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老堂主迷陷狻猊纵横

  过了片刻,琴声止住,亭中的红衣女子对着彭家连和梁文宛尔一笑,道:“两位,我们能在此相会,想来缘分不浅。此处炎热,不知两位能否到茅舍小休,然后再将恩怨情仇,慢慢清算。”
  彭家连笑道:“姑娘说的是,我和这老头在大热天斗了这许久,果然口渴难耐,姑娘既然盛情相请,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红衣女子爽笑道:“请。”起身就在前面引路。那白发老者似乎挺听红衣女子的,见她一走,就跟在后面,四人进屋坐定。
  红衣女子亲自泡茶,端送彭梁二人面前。梁文还有疑虑,彭家连早已一饮而尽,赞道:“清香怡口,果然好茶啊!”
  梁文饮了一杯,也觉着顿时神清气爽。红衣女子殷勤的劝了三杯后,才开口道:“老伯,你们两人一见面,几乎都咬牙切齿,不知有何缘故?”
  彭家连道:“姑娘,此中原委,也不好尽说啊!”
  红衣女子微笑道:“既然老伯不愿说,那可否让我讲一个故事给大家听呢?”彭家连就接口道:“讲故事?好极!我老头从小到大,就最爱听故事了。”那白发老头,只顾埋头喝茶,并不回应。
  红衣女子为三人又倒了一杯茶,于是开口道:“大概四年多前,中原第一大教天鹰教老教主彭奉祖过世,彭老教主刚辞世,狂魔教教主东方无明立即调集四方狂魔教弟子,联合各派邪教,倾巢而动,强攻彭城天鹰教彭山总教,新任掌门彭家连鼓舞众人,各守岗位,准备御敌。不想,守卫后山的天鹰教副教主殷啸空却鬼使神差,率所部弟子,倒戈狂魔教,使彭家连设计的防御体系,瞬息瓦解。天鹰教总教腹背受敌,经过一昼夜血战,狂魔教攻破总教,彭家连不敌东方无明,受伤败逃。彭城一夜之间,成为人间屠场,数百天鹰教弟子,遭狂魔教弟子毫不留情的屠杀。江湖人称,彭城一夜,血流成河。请问老伯,彭城血案是否说的就是这个故事?”
  彭家连没有回答,但他好像突然苍老了很多,他不是不想回答,只是那血淋淋的场面正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连绵的大火,倾塌的房屋,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被屠杀的弟子,在火光中往外流淌的血水,而自己正无助的匿于密室中,眼睁睁的看着外面的弟子一个个被砍于血泊之中。
  四年来,这个血淋淋的场面,日日夜夜逼迫着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甚至有几次,他都想自裁以结束那重重的巨压。无法破解东方无明的绝学魔掌震万山,找不到叛徒殷啸空,不能为冤死的弟子们做一点点事,他感觉自己很没用也很无助,他几乎是一个人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自暴自弃,直到,他听说,天龙剑的后人出现,他才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丝希望。复仇的信念催促着他重新一步又一步的走回江湖的风头浪尖。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殷啸空,如果不是他,不是这个他的父亲彭奉祖最为喜爱,不是这个,他彭家连最为看重的师弟,临阵倒戈,彭家连有信心,邪派纵使再多人,也攻不进天鹰教总教。
  他终于有机会可以手刃这个叛徒,以慰数百冤魂在天之灵了。彭家连双额的青筋开始暴涨起来,他对面那个白发老者,正是被彭奉祖称为“翔鹰”的天鹰教中流砥柱之一殷啸空。
  殷啸空是彭奉祖最为喜爱的弟子,他的悟性极高,功夫进步的非常快,单就天鹰五十式来说,殷啸空甚至超过了彭奉祖的亲生儿子彭家连。彭家连擅长快打,攻势凌厉,因此被称为快鹰,相反,殷啸空却长于久战,他的体内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内力,当年,许多高手和他过招,就是活活的被拖到筋疲力尽而败,因此,彭奉祖称他为翔鹰,鹰在中天飞翔,得其所也。
  可是,殷啸空却不知为何,受了东方无明的蛊惑,在天鹰教生死存亡一线,选择了率众叛教,致使天鹰教一夜之间,被狂魔教血洗,彭城血案后不久,殷啸空却突然消失了,几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有人说他躲起来了,有人说他可能被天鹰教弟子暗杀了,有的人说他病死了。反正种种揣测,四处传播。
  只有彭家连清楚,以他这个师弟的武功,当今中原,要想单挑杀死他的人,不会超过三人;而殷啸空年龄才过六十,内力纯厚,如无特别意外,岂会那么容易病死;彭家连更相信他为躲避自己而隐匿起来,果然,今天,在这虎连环后山通天崖上,仇人相见。
