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战书1

  城内多日血战,可用之兵尚有三千余,但疲惫不堪。当日于志龙再将南下征战一事详细叙说,众人嗟叹。随后令犒劳众军,饱食一日。
  随后留下纪献诚、明雄、谢林、万金海、夏侯恩、方学几人商议守城,退敌之策,其余诸将纷纷退下,按照于志龙的要求,重整军马。此时天色大亮,已是朝阳升空。
  这番议论,竟然持续到当日午后,于志龙等连日奔波,杀伐,此时忧虑大半已解,渐渐觉得身体越发困乏。看日头高升至半天空,随传伙房上些菜肴米粥,于志龙就与诸位在堂上边食边议。
  正在室内喝粥,却见于世昌一身白麻丧布,双目垂泪而入,身后紧跟着黄二、曲波、罗成等人。
  于志龙不明所以,见其本人是一身缟素!于志龙顿觉心底一沉,于海大头领早已身死,能令于世昌披麻戴孝的,只有其母辛氏。
  “世昌兄,怎得如此?”于志龙赶紧放下碗筷,离座相迎,近前问询。
  于世昌泣道:“刘启这厮勾结鞑子做内应,当日夜里袭城不仅害了刘天王,还趁机抓捕我部军属以作人质。家母被害,世昌空有一身武艺却不能护得母亲周全,真罪人矣!今与将军讨个情,来日与鞑子决战,某必为先锋,不杀尽鞑子,擒住那刘启,誓不回转!”
  说完,他从未向于志龙低过头,此时虎步向前,长跪,连连叩首。
  于志龙哑然,惊闻事变,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看向纪献诚、明雄,诸将皆低头不语。
  纪献诚等心中忐忑难言,当初议定故意纵容元军入城,对其斩首之计不予理会,有借刀杀人之意。纪献诚甚至还做了假扮元军,趁机袭杀刘正风之策。只是此事太过机密,只有纪献诚、明士杰、黄二、侯英几人知晓,穆春、方学、谢林等皆不知究竟。
  不料元军还有擒拿顺天军诸将亲属一策,结果殃及池鱼,导致辛氏身亡。虽然于兰等人获救,但是辛氏毕竟是于海之妻,在顺天军里有相当超然的地位,不少旧部将士对其均有敬意,而且又是于兰之母。如今失了辛氏,靖安军诸将皆感难以对于志龙交代,故见面时谁也不提此事。
  至于谢林、方学、穆春、罗成等人乃后来投附之人,对此不甚了解,根本未考虑此事。
  万金海等人则是觉得心中有愧,元军不仅大举入城,还擒杀了刘正风,折了辛氏,原先的地位最尊的两人皆殁,各部士卒在元军突袭和攻城中死伤甚多,差点还丢了城池,说起来,几人皆是面上无光,故一直也未对于志龙提此事。
  于志龙惊诧,一时不言,遂未明责,诸人低头偷觑,想必他定是心中有所埋怨。
  见诸人神色尴尬,谢林赶紧出面搀扶于世昌起来,道:“世昌兄随飞将军为吾等南下拼死活路,吾等感激莫名,如今守护令堂不得周全,皆吾等守护不力之罪也!令堂之仇,皆吾等之仇,誓为汝行之!”
  黄二跳出来道:“于兄弟,是哥哥对不住你,没有抢出辛娘!要杀要剐,任凭兄弟动手,只是黄二求兄弟宽限几日,待与兄弟一起做先锋,擒了刘启那厮,交予兄弟在灵堂上剖心剐胆后,再动手可好?”
