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章第三节

  一阵平底锅与铲子的碰撞声后，希尔薇把盘子端在胸前，放在了斯诺面前。
  久等了主人，请用。她拨开一缕被汗打湿的头发，可对方似乎并不领情，又摆回去重新挡住了她的一半眼睛。
  斯诺拿着勺子看看希尔薇，再看看那清香四溢、热气袅袅的炒饭，觉得这种生活虽然新鲜却有些不适应。他往上拽一下袖筒，开始吃起来。
  合您的口味吗，主人？她忐忑不安的把十指交叉在小腹前，不断摩擦着汗津津的手掌。
  还可以，就是火腿还有些不熟，应该多翻几下。他又觉得回答的不够好，又吃一口随即补充道：总体还不错，哪天我懒得做饭了就交给你做了。
  谢谢主人，我一定会努力做好的。希尔薇惊喜的快速点了两下头，以示决心。
  那，你自己的那份呢？斯诺拿纸巾擦了擦嘴，习惯性的扶下眼镜。
  我吗？女孩觉得主人在说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语言，我昨天，吃过了，不是吗？，希尔薇一脸平静的说着惊世骇俗的话。
  吃饭是按天算的吗？我还从未听说过。斯诺腹诽着，想起昨天那被女孩吃得所剩无几的饭菜，问题所在也就在于此了。他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说话为好，没有什么是比顺其自然更好的生活了。只可惜，我是个外科医生，她的问题绝不是单单的皮肤修复好就能解决的。渐渐的，斯诺把盘子推开不吃了。
  主人？希尔薇见主人站起来就走，心里升起一阵不安，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很希望知道，主人没吃完就要走的原因。
  我要休息一下，看好家，丫头。他咣的一下把勺子让扔进盘子，这时里面的炒饭还是温热的。
  是因为不好吃，吗？她低着头喃喃道。
  没那回事，我的饭量很小，改天再给我做。
  您愿意的话，随时可以，不过她伸手挠挠侧鬓，一半正常一半血肉模糊的眼皮不停乱眨。香烟，其实是很充饥的东西吗？
  这话说得斯诺是哭笑不得，我还不如一个小鬼会开玩笑。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回应女孩的露怯。
  他略带笑意的拍拍女孩裸露的肩头，径自走上了楼。而希尔薇只是楞楞的呆在原地，细细的眉毛挤在一起，对这个行为是百思不得其解，自从来这个地方后，很多事物都让她疑惑不已，尤其是这个个子高高的新主人。
  她没有忘记朝斯诺浅浅的一鞠躬，随后她的注意力全被那半盘炒饭勾去了。
  主人，不吃了，对吧。她吞下一点口水，摸摸又开始发饿的肚子，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就在那里酝酿着。她顺着额角的疤一直摸到下巴，当她在思考时习惯了这样做。
  她跪坐在地毯上看着食物，犹豫了一会儿，又四下看了看，再犹豫一会儿才端起铁盘鼓着腮帮子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这傻丫头，真急人。斯诺站在楼梯顶端把整个过程看在眼里。
  遥远的天边拉起一道黄灿灿的迟暮，向清凌凌的湖水和秾丽的树林撒下一片金黄。太阳就要落下，周围还有流动着掺有雨水气息的空气，这对原本凉爽的赫尔斯可不算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今天的山风会更加让人忍受不了。不过，今天可是镇庆啊！一年一度的赫尔斯狂欢节就在今天，算是对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一个犒赏，也算是对刚离开不远的贫穷做一个告别。
  斯诺正在门口穿鞋，一个放松的深度睡眠总是让人头昏脑涨。
  主人，您要出门吗？希尔薇站在一边问道。
  是啊，老在家待着也不好。
  您的晚饭怎么吃呢，需要希尔薇为您准备好吗？她低垂着眼，谦卑的再次发问。
  不用，你和我一起去。他把鞋跟提上单手扶着鞋柜。你不想看看外面吗？
  可是如果这是您希望的话，我愿意跟随您外出。她揪揪自己破开叉的下摆，又说道：可我没有衣服可以穿，这样寒酸的我会给您丢脸的。她低声低语的，口气里说不明白是失望还是庆幸，也许两者都有。
  虽然你这样出去，对我而言没有丝毫影响；小男孩的话或许没有这个必要，但你却是个小丫头，那就不行了。他拿出一个纸袋，在手里掂了掂，说：
  接着吧。斯诺还没等女孩抬起头看他，就直接丢过去了。
  啊，接什希尔薇猝不及防的让袋子毫无阻力的砸到她面前的地板上，忙不迭地捡起来疑惑的看着。
  这是，什么？
  拿出来看看吧，斯诺把那个必要交给了女孩。
  希尔薇一脸狐疑的向内摸索，在碰到内容物的一瞬间，她的表情发生了我们的变化。
