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所谓之辰
念念难平，回忆锐起。
看着莎莉，肖慕辰仿佛看到一个记忆内深存的人，他可以忘记一切，觉得世界都是空白虚幻，不值一提，唯独那份宝贵记忆，铭记刻骨。
肖慕辰缓缓说道：“如果她还在的话，真的就好了……当年，她也是你这个年纪，十七八岁，豆蔻年华……”
莎莉眨动大眼睛，接着道：“还在的话？难道……她把你踹了啊？”
肖慕辰被气笑了，“呵呵，我倒是宁愿这样……你个傻丫头，她走了，因为疾病……”
莎莉听到悲伤的话，不敢吱声，但还是忍不住问：“哦，疾病？”
“是啊……她得了一种无法被治愈的病，把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奉献给了医院，最后离开了。那时候的我们，正直毕业，觉得离开校园世界大有可为，可以结婚，旅游，享受彼此陪伴的时光……我还憧憬着这最美好的时候……我们在大门口的阶梯上，一起聊着理想，聊着未来……我们的希望……呵呵呵呵……我记得那个时候她的模样，笑的很美，很活泼，也很可爱，在我的心理她像个小天使。就在我身边，我们牵着手，距离那么的近，可以窃窃私语……真是好快乐的时光啊！好幸福……”肖慕辰的眼睛湿了，心痛了，世界那般沉重的压在心口，每一次的呼吸都困难。
莎莉偷偷咽了口唾沫，浓重的悲伤让她也想哭。
肖慕辰低下头，说：“什么都还没发生，所有的计划还只是计划，最美好的时候……只有噩耗到了，她忽然倒下了，得了一种从没出现的病……我如遭雷击，彻底地慌了，送她去医院，半个小时后，她从急诊室出来，我看到她的脸色是那么苍白，从没有过的病态，她躺在雪白雪白的床单上，被人推着出去，那时候的她，虚弱的让我心疼。尽管这样，她也很坚强，一边流着泪，一边安慰我，对我笑的很暖，很甜……后来，医生把我单独拉走，我才知道发生什么。”
肖慕辰继续说：“是一种没有被发现的特例病症，其现象导致心脏衰弱，医生猜测可能是先天疾病……只能活几个月……不超过半年……我当时整个人被吓傻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残酷，我无法接受……可它已经发生了，就这么发生了。”
生而为人，对待天地只有屈服命运的份，什么都无法改变，无可奈何，当时的肖慕辰便是这么悲哀，尽管他不想屈服命运。
“我失神落魄的回到病房里，考虑着是否告诉他现实，但她当时已经昏迷了……我不打算说了，我害怕她承受不了。等她醒来的时候，我擦干净了眼泪，藏起了悲伤的心思，我表现的很好，骗她说病会好起来的，她很开心，眼睛里都带着喜悦，睫毛一动不动，对着我笑个不停……我陪了她一个快乐的下午，但我的心煎熬的要死……”
“她很乖，不吵不闹，按时吃药，接受治疗。每天躺在床上，还和我撒娇，玩闹，讨论每一天喜欢吃什么食物，讨论婚礼上穿什么款式的婚纱……她就是这么活泼乐观的女孩，她那么喜欢我……”
“只是过了一周，她就意识到了不对。我欺骗了她……因为她越来越虚弱，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身边的护士医生非常的照顾她，对她投射同情的眼神，甚至有几次和我聊天时忽然病发昏厥，就像第一次忽然发生那样……她还是那么活泼，躺在病床上，对着我笑，讨我开心……”
“那一天，我回来的晚了。我看到她抓着医生的手，哀求着什么，他们聊了很长时间才分开……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能的我欺骗已经被识破了，可我不敢打扰他们，我很害怕很惭愧，不敢过去……我偷偷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沉默了一会儿，一个人蒙着被子哭泣，只是一会儿，她又急忙擦干眼泪，找东西化妆，而后默默等待着。”
“我假装回去了……”
“那时候，她没有任何怪怨我，甚至没提任何事情。和以前一样，傻乎乎的和我一起玩闹，聊女孩们喜欢的话题……我还以为医生没告诉他，只是后来又有几回，我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躲在被单下偷偷哭泣，然后补妆……我才知道她是装的，一切都是装给我看的。”肖慕辰眼圈红着，微微抽搐，把头按在墙壁，承受着无声处的悲伤，万蚁噬心。
“……她真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她希望我陪着他走完最后一段幸福的时光，让我成为她生命最后的依靠……反倒是我，是个软弱者，总是不敢面对她……”
