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南北之酒
岳封眯起眼睛细细品酒,微红的脸颊之上,一丝笑意油然而生。
陈到大口大口地将美酒灌入腹中,含糊不清地说道:“贤弟啊,听闻你最爱喝酒,为何如此慢条斯理?”
岳封笑道:“大哥有所不知,这喝酒可是大有学问。”
“有什么学问,说来听听。”陈到是个粗豪汉子,识字已是勉勉强强,其余的学问提起便自是头痛不已。
可是他却愿意岳封唠叨几句,正如他前些日子与手下弟兄所言:岳封这人不一般,至于哪里不一般,他却是说不上来,大抵是与他人大不相同。
岳封点头道:“您可知在那北方极寒之地,人们喝的是什么酒?”
陈到闻言不假思索道:“那自然是烧刀子,传闻燕地以北常年积雪,猎户们为了驱寒,便取冰川坚冰,待冰化成水后,再用这冰水酿成烈酒,饮入腹中便如刀刃大开大合,端的是提振心神。”
“不错,大哥所言甚是。”岳封含笑颔首,“人言物极必反,品质最佳的烧刀子足以烧心裂肺,却是以千年冰心所酿,喝那等烈酒,若是牛饮,才符合北方豪杰身份。”
自打烧刀子酿造技巧传出后,北方客栈、酒肆家家都可酿得,只是所用的水源却再并非是最初的冰原坚冰所化,因此酒价也大幅降低。
这等酒一来可提神驱寒,二来在受伤之时又可洒在伤口上,因而在江湖中向来颇受欢迎。
如此一来,北方豪杰喝酒时,多是以大碗为器具,更有甚者,直接端着酒埕豪饮。
而南方酒多以清冽、爽口为主,对口感上要求较高,万万称不上一个“烈”字,与北方烈酒可谓大不相同。
因此,南方士子饮酒惯用小杯,比之北方要文雅不少,“饮酒”也便成为了“品酒”。
而岳封也一向是如此认为,北方多豪杰武人,南方多文人士子,人们不同的习性会对酒产生影响,而喝不同的酒,自然也要以不同的方式来喝。
他一向认为喝酒最重意境,否则便失了喝酒的乐趣。
替陈到讲解一番后,岳封又笑道:“今日大哥拿出的酒应当是以山泉水酿造,这酿酒之人应当出身南方。”
“好,好,贤弟果然与众不同。来”陈到眉开眼笑,伸手自下首弟兄中点出一人。
那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老人一眼被眼罩遮住,还略有些跛足,如此老人,竟也与其余高唐义贼一般无二,身穿黑衣,脚踏芒鞋,腰间甚至还别着两把短刀。
陈到道:“此人姓牛名二,以往曾在洛阳替先帝当差,专门负责酿酒。”
岳封打量牛二一阵,兀自笑道:“大哥还真是能网络英才,如此高人,竟也被大哥拉入山中,贤弟我可当真是羡慕得紧啊。”
陈到哈哈一笑,慨然道:“我等皆是粗人,如何能喝此等御酒?牛二,你可愿意跟随我这贤弟?”
闻言,岳封心中不由感慨万千,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年代,在此时,除了战场之上几无尔虞我诈,结拜兄弟也可不分彼此,银钱也并不重要,人们最为看重的是一个“义”字。
甚至与这等古人相处日久,岳封也渐渐变得古道热肠了不少,在此时打抱不平,不必计较是否会是那个倒霉至极的出头鸟。
在前世之时,岳封便已经到了饮酒一途的巅峰,甚至他可以自豪的拍胸保证,没有任何一人能在酒量方面超越他,曾经他也一度认为自己已经到了饮酒一途的尽头。
可是这十三年来,岳封对喝酒却又有了新的体悟。
牛二闻言面色依旧古井无波,点头道:“当家的,我这命是你救的,你要我跟随谁,我牛二自无二话。”
虽说他表面依旧平静,可眼中却已闪烁起了异样的光彩。先前他听岳封讲出南北之酒的不同,心中就已是动了跟随岳封的念头,只是碍于陈到恩情,又不好与陈到言明。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而最为懂酒的人,才配喝最烈、最醇的美酒。
“牛大叔,今后……还请多多指教了。”岳封受宠若惊,径直站起身子,向牛二躬身行了一礼。
“二当家言重了。”牛二急忙测过身子避过,而后反向岳封行礼。
眼见着这二人便要没完没了,陈到忙阻止道:“好了贤弟,此事到此为止,你我也该商量商量正事。”
农忙已近尾声,若是两人不快些行动,只怕银钱、粮草供奉便已送到韩馥府上了,到时候陈到和岳封这两人只能对着路上遗留的麦茬望而兴叹,惆怅深冬如何度日。
“来。”岳封向身后一虎贲招招手,那虎贲自随身布袋中取出一卷布帛。
岳封将布帛展开平铺在案桌之上,道:“此乃我找寻平原老向导官所绘的冀州地图,其中我自做了些补充,应当还算详细,你我便以此图先行参详一番。”
此时地图还十分简陋,岳封对此不甚满意,因此便取山中草木研磨成汁,以草汁对地图上色,借此标会出地势高低,相比而言,只怕已是不下于史上张松所绘制的蜀中山川地势图。
岳封点点平原郡位置,替陈到点出高唐所在,而后说道:“平原郡位于冀州东南,要带兵去劫道,难免要穿过其余郡县,万一被人劫住退路,那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既然要做,便要想个万全之策,做到滴水不漏。”
陈到附和道:“不错,这几郡地势平坦,几无山川,冒然深入怕不是办法。”
两人合计一番,大致将其余几郡运粮路线画出,而后,这两人皆是愣了一下。
岳封轻点图上一处,笑道:“这我倒是未曾想到,大哥,若是我等埋伏于此处,能否安然而退?”
陈到轻抚下颌胡茬,沉吟一阵后,道:“应当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