  而此时,殷啸空却浑身颤抖,不住摇头,仿佛一件极为痛苦之事,正将他紧紧缠绕,他双手扶着桌沿,不住哆嗦,震的茶水四溢,猛然间,他忽的站起,双手上扬,狂吼道:“师父,我已经认错了,你别再缠着我了,你别再缠着我了。”深深的恐惧,开始在他周身萦绕,彭家连尚未出手,殷啸空忽然边惊啸边窜出屋外。
  “师父,我已经认错了,你别再缠着我了,师父,徒儿我做错了,你饶了我吧。”殷啸空的哀号声还在旷野上久久不息。
  彭家连和梁文都呆了,以彭家连的见多识广,一时也想不通,是什么力量逼的殷啸空神经有些错乱了。
  红衣女子已经将桌子抹净,重新给彭家连和梁文倒好茶,她自我介绍道:“我姓沈名玉霜,如果有没有猜错,老伯您就是……”
  彭家连点点头,道:“不错,我正是彭家连。”又指着梁文道,“这个是小徒梁文。”
  沈玉霜瞥了梁文一眼,笑道:“梁公子,你内力纯正,笛中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正气,然而在乐律节拍方面,恕我直言,却多有偏颇之处。”
  梁文忙谢道:“沈姑娘说的极是,我不过听了你的琴声,情难自禁,胡乱掺和,实在是班门弄斧。”
  沈玉霜没有再回答他,又对彭家连道:“彭老伯,我认识殷前辈已有三年,他为彭城血案愧疚不已,夜不能寐,以至发须皆白,唯有我的琴声能令他心静平和,他已经整整三年都呆在此处,江湖之事,想来他已经不想再卷入;何况江湖之中,对错是非又岂能一清二楚,我是个小女子,本不该冒然说这些话,然殷前辈已至于此。望老伯大仁大量,不要再为难殷前辈了。”
  彭家连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荣华富贵,不过也是过往云烟,当年他不甘心天鹰教弟子必须节衣素食,渴望五光十色的生活;因而被东方无明策反,可是,原来他投靠狂魔教后,反而不如在天鹰教时快乐。”
  沈玉霜借着彭家连的话接道:“殷前辈为过往之事,日日受良心谴责,倒有些生不如死。”
  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梁文忍不住开口道:“听沈姑娘口气,处处为殷啸空开脱,难道彭城数百条人命,就因为他的忏悔而能沉冤得雪;而天理昭昭,何以竟说对错是非岂能一清二楚的借口?”
  “何为正,除暴安良,扶贫济困,以德服人;何为邪,期男霸女,不择手段,仗势欺人。正邪之路,泾渭分明,殷啸空铸成大错,已成事实,就需承担后果,如何能不了了之?”
  沈玉霜一时没想到默默无闻的梁文突然搬出这么多道道,她意欲争辩,急切间,竟无语反驳,不由脸涨红道:“你……”
  梁文正色道:“赦恶等于减善,我说话直来直去,也希望沈姑娘言语间能够自重。”
  “你……“沈玉霜脸红如熟桃,柳眉竖起,怒视梁文。彭家连毕竟老练,责骂梁文道:“你年纪尚轻,世事历练还少,如何却只想靠言语取巧。”
  转头对沈玉霜道:“沈姑娘,小徒言语蛮撞,不敬之处,姑娘多多包涵。”
  沈玉霜冷嘲道:“听梁公子言语,果然颇有正义凛然之气;只是,江湖中沽名钓誉之徒,俯拾皆是,希望梁公子是个例外喽。”
  梁文性子上来,就要争辩,彭家连止住他,对沈玉霜道:“沈姑娘,殷啸空之事,只是个插曲,其实我们这次上崖,却是另有它事。”
  沈玉霜道:“不知道这荒山野岭的,还有什么事能吸引彭老伯前来?”
  “我们在找一个人,他就是虎连环老堂主秦义虎,听天猛虎说,他把秦义虎囚禁在这附近,因此我们才寻到此地,碰到沈姑娘。”
  沈玉霜问道:“天猛虎真的这么说?说他囚禁了秦老堂主。”
  彭家连点头。沈玉霜却轻哼了一声,“彭老伯,你看以天猛虎的功夫,能制的住秦老堂主么?”
  彭家连摇头,不过又说道:“但是如果狂魔教插手,他们人多势众,又搞阴谋鬼计,秦义虎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很危险。”
  沈玉霜就答道:“这一点请彭老伯放心,秦老堂主没有落在他们手里。”
  梁文不由脱口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肯定?”
  沈玉霜盯了梁文片刻,问彭家连道:“彭老伯,你看我有必要回答他这个问题吗?”
  彭老伯耸了耸肩。“沈姑娘,我们怀疑秦义虎在通天崖狻猊纵横中,怎奈狻猊纵横中机关难破,不知沈姑娘对此有何见解?”
  沈玉霜道:“彭老伯,你果然见多识广,现今,天下间能知道这狻猊纵横的应该不会超过十个人。”
  梁文暗笑,如果真不超过十人,原来昨天就已经占了五人了。彭家连摇手道:“姑娘见笑了,我只是略知皮毛,其中究竟,如何破解那三道机关,还请姑娘赐教。”
  沈玉霜也不谦让,道:“这狻猊纵横有三道机关,分别为‘飞流’‘击浪’‘听风’,如果要破解机关,必须以乐器弹奏相应乐曲,引发内部机关共鸣,从而打开机关。”
  彭家连喜道:“这么说,沈姑娘这一段都在试着破解狻猊纵横,能否大功告成?”