  黄二接着跪在于世昌前,连着咚咚咚磕了六七个响头,再道:“兄弟尽管放心,抓不住刘启,黄二誓不为人!”纪献诚、侯英、穆春等则一一出言,无外乎自责,不求于世昌原谅,只为擒了刘启,祭奠芯氏之灵。
  万金海、曲波、夏侯恩等亦是上前劝慰于世昌,只说大家一心杀敌,必报此仇方休。
  于世昌环顾众人,遂接口道:“世昌只愿报仇,先擒下刘贼以报老母!若两军前相遇,还望诸位兄弟给某个机会。”
  “何消吩咐?都是自家兄弟,辛婶于我等亦如母,此事自由世昌兄亲自出手最好!”众人拍着胸脯道。
  于志龙道,“令堂慧智贤达,某亦一向视为亲母。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我兄弟一心,齐力可断金!定与兄弟合力报之!战阵之上,还望世昌兄稍安勿躁,顾全大局,珍惜己身为要。况刘启不过一个宵小,杀之如屠狗,何须急在一时?今日于志龙可对天明誓:不杀刘贼,誓不为人!”
  辛氏殁去,于兰定然痛不欲生,于志龙心有愧疚,暗底操作之事更是不敢泄漏分毫,他终于安慰的于世昌放缓了出城擒贼的心思,遂令众人一一落座,心内打定主意,待众人散去,定要吩咐纪献诚等知情者严把口风。
  纪献诚得机道:“将军此次解围,大挫鞑子军力士气,不如趁胜追击,约敌一战?”
  于志龙凝眉细思,逐一看向诸将,众人兴奋地连连附和。
  元军多日攻城,自身也是折损巨大,诸将苦守时,都能感受到对手的战意在这两日有了低落,虽然城内守军伤亡同样大,不过自于志龙昨夜解围后,士气大涨,急欲与敌一战。
  “纪将军所言极是。”于志龙下定决心,“即可下书,约敌明日午时决战于野!”
  于志龙想的明白,敌我气势,彼消我涨,正是大有利之时,若是拖延日久,益都敌缓过劲,今日可战之局将不再有。
  昨夜于志龙已经知道孙兴为救谢林等战死于城内,于志龙大恸。
  孙兴虽然年轻,但是英勇敢战,不落人后,且为人机敏,若是多加磨炼,今后当可为一员大将。谢林后来将孙兴尸首收敛,入棺,准备待战后再下丧。
  谢林经此一劫,大大的出了一身冷汗,更是坚了跟着于志龙走的念头。
  当下由于志龙主持,诸将分座两旁,方学写了约战文书,遣人欲往元军大营下书。
  于世昌振身而起道:“某愿往!”
  诸将皆劝,于世昌不听。
  谢林道:“谢某虽不知兵事,然小将军心怀丧母之痛,恨不能啖食胡虏和刘贼,心中战意虽高涨入云,然胡虏狡诈阴狠,若在敌营发生了意气之争,误了明日决战之事小,恐害了小将军千金之身!”
  纪献诚亦劝道:“敌营下书凭的是口舌之利,选一善辩之人即可,世昌兄弟本是九尺男儿,当应沙场建功,万军阵前斩将擒敌,方显英雄本色。如今令堂尚未入土安葬,兰儿亦在悲痛中,汝为兄长,当小心宽之,以慰令堂在天之灵。”
  提到于兰,于世昌心中怒火稍熄,如今世上只有这个亲妹子互为依靠,若是自己真的去了敌营,因怒而丧身确属不智,终按捺怒火,且待于志龙吩咐。
  于志龙暗暗松了口气,若是于世昌坚持去,他实在不好抉择。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这个未来的大舅哥的性子耿直火爆,可不好应付。
  纪献诚等几个人明白于志龙的心思,知他不好强自出头规劝,故出言劝阻。
  最后自于志龙亲卫中择一喉口舌伶俐之人携书前往。诸将则各回本部整点军马,准备明日出城一战。
  这日也先收到战书,心内委实烦躁,数日攻城无功,将士不仅疲惫,而且折损甚多。眼见胜利在望,偏偏于小贼如神兵天降,彻底袭破了城南大营。也先见座下诸将黯然神色,气的是不打一处来。
  他略一沉吟,放下战书,也不回话,传令亲卫将送信人赶出营外。
  “先生如何看?”也先待江彬阅后,问询道。
  江彬放下战书,沉吟一会儿回道:“这两军交战犹如棋盘博弈,双方落子皆为抢占先机,或争大局棋势。争先、杀子,不过是实形显现而已。今我军顿于城下数日,已失形势;昨夜两营将士皆败,逃返者不足五百,再失一部棋子;若某所料不差,于小贼突然出现,只怕南方大营已失,则临朐之贼又有了后路,譬如弈之活眼,一在临朐,一在南方,贼军现已作活了一条大龙,若敌不出昏招,当不可急就。”
  他慢慢分说,听得帐下诸将心里发凉,也先亦是不乐。但江彬自为买奴谋划以来,所献之策多有料中,买奴和也先素以其计为重,当下只得静默听之。
  “益都路周围虽有官军和义军,然附近可征调者多已被调遣至此,远处兵马难解当前饥渴,我军昨日小挫,军心皆惊,而贼军士气高涨,此时应战,愚以为时不宜也。”江彬再道。
  也先皱眉道:“不战,则守?”