  那是一袭水蓝色的无袖小剪裁的蝴蝶结配饰连衣裙。她双手捏着领口，眼中迸发的诧异和歆羡就如一尾越出水面的鳟鱼。那衣服的颜色和她的曈色简直是一模一样。
  给你的，就穿着它出门吧。
  这样的衣服给自己真的好吗？她的心里不断重复这个问题，小嘴张开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
  快点去试试，还有那双鞋。
  好的，主人。
  女孩有些发抖的把那熠熠发光的衣服搂在怀里，眼神坚定的粘在上面。她左脚绊右脚的洗手间，传来一阵窸窣声。
  斯诺等得累了，就点上烟枯坐在沙发上。
  还没好吗，丫头？
  算，算是穿好了。希尔薇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穿好了就出来，不合身吗？
  洗手间的门开了一条缝，从中探出希尔薇羞赧的脸。
  不，不行的，虽然合身，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快出来，别墨迹！斯诺把抽了一半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催促到。他的耐心到了极限。
  好吧
  女孩斜挎一步，贴着门溜了出来。眼前的景象所带来的惊讶，并不亚于初次见面时的。女孩不见了。而走出来的却是一个围绕着蝴蝶的水精灵！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背着手，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裙摆和蝴蝶便随之翩然摇动，小剪裁的衣型把她青涩、羸弱的身材衬托的恰到好处、十分完美。精灵的脚上则是一双鞋带系在脚踝上的白色皮凉鞋，让她的小脚升华出一种璞玉浑金的俊雅和矜持。随后把斯诺拉进现实的是，也是最遗憾的是，那暗红的血疤让女孩坠回了地面。
  好一出讽刺剧！这种种缺憾加在一起简直妙不可言，这新衣服竟然让她周身缠绕着诡异、怪诞甚至畸形的美丽。斯诺有些醉心了。
  主人，觉得我这样子，很难看吧，您一句话都没说，果然我这种下贱的人，不配穿这件衣服。她看着许久未开口的斯诺，咬着下嘴唇说道。
  咳咳斯诺清清嗓子，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丝许尴尬。
  我觉得还不赖，比那团破布好多了。
  主人觉得好，希尔薇就觉得好。她低头抖一下脚上的鞋，这就是鞋子，我第一次穿呢，虽然有点沉，但走在地上一点也不疼了。
  这么好的衣服，给我穿会很浪费吧这样真的好吗？她嘴上这么说着，左右手来回抚平裙上的褶，好像不知道他们原来就是这样，动作娇憨得很。
  得了吧，我还没新衣服穿呢。他弯下身子去把女孩没系好的鞋带系上。嗯消毒水用多了，也总比好过一身霉味吧。斯诺低声自言自语道。
  走吧，我带你看看镇子，今晚会很热闹，记住跟紧我。酷，{匠（z网{永久?免m)费；看\◎0
  嗯。
  斯诺旋开门把手，残阳如血，让他的眼睛有些刺痛。他信不走在前面，而希尔薇则是步步小心的跟着他。
  因为女孩走得慢，他们到达镇上的时候，月亮已经在湖水里捞出来了，被淋洗过一样分外澄碧透亮。真正的好节目还未上演，但街上也已经是人头攒动了，啤酒的香气和哜哜嘈嘈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伴着连成一片日耳曼民谣的歌声，人们在一处大喷泉旁边跳起了制桶工人的铁箍舞，还有农民的不知名的自创舞蹈，其间还不乏平日无所事事的闲汗，但谁会在意呢，狂欢嘛，庆祝嘛。
  另一边，初来乍到的希尔薇则紧紧的跟着主人，雏鸟般的探头探脑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各种灯色把人们映的像万圣节的糖果，各种声音，各种颜色，各种光线，都经过她那蓝眸子渗入她的大脑，没有费多大时间就攻占了她的好奇心，还暂时窃取了她的一部分忧伤。
  有什么想买的吗，丫头？斯诺平静的观望着，问道。
  没，没什么！如果您要买东西的话，我会帮您拿着的。她以为斯诺背着她就没有看见她去摸商店的橱窗，吓得她赶紧把手收回来。
  难得有功夫出来一次，都不知道干点什么好。他双手插在大褂的兜里把玩打火机，百无聊赖抓下头发，拿着眼镜对着小酒馆漏出的光看。
  啧，该死，又掉头发了头发，头发！斯诺想道，眼里出现一丝热度，于是他抓起希尔薇的手。
  跟我来！我给你买个绑头发的东西去！，身边的乐声有点大。
  啊！？好的……她正在驻足观看穿着传统服装的伶人表演，不由分说的就被主人拽了去。望着那高大的背影，和布着茧子的手，心里产生了连她自己都不明白那是什么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