  一听到这,沈玉霜不由叹道:“彭老伯,我岂只是这一段在尝试,我为了破解这个机关,已经整整专研了三年,可是,到目前仍无进展。”
  彭家连和梁文都很惊讶,整整三年的时间,两人见沈玉霜年龄,不过二十来岁,却能在此荒芜人烟处长久居住,不由也暗暗佩服。
  此时天色已晚,二人不敢多打扰,就告辞而去。
  梁文这两天一直在想着沈玉霜的话,‘飞流’,‘击浪’,‘听风’,和自己的飞流击浪曲是否有关联,为何自己一听到沈玉霜弹奏的乐曲,就觉着特别熟悉。他研习飞流击浪曲已有一年,囿于对乐曲的了解,功力提升到了一个瓶颈,这令他一直有些苦恼。
  沈玉霜或许可以帮助自己突破这个瓶颈。梁文想着,决定再上山一趟,他把想法和彭家连说了。彭家连笑道:“小文,你有这个心很好,这也是考验你的一个机会,我不想再见到殷啸空,你可一个人前去讨教。”
  彭家连的回答让梁文颇有些踌躇,不过,他最终还是决定上山一试,午饭后,梁文沿着绳索,攀上崖顶,来到小舍前。夏日当空,空谷幽静,梁文在门口徘徊片刻,鼓起勇气开口道:“沈姑娘,你在吗?梁文有事向你讨教?”一连唤了几声,没有回应。
  梁文一时没了主意,在踌躇该不该离开。一道人影从小舍中忽然窜出,空中手曲成爪,直抓梁文。他不正是殷啸空?梁文虽有防备,可是殷啸空的速度太快,他不及抵挡,撤身急退。
  殷啸空如影随形,逼了上来。梁文舞开淡如笛,一笛直点殷啸空小腹,殷啸空笑道:“雕虫小技。”毫不避让,看看近时,人一侧身,反抓梁文。
  梁文情之不妙,一个转身,笛中刃已飞出,直取殷啸空,这一手非常巧妙而突然,殷啸空一愣,但他功力极高,右手一探,那看似如快箭般的利刃,已抓在手中。
  殷啸空叫道:“还给你。”手一扬,利刃如飞火流星,直射梁文,梁文不敢冒险去接,一个侧身避开,利刃射中背后小树,直透过树干。
  殷啸空哼道:“淡如铜笛,小子,彭家连倒挺看中你的。”
  梁文忙拜道:“不敢,殷师叔,能否代为通报,我想向沈姑娘讨教一些事。”梁文是彭家连的徒弟,而殷啸空是彭家连的师弟,论辈份,梁文应叫他一声师叔。
  殷啸空盯了梁文片刻,道:“小子,你虽生的眉清目秀,无奈,沈姑娘她不喜欢,她让我出来赶你走。我给彭家连一个面子,我看你还是快走,等我发起怒来,十个你这样的小子也别想活命。”
  梁文见识过殷啸空的功夫,论到持久,可能连师父彭家连都会略输给他。梁文略一思索,道:“好,我不见她,但能否容我在此稍坐休息片刻。”
  殷啸空两眼一睁,道:“你爱坐便坐,坐到天黑也没人理。”说着,一个翻身,奔回小舍。
  梁文选了一个树荫处,靠在一块大石上,举起淡如笛,就吹奏起来,这一曲正是飞流击浪曲。梁文运丹田之力,笛声果然时而如潮起潮落,时而如惊涛拍崖,时而如汪洋恣肆;曲到中半,忽然琴声响起,瞬间就和笛声相和,相辅相成,不多时,琴声忽然中断。
  梁文亦停了下来,正想着为何琴声断了,一条红影一晃,已停在身旁不远处。沈玉霜淡妆红衣,眼睛含怒望着自己。
  梁文忙拜道:“沈姑娘。”
  “你这位梁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梁文答道:“沈姑娘,恕我冒昧,如今虎连环被天猛虎操纵,助纣为虐,我们急需找到老堂主秦义虎,出来主持公义。”
  沈玉霜有些带气道:“天猛虎,难道真如你所说的那样?”
  梁文道:“忠奸好坏,又岂能逃过悠悠众口。”
  沈玉霜变色道:“胡说,你胡说,你滚,马上滚,我不想看到你。”
  梁文倒没料到她会变得如此情绪失控。他忙道:“沈姑娘,我实话实说,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你还不滚?”沈玉霜娇躯斜移,竟向梁文扑来,梁文没想到她竟会武功,连忙右手成掌,迎面击去,沈玉霜双手一伸,亮出一对短刃,直削梁文右手,梁文右掌回缩,左手笛已经迎上,当的一声,震开双刃,沈玉霜往后一退,梁文淡如笛直逼上去,沈玉霜娇呼一声,梁文猛觉着一股无形的重压猛然来到。
  他下意识知道是殷啸空来了,抽身急退。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