  “既不能战,或深沟壁垒,再请枢密院调官军来援,以待贼势消沉,寻机再战;或当机立断,即刻北返,休整兵马,日后再来!”江彬建言道。
  也先恼道:“某自领兵为国征战,历经数十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即便当年郭火你赤作乱大半个山东,也未在本帅手中讨过几分好处。小小临朐不过弹丸之地,竟然二次来征而不克,若就此罢兵回返,怎有颜面回见益王?”
  俞伯见诸将面有难色,出列接话道:“大帅为国操劳半生,功勋震烁古今,何惧眼前区区小挫?况且此次擒杀贼酋,亦是一桩大功,谁胜谁败还在五五之说。再者兵者以计谋,以力胜,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若无泰山压顶之势,不做一蹴而就之策。今将士疲惫,属下附议先生之言,暂缓图之。尚请大帅三思。”
  也先心中微动,元军情况如何,他怎能不知?
  看下面诸将,董飚、顾振华、孟庆、田辉等多面色漠然,紧盯身前,目不斜视。
  董飚、顾振华所部这次折损不小,此时觉得这顺天军犹如一块茅厕里的顽石,又臭又硬;唐哲义已被也先派往沂水,此时想必凶多吉少,贾道真城内被擒,至今生死不知,其余诸将面色或尴尬,或羞恼,或彷徨,不用问,再无与敌周旋的雄心。
  至于孟庆、田辉本是地方乡绅大户招募组建的义军,犹如后世的团练,身份上就差了官家一截,此时元廷虎威尚在,地方豪绅的义军多是被元廷蓄意引导,肆意驱策。
  这次担忧宿卫军伤亡过大,后期也先多是令汉军、义军打头阵,这些日子汉军和义军的伤亡不下四五千人,孟庆和田辉嘴上不敢分辩,但是心里却是不愿继续打下去。昨夜一番接触战,两部又有数百伤亡,特别是田辉所部先前被箭雨所遮盖,伤亡尤甚。当初援赴益都的近三千将士,如今已不足两千了。
  “诸位回去整顿兵马,扎紧营寨。贼军昨日得利,眼下气焰正盛,不妨暂观几日,待敌得意忘形,再趁隙而击。”也先徐徐道。
  然后紧急修书一封,细说昨夜经过,加鞭飞传至益都,着情报司立即彻查南方大营安在否?同时再请调兵马来援,整兵再战。
  诸将见也先如此安排,均大大松了一口气,领命后赶紧出帐。
  江彬施礼道:“此时敌我皆疲。虽临朐城墙多已损毁,然敌有了后援,士气大涨,我部昨夜受挫,军心低落,一时不宜迎战,但若有强力后援,虎窥于城下,使敌无法安逸,长此以往,敌必无粮!军中无粮,军心则散,届时可乘虚而击,一战而下矣!”
  江彬知也先紧守营盘的用意,故有此言。
  也先颔首道:“先生之言,深得我心,某思之,但觉贼军虽有小胜,不足为惧,朝廷势大,有百万之兵,既然不可急图,且先示弱几分,待援兵大至,自是贼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