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奈河桥头,忘川河上,三生石旁
河水悠长婉转，不知道通向何方。
河岸两侧尽是红色妖艳的花，给人一种迷离之感。
一个佝偻的身影独自撑着小船，船上躺着一个人，还在昏迷。
正是林泽。
无休止的深渊，让他不知道下落了多久，慢慢的他就睡着了。
醒来的一瞬间，感觉到像是水的东西灌入了他的鼻腔。
但好像又不是水，因为没有水的柔软。
然后他又昏过去了。
咳咳咳！
林泽缓缓睁开了眼睛，几声咳嗽。
看着幽静的河，妖艳的红色花朵，“我在哪？”
留意到徐徐前进的船，林泽转头看到那个佝偻的老妪，“老人家？这里是哪？”
一个不真实沙哑的声音响起，“忘川河！”
林泽陡然一惊，“忘川河？彼岸花？我死了？”
自嘲一笑。
是啊，跳入那种深渊能不死吗！
心中百感交集，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父母，他是个不孝子，然后就是初晴雪，还有九叔！
不住的摇头，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滑落。
林泽不是铁人，他同样有脆弱的地方，悍不畏死，回首前尘，或许这就是命运。
忘川河他听说过，阴间唯一的河流。
哎！不对啊！
林泽心中闪过诧异。
忘川河！
要过忘川河，必上奈何桥，而想走过奈何桥，必须喝孟婆汤。
能到忘川河上，就是喝过孟婆汤的人了，前尘往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而他却还历历在目。
又看向那个老妪！
“您是孟婆？”
孟婆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我——还活着吗？”
孟婆再次点头。
无喜无悲，没有因为阴间来个一个活人就感到意外。
“您这是要带我去哪？”林泽又问道。
“奈何桥！”
“往回走？”
“往回走！”
“去做什么？”
“喝汤！”
林泽大骇，腾楞就站了起来，虽然他的力度很大，但看似脆弱的船身却没有一点摇晃。
“我还没死，为什么要喝孟婆汤？”
“无关生死，到了阴间，只有两条路，入轮回，下地狱！”孟婆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回声却在空间中回荡，就不停歇！
“阴间也这么不讲道理吗？”
孟婆不在答话，继续划着船。
林泽不想坐以待毙，深吸了一口气，欲跳入河水之中。
他也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来的了，那不见底的深渊，正是连通着忘川河水。
他选择跳下来就是在赌，山川中只要是深涧，百分之九十连通着地下河。
林泽赌赢了，但同样也输了。
这里确实连通着河流，但却是活人不能踏足的忘川河，是轮回之路。
噗通一声，林泽跳下了河水。
孟婆没有阻拦他，仍旧他跳了下去。
这里的河水果然不一样，没有流动的感觉，林泽感觉自己跳入了液态的果冻里，说不出的奇妙。
在水中没有两秒，他就浮了上来，又回到了船上。
林泽不甘心，相继尝试了几次，但始终如此，他离不开这搜小船。
心中不由憋屈，他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进入轮回。
“孟婆奶奶，您老就通融一下行不，想来您也知道，我是从上面掉下来的，纯属意外啊！再说我现在还是个大活人呢，您就当没发生过，送我上去行不？”
“孟婆祖宗，我求求您了，阴间的规矩我不懂，但我上去了一定多给您烧点纸钱，你回头把船翻新一下，牌面绝对杠杠的！”
林泽说了一堆，可孟婆始终都没有反应。
很快一座桥出现了，奇怪的是，林泽并没有感觉到脚步移动，就已经出现在桥上了。
林泽感觉身体不受控制了，不知觉的跟着孟婆往桥的另一头走去。
“你们不能这样啊，你们也是前世轮回修炼来的，原来也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不能这么没有人道啊，不对，是没有鬼道啊，救命啊，阴间强迫轮回了，谁来救救我，阎王爷爷，玉皇大帝，齐天大圣，耶稣弥撒也行啊，谁来显个灵啊！”