“某一天，腼腆的女孩很大胆，她主动拉着我的手表白了……呵呵，我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个……当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那么的纯净，就像世间最干净的湖泊，那么纯洁无瑕深可见底，她说完之后，紧张地拉着我的手，充满期待，充满了哀求，还有一点点的恐惧，我能感受到她所有的情绪……”
“我是个软弱的人，看着那时候的她，连答应都说不出话，这把她吓的够呛，差点当着我的面哭了，直到我终于敢开口，颤颤巍巍的答应了。呵呵，我应该更主动点的……”
“从那一天开始，她可能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越来越舍不得时间，一刻也不愿意离开我，哪怕买饭都不让我去了，一直拉着我的手，从白天到天黑，从日初到夕阳，哪怕睡觉的时候……”
“一天，一天……日子越来越少了，我们的世界，就像世界末日一样。”
一滴滴的留住止不住落下，在那种沧桑的脸上，肖慕辰死死咬着牙说：“我真的好喜欢她啊！我不喜欢她死，真的不希望她死，死了就没了，什么都没有了，死了，我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肖慕辰哭的全身肌肉痉挛，颤抖着，泪水划过粗糙的面孔，落在地上，看呆了身边的莎莉。
肖慕辰哭着，苦涩的道：“我真的真的很不坚强，和她相比。”
“我再也忍不住了，某一天夜里，我忽然疯了般哭着，抱着她的身体…她醒了，看着悲伤至极的我，也哭了……这一场悲剧，注定的悲剧，不论是否坦言，结果到来的那一天，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她贴在我的耳边，那么的温柔，她努力安慰我说，不想让你因为我哭的那么伤心，不想看到我流泪，一切都没关系的，会好起来的……她鼓励我，我记得那时候，她笑的很难看……她说，她非常感谢有我这么一个人，感激我的陪伴，可惜，她很愧疚，不能一直陪着我，陪着我结婚，成为一个真正妻子的那一刻，她应该早点放我走，可她舍不得，所以撑到最后，想有这最后一份陪伴……她让我答应，等她离开了，回到自己的生活，忘了她，重新振作起来，我知道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离开导致我的伤心，她不想……”
“自那以后，我答应他了，虽然我根本做不到……我也意识到，她很渴望和我结婚，也渴望一场婚礼。我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很特别的惊喜。”
肖慕辰哭的彻底，“后来，我精心准备了一个婚礼。漂亮的戒指，项链，美丽的发饰，她曾经最向往的婚纱，我穿上她为我挑选的黑色礼服，打了小小的领结……那一天，我非常郑重地准备了一切，成为她幻想过的样子，出现了……哪怕坚强如她，也失控了，她抱着我，在医院里，哭了足足好久，我不记得是多长时间……”
“那一天，我们在病房内，举办了一场特别的婚礼，还有一个很浪漫的烛光晚餐，我们在月下拥抱亲吻，诉说誓言与情话……我永远忘不掉那一天，她穿着婚纱的模样是那么的漂亮，笑的那么开心，而我有了一个世界最漂亮，最动人的新娘……”
到这个时候，肖慕辰本该是兴奋的，可他却却目中空洞，心如死灰。
“一周之后，她走了，很满足很幸福，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牵着我的手，嘴角带着笑……”
“我好像疯了，我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事情，足足三个月之后，我才清醒，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一个人回到医院，那个熟悉位置是一个陌生人，我知道她死了，我只能重新参加她的葬礼，一个人……”
“我收藏了最宝贵的照片，她的物品，然后，努力地遵守诺言……坚强的活下去，振作起来……”
“这太难了，我忍不住不去想她，我忍不住看她的照片，每一天如此，那个曾经最美好的女孩，我真的放不下，我也想死，可我答应过她……”
“我用了最单调的方式，活了二十几年，我快累死了……我预感到终结的那一天，马上就到了，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死亡，就是解脱……然后，我和活着的人们告别，好多好多网络上的朋友们，我吃了准备许久的药……然后，我……”
肖慕辰怔怔的说：“大概是死了……我并没有后来的记忆，什么记忆都不在了。如果她还在，我宁愿任何代价，哪怕付出我的一切，我也会感觉很幸福……可惜……”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肖慕辰是第一次，遇到一个人，让自己完全吐露心声。
空气宛如静止了，沉默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