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婉儿你想做皇帝吗?

  四下无人的政务殿中,婉儿独自一人批改着那些堆积起来的奏折,同时听着脑海中的江晓诉说着她以前的故事。
  [我们置身在政治的漩涡中,在这里无论君臣,又有哪一个会是干净的?首先权力本身就是最残酷也是最肮脏的,那么争夺着权力的那些不择手段的人呢]
  [你看啊,我们终日穿梭在这些阴谋诡计之中,你可以说是爱屋及乌,也可以说是耳熏目染,总之,慢慢地我觉得人就是应该这样活着,人就是应该活在这些阴谋诡计,或者说活在权术和谋略中才有意思]
  [我喜欢权力,这一点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的,我已经习惯拥有它了,所以无论我离开它多久,无论多久我都一定会再回来找它,我从不怀疑这一点]
  “你也经历过我经历过的这些吗?”婉儿询问道。
  江晓可以看她的记忆,但她可看不了江晓的记忆,所以她几乎对江晓一无所知,只是偶尔的时候,才能听江晓提起过一两句。
  [你几乎就是按照我当初的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唯一不同的是,我没有遇到会倾尽全力帮助我的人,我独自摸索,独自成长,最后独自权倾天下]
  [孤独成了我身边永恒的存在,所以我害怕孤独,所以无论是后来过了多久,我都希望能有一些人陪在我身边,让他们成为我的朋友,但是我活了很久,身边的人每换一批,心里就会更空一些,直到后面,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剩下什么]
  “那真的很可悲……”婉儿黯然道,她知道这也是在说自己。
  [是啊,确实很可悲,我们可以放纵自己,但一定要有底线,即使那条底线很低很低,它也必须要有,就算是看在那些为我们而死的人的份上]
  “底线?”
  [比如身体,我们的心已经很脏了,我并不想让我的身体和我的心一样脏,那样我会真正地打从心里看不起我自己……你很漂亮,或者说我们很漂亮,充满了智慧并且年轻,很少有人能抵抗这种魅力,那几个皇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你不会武艺,一旦真正有人心怀不轨,你很容易就会被人占便宜,所以如果遇到危险,记得不要太过紧张,或许那时候我就可以出来保护你]
  “我怎么总觉得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想说的就是最后这一句话?”婉儿皱了皱眉道。
  [咦?这都被你发现了吗?婉儿你可真聪明,其实我就是想试试在你遇到危险,神志恍惚的时候,我能不能一举冲出来,和你站到平等的位置上,毕竟朱明的话,我总觉得不太可靠]
  “唉……”婉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吐槽点什么,就看见了正好走进来的李旦。
  十年来,其实婉儿和李旦之间一直都没有太多的交流,他很沉默。
  无论是旦还是婉儿,好像都没有刻意地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亲近起来,旦并没有像他的两个哥哥那样,对婉儿表现出那种很强烈的感情。
  对于旦而言,他钦佩婉儿,但或许是因为他是家里最小的那一个,所以他又觉得婉儿这种充满智慧和谋略的女人,在某种意义上更像是他的姐姐,是他所不能驾驭的。
  他更多地是在一个客观的立场上,远远观望着这个卓越的女人,他知道婉儿的了不起,也知道她终日陪在母后身边有多么不容易。
  他对婉儿敬而远之,就像是对他的母亲那样,这就是他的天性。
  “圣上真辛苦。”婉儿起身对李旦行了个礼。
  “朕必须得做出这份辛苦。”李旦回道。
  “太后很欣赏圣上。”
  “我猜太后是欣赏朕根本就不是做天子的材料。”
  “但至少陛下您有着清醒的头脑和难得的明智,奴婢认为,这才是最重要的。唯有如此,才能把握住自己的人生。”
  “婉儿便是如此把握人生的吗?”李旦问道。
  “在这一点上,奴婢和圣上也很接近,能屈能伸,可惜庐陵王就缺少这一份通达,他总是那么容易就被冲昏头脑,得意忘形。”
  “婉儿这些话是说给朕听的吗?”
  “不。”婉儿微微摇头,“奴婢只是更了解太后,知道她所喜欢的是一种怎样的合作方式。”
  “你是说朕的方式还不够好?”
  “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奴婢只是希望圣上能在这个皇位上坐得更久一些。”
  “你认为朕能坐得长久?”旦反问道。
  “奴婢认为唯有陛下最聪明,因为陛下从来就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合适得体,陛下既像是在尽心竭力履行着天子的使命,又事事让太后感受到大权在握。”婉儿耐心而详细地解释着。
  “那你就是说朕很卑鄙了?”
  “这里没有人是不卑鄙的,陛下的三个哥哥总是抱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能审时度势,他们看不清朝中的局势,也看不清他们的母亲。
  所以奴婢不希望陛下效仿您的三个哥哥,为了一时的冲动而丢弃了生命,婉儿希望陛下能深谋远虑,毕竟陛下您还年轻,来日方长。”
  “朕记住婉儿的话了。”一向淡漠的李旦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朕知道婉儿的好意,朕什么都明白。”
  “陛下才是最明智的,婉儿愿意帮助陛下。”婉儿微微一笑。
  一次心血来潮的简单却又意味深长的对话,就定下了他们二人之间的某种基调、某种默契、某种联盟。
  [话说婉儿,你有没有想过坐上那个皇位]
  李旦走后,江晓突然发声问道。
  “皇位?你又在拿我开玩笑了。”婉儿笑着摇了摇头。
  皇位?
  那不是女人可以坐上去的,这是历朝历代上千年传下来的规矩和阻碍,即使强势如武太后,也只能成为那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哪怕她距离那个位置只有一层布帘的距离,但这一层布帘,有千斤重。
  武太后这个先帝的女人都尚且不能,更何况她这个只是挂着先帝的才人的名号的奴婢?
  [我是说真的,那个老太婆是绝对不甘心于现在这个位置的,如果你想的话……]
  “我没有想过。”
  [那行吧,就当我没说]
  江晓的声音沉寂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