚并用,爬上了石像,伸出手来,割破了手指。那血水蜿蜒曲折流淌开来。
  在穷奇的石像前,有个石槽一般的供奉器,这是历来黑色力量的收集器,来到这个世界后,有人发现这石头伴随着神迹之神而诞生,斗胆打造了石槽,放在庙中,每每做了什么邪恶的事情,不用说,跪坐在铺垫上,心中所想便化作黑色之气,被石槽吸入。
  久而久之,这石槽便成为穷奇神像的一部分,也因为回馈的那些满足私欲的事情太灵验了,这块石槽从未饿着过。
  此时郝安康便坐在石槽之上,任由自己的血流淌在石槽底部的石纹之上,血水出来很快,石槽拼命的在采补着,甚至在外面还布下了黑色的透明罩子,放止有人阻挡自己的进食。
  池停云顿时觉得不对,扑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不了郝安康。
  郝安康看起来满足又快乐,朝着池停云和福满满微笑着。
  他这一辈子,自出生,就格格不入这个世界,但是一直在父母教诲之下留有一颗善良的心,从恶中总能看见善的美好,此时想起自己阿母曾经说过的神话,便想要去试上一试。
  “哇,安康,你在干什么,你快下来啊!”福满满十分震惊,伸手去拍黑色发灰透明的罩子,石槽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人血,此刻贪婪的*着郝安康的血,郝安康的脸色逐渐苍白。
  “你看,我的朋友们,我的血也是鲜红色的,我想我的心一定也是红色的,我的心未有污染,正直而善良。”郝安康坐在石槽里,虚弱却两眼亮晶晶。
  他从未这么透彻:“我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重要的事情,阿母说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她说的对,池兄也说的很对,我活着便是存在,我的生命也从不是一粒墨汁!他该有他的用处!”
  石像半活的穷奇突然开始抽搐,它有些不相信的看向石槽:“蠢货,你快把这个东西吐掉,不要再吸他的血!”
  石槽不管不顾,那血液流转在它石纹之上,继而输送给了穷奇,它本是穷奇捆绑着吸食能量的,从石像中脱离出来,自然也可以同石槽分道扬镳,然而此时穷奇依然深陷石像,并不能动弹,石槽如同以往一样,吸食任何东西都会过一遍石纹全部贡献给穷奇。
  穷奇这几日为了脱离石像,用尽力量碎裂禁锢,虽然上半身完全脱离了禁锢,力量却是渴求更多,也更加薄弱,这就是他不停用黑暗的邪恶力量蛊惑村民自愿奉献生命来供他大量进食的原因。
  这些村民的血液灵魂早已经被侵蚀,所以他吸食起来有益无害。
  “安康,不管如何,你先下来,我们破除不了这个黑色的罩子!”福满满有着不详的预感,她同郝安康认识不久,却也已经把他当做这个世界的唯一挚友,她是深知郝安康的杀身成仁的心理的。
  “你先下来!”血细细流淌着,虽然不至于一下子抽空,但是速度频率却是极快的。
  郝安康苍白着脸,唇亦在抖动:“满满,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真满足。”
  “阿母说过,初心是最为光明的,一切光明的事物,都是他们的弱点,不是么?”他想起最初母亲同他讲的神话。
  那个勇敢的住持,为了封印邪恶的穷奇,自己切开皮肤,任由血液流淌,以光明的灵魂,将穷奇禁锢在那一小块普通的石头里,穷奇在石头中试图逃出来,除了让石头越来越接近它原来的样子,却毫无办法。
  村民愚昧,看见这样的石头,以为是天降神谕,将它修了寺庙供奉了起来。
  千百年,求它的私欲念力居然让它渐渐恢复灵力,寺庙的墙壁上写着:许愿吧,它会用你供奉的实现这一切。
  郝安康在黑色的透明罩里笑着许愿:我许愿,以我鲜血和灵魂,保我朋友安全回家。
  他的周身发出金色的光芒,像是从灵魂深处射出来一般,光芒突破了黑色的罩子,迸发出来,柔和的罩满了整个寺庙。
  穷奇本来就耗费不少力量,被这光一照,挣扎着缩进了石像里,蛰伏了起来,吸血的石槽却被光芒四分五裂,炸得到处都是。
  福满满心中又痛又惊,扑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郝安康已经流尽最后一滴血,苍白的软软躺下了。
  福满满抓住他,他尚且还保留有一口气。
  他气若游丝:“满满,你别哭,就当这一滴墨汁年代久远,消逝了。”
  他以正直光明的灵魂,暂时压制住穷奇。神庙中的黑气随着穷奇的缩退也淡了不少。
  “怎么会是一滴墨汁呀!你也从来不是呀,你是我福满满最好最好的朋友!要永远存在心中的那种!”福满满伤心无比,抱着郝安康,眼泪一滴滴的滴在他的脸上。
  郝安康感受到脸上的湿润之感,眼睛所能及虽然一片黑暗,但是依然将脸调整面向福满满,他离开这个世界最后一个表情,居然是发自肺腑的笑容。
  这个笑容于他,也久违了。
  福满满呆呆抱着郝安康的尸体,泪流满面。
  郝安康的尸体渐渐化作点点星星的金色小点,消逝在神庙中,他的心底是单纯而美好的,穷奇也不敢吸食这过于纯洁的灵魂,所以郝安康的灵魂反而解脱了。
  福满满仰头看向空中,那星星点点的光芒似乎同她道别一般,绕着她的头顶转了几圈,渐渐变淡在风中消逝了。
  池停云一直默默站在福满满的身后,同她一同看向天空。
  “满满,他应该是很开心的,因为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为他的这个世界,做了正确而令他自豪的事情。我们也该做我们该做的了!”池停云看向呆呆朝自己点头的福满满,有点心疼她,他情不自禁伸出一只手,鬼使神差的将福满满的泪眼摁在了自己的胸前。
  “他为我们争取了时间,我们不能辜负对不对?”他低声问满满。其实他已经感觉到了前襟的湿润,一定是福满满在偷偷流泪。
  “是!不能辜负!我要对得起朋友的托付!让这个世界真正获得解脱!”然而倔强的福满满却大声的回答了她。
  她抬起头的时候,在池停云的衣服上蹭了蹭,状似无意的样子,把眼泪给擦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