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林泽比面临死亡的时候还恐惧，现在的他就好像是得知要不打麻药动手术。
不过那还是身体上的疼痛，现在是心理上的。
林泽痛苦的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哈里路亚，赞美真神！”
这套路子在阴间肯定是行不通，无论他嘴里如何胡说八道，孟婆就那么缓缓往前走着，无喜无悲。
孟婆的汤锅如同她的船一样，都是那么破烂不堪。
漏出枯槁的手，拿起木勺子，在一个破烂的掉碴的碗里称了一碗孟婆汤。
眼看着这孟婆汤就要入口，林泽觉得是时候放大招了，之前不敢说是怕激怒孟婆。
孟婆的由来林泽知道，就是哭倒长城的孟姜女，感天动地的女人，为了自己的丈夫范喜良。
“孟婆奶奶，您不是一直没有找到夫君的尸骨吗？我有办法，您在阴间待了这么久，上面肯定没有熟人了，这样，我帮你把丈夫的尸骨找回来如何，您相信我！哎！咱在商量商量！”
“不要啊，塔斯该带——”
这所谓的大招屁用没起，孟婆直接将一碗汤灌入了林泽嘴中，林泽想要反抗，但除了嘴，身体没有一个地方受他的控制。
孟婆汤下肚，讲真，林泽感觉味道还是不错的！
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孟婆汤，了断前尘最快的方式，喜怒哀乐，往事云烟！
林泽心中满是绝望！
完了，这回彻底完了！
爸妈！
孩儿不孝啊！
狗日的林三一，要不是你老子会出此下策！
这次的林泽符合流程了，走过奈何桥，上了孟婆的船！
徐徐忘川河，一叶扁舟过！
“都说西方极乐无喜无悲，我看这地府也是，连阎王都没看见我就进轮回了！”
林泽心中满是委屈，开始了各种碎碎念，“孟婆，我这么冤枉，能不能选个轮回之所啊，您看给安排一下，我父母年岁高了，没人给他们养老送终！”
“还有就是九叔，他突然从民国来，我这一下子就失踪了，留下他一个人！”
“晴雪知道我死了，会不会伤心呢？她现在应该安全了吧，林三一虽然冷血无耻，但对晴雪的感情好像是真的，还好只是亲情！”
撑船的孟婆回头看了林泽一眼，眼中仍旧无喜无悲，但林泽没有注意到，嘴里继续说着。
“我空活的快三十年，之后九叔来了，我以为这种奇遇砸到我头上，从此我就能像的主角那样，走上人生巅峰呢！”
“唉——想不到啊，确实是巅峰，想来自从有了这阴间忘川河，我是第一个活人入轮回的，真他妈丢人！”
林泽想哭，但奋力的甩了甩头，既然已成事实，就不想那么多了。
趁现在还记着，就好好回忆一下美好的经历。
“我三岁的时候啊，父母开了个饭店，我那时候不像现在，不招女生待见，旁边一个卖瓜子的，还有个开仓买的，两个小姑娘天天为我打架！”
“我还有合影呢，可惜在看不着了，我记得有个小姑娘叫徐金楠的，已经二十多年没联系了，听说出国了！”
“孟婆！奶奶？你有听我说嘛？”
孟婆仍旧撑着船。
半个小时后！
“我上初中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女孩儿，就是那种一见倾心的感觉你知道不？有点像您和范喜良那种，唉——那也是我第一个主动追求的女孩儿！”
“嘿嘿，但那时候我胖，像个球似的，哪个女孩能看上我呢！”
“后来啊，我就立志减肥！”
林泽眼中多出了一丝落寞，“孟婆奶奶，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孟婆不答话。
林泽也习惯了，“瘦下来之后我才发现，我找不到女朋友不是因为我胖，是因为——”
林泽摇摇头，“是因为——”
“不说这个了，初中我的学习成绩可好了，算来那可是我人生的巅峰啊！我考过全班第一，中考四百六十多分呢，那时候这个成绩省重点随便选！”
林泽多出了几分傲然。
又是半个小时！
林泽已经讲到了高三生活。
孟婆的船似乎永远都划不到地方。
第一次将手中的船竿停下，孟婆又看了一眼吐沫横飞的林泽。
出奇的这次她的眼中出现了些许情绪，是慨叹，是无奈！
一闪而逝！
孟婆用船竿杵了一下河底，说不上用力，但船微微晃动了一下。
林泽表情一滞，声音戛然而止，哭丧个脸，“这么快就到地方了？我刚讲到大一！唉——”
“你一个大男人，嘴怎么这么碎！”看来孟婆的无喜无悲还没有达到至高的境界，还是被林泽的这种碎碎念影响了。
林泽不以为意，“既然都快忘了，还不让回顾一下了！孟婆奶奶，您刚才有没有听啊，有些故事我可从来没跟别人讲过的！”
“是你为爱写血书，还是差点跳楼那次？”孟婆反问道，合着刚才林泽讲的他还真听进去。
林泽顿觉尴尬，“原来您都听见了哈，那都是故事！过去了！呵呵！”
“我又不聋，从现在开始，你把嘴给我闭上！”
“我就剩这么点权利了，马上就快忘了！”
孟婆深深的看了林泽一眼，“我的汤，只要舌头接触到，就会忘掉大半是前世，一碗下肚，立刻浑浑噩噩，就可以进入轮回了！”
“最多也就保持几分钟半梦半醒的状态，而你！已经念叨半个时辰你那些破事了！”
林泽眼睛一亮，“您是说，孟婆汤对我无效！”
孟婆转过头没有理他。
林泽突然感觉身体能动了，忙的又问道，“您老的孟婆汤是不是对活人都是无效的？”
“两千年，从这里一共掉下来八个人，有七人都活着喝下孟婆汤去轮回了！”
“我是那第八个？”
“你是第九个！”
林泽不由点头，看来他不是唯一倒霉的那个人，这下他心里平衡多了。
“还有一个对孟婆汤免疫的人！”
孟婆沉默。
“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
林泽挠头，“那轮回的那个七个呢？”
“只有一个我有些印象，好像叫仓央嘉措，他嘴也挺碎的，不过比你文雅的多！”
林泽先是惊讶，听到后半句就是满头黑线。
合着仓央嘉措最后失踪，是掉进了忘川河中，还活着轮回了，不过也无可厚非，本就是没有烦恼丝的人，当然除了纳兰容若。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谁能想到，仓央最后这两位都辜负了，既没有成佛，也没有与恋人相守一生！
唉——
悲剧啊！
“我能回去了吗？”在林泽想来，既然无法消除记忆，他还是个大活人，那一定能重回人间了。
孟婆深深的看了林泽一眼，“可以，不过需要一个简单的流程，如果你通过，我自然能送你回去！”
“通过不了呢？”林泽问道。
这时候，一块石碑出现在前方。
“这是三生石，把你的手掌划破，贴在上面！”
三生石，三生路！
奈河桥头，忘川河上！三生石旁！
林泽今天全都见识了，传说世间真正的有情人，名字都会被镌刻在三生石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天机不可泄露，赶紧的！”
林泽神色一暗，本想看看有没有初晴雪和他的名字，看来是不行了。
也没有多想，将自己的手掌划破，贴合到了三生石上。
三生石微微震动，通体发出白色光芒，林泽感觉手掌一阵吃痛，赶忙收回了手掌，手心留下了一个焦灼的印记。
孟婆愣住了，随即冗长的一声叹息。
“你走吧！”没等林泽发问，孟婆轻轻一挥袖，林泽的身体就升空了。
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孟婆道，“别忘了你跟我承诺的，帮我找回他的尸骨，原来我还不信，现在我相信你能做到！”
林泽知道孟婆的意思，但他发誓刚才真是随口那么一说，苍茫大地，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找一个秦代死去的人的尸骨，这不是闹呢吗？
不过随后孟婆的话让他多少有了那么一点信心，“你右边口袋里又一枚发簪，如果是他的尸骨，发簪就会亮起！”
整条忘川河在林泽眼中慢慢化为一道弯曲的线，很快，他又昏了过去。
孟婆也不在望着上天，转头看着三生石！
三生石的后面，竟然出现了丝丝裂痕。
又是冗长的一声叹息，孟婆再次拿起船竿，向奈何桥的方向划去。
“林泽，你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