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小手儿白又白

  听说是借命,我娘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爷爷在借命?那我是不是也要去借命?
  外婆没有急着回答,又仔细地看了看我,“华盖无光、印堂无神,双肩火焱暗淡,神魂有游离的征兆,像是有人在小样身上动过手脚。”
  娘着急地问外婆有没有办法让我好起来。
  外婆静默了半天,“或许只有一个办法能救我的外孙了。”
  外婆并没告诉娘是什么办法,只是将我领进了内堂。
  我看见案桌香火之上供着一尊塑像。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人的塑像,一身艳红的衣服,双眼很大,胸部饱满,活灵活现的,看起来就让人觉得舒服。
  外婆问我喜欢这塑像么,我点了点头,她将塑像从供桌上挪下,系了红绳,放到我的怀里,咕咕哝哝一阵子后,竟然让我摔了她。
  见我有些惊讶,外婆道,“摔吧,摔了你的病就好了。”
  虽然觉得塑像挺美,砸了挺可惜的,但当时调皮年纪,什么都觉得好玩,猛然使劲就将塑像摔成了一地碎片,碎掉的塑像里雾气袅袅,接着外婆说了声行了,将我领了出去。
  我又疑惑又觉得外婆帮人看病好简单,她以前要是这么帮人瞧病,就是再多塑像也不够砸啊!
  可不得不说外婆很有本事,邪症很快退下,再接着外婆就让我们先回去。
  娘还是我会犯病很担心,外婆却微微一笑,“应该会好起来的。”
  将我们送走之后,外婆缓缓关上了门。
  娘拉着我冲着外婆的住处磕了几个头,带着我回了家。
  可回家的路上,我远远看见身后跟着一个穿红衣的女人,那女人身材曼妙,肌肤如雪,如同一团红云,跟了我们一路。
  跟娘说起的时候,娘愣了愣神,转头看了看,说什么也没有啊。
  我在回头看的时候,确实不见了。
  回到家之后我果然没再犯过邪症,心里特别佩服外婆,就跟娘打听她的事情,一打听才知道,我的名字都是外婆起的,至于其他的,娘没有多说,只是有些微微出神。
  但我还会经常发烧,娘明白这是我身子弱,不是短时间能恢复的。
  我没有了邪症,爷爷那边竟然闹了几次病危,一幅撒手人寰的样子。
  本以为爷爷旧病复发,肯定挺不过这一段了,谁知过了月余,他竟然又奇迹般的好转了起来,只是在他的院墙上,多了一群乌鸦。
  乌鸦在农村被称为报丧鸟,不管落到哪家的住处,都会有人将他们打走,可爷爷非但不赶,还拿出粮食喂养它们,这些乌鸦也邪性,知道爷爷家有吃的,便越聚越多,后来像是家养的鸽子一样落满了院墙,并在上面筑了窝,啊啊乱叫。
  村里人对爷爷的评价是倒行逆施,越老越怪,都不愿和他来往,爷爷经常一个人背着手在村里独行。
  每逢有人死去,爷爷家的乌鸦就会飞到人家屋顶上,这让村里人对爷爷更加忌讳,有时候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能不和他说话就不和他说话。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快十二岁那年,那年的火神节,也就是农历的正月初七的傍晚,爷爷再次出现在了我家的门前。
  他隔着院墙喊了我几声。
  我不敢答应,透过门缝去看,爷爷手里举着一个稻草编制的小人,小人上套着一件白衣,喊我一同送“火神爷”。
  农村传说中,有的神是正神、有的神是邪神,还有的是瘟神,火神就属于瘟神一类,只有将他送走,才能一整年远离火厄。
  在我们这里确实有长辈领着晚辈送火神的说法,不过送的火神是红色的衣服,代表着火神本人,爷爷见喊我不应,将白衣稻草人树在我们大门正南方,然后点燃了它。
  “火神”燃成一团,爷爷拍打了一下衣袖,转身离开了。
  等爷爷走远了,我开门去挑了挑烧成一半的稻草人,却发现里面滚出来一个泥塑,已经烧成了漆黑。
  那是一个咧着嘴笑的童子,看着有点吓人兮兮的,我一脚将它踢到了屋外的草窠中。
  知道了今天是火神节,我自己也绑制了一个简陋的“火神”,嘴里装模作样喊着送神的语言,也挑着去空地烧。
  玩的正欢快,忽然瞥见我身后有一个人影,不远不近地跟着我,转头凝神一看,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我觉得很奇怪,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准备继续玩的时候,猛地发现在我的手旁,有一只白白的小手,那只手和我一同握着燃烧的“火神爷”!
  转头又没看到人,我吓得“啊”的大叫了一声,丢了火神爷就往家跑!
  跑到家之后还觉得有人跟着我,一边给娘说,一边不停地转头看,娘听了笑笑,抽出一根地锅下的烧火棍,在我前面敲打,“短命鬼,短命鬼,莫要再缠我的娃,不然打的你呦有来无回!”
  这是农村都会这样除秽破祟的语言,娘这是安慰我,这样就意味着将脏东西赶走了。
  谁知道我去睡觉的时候,隐隐约约地看见黑暗的床上有个人影,抬头一看好像是一个女人,她盘着腿,一边踮着脚一边晃,我吓得一身冷汗,猛然打亮了灯。
  灯光照耀之下,我那脏兮兮的铺盖卷上根本没人,然而我看的清楚,刚才确实有一个穿着长袍的女人坐在那!
  吓得连喊带叫的往外跑,跑到娘房里,说什么也不敢自己一个人睡了。
  娘被我气笑了,“你那铺盖乱的猪窝一样,哪有女孩愿意上你的床,我娃是不是想讨媳妇了?”
  我连忙否认,说我自己真看到人影了,我娘骂我一句胆小鬼,让我跟着她睡。
  好不容易睡着,半夜又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趿拉着着要去小解,发现床头的镜子里有一抹红色。
  我当时就穿着一个大裤衩子,上半身光着膀子,奇怪镜子里怎么会映照出红色来,揉了揉眼扭头一看,镜子里有一个红色的模糊的人影,像是女孩的人影,又像是山峦的雾气,在我的身后站着。
  我本来就憋的不行,被这么一吓,“哎呦”了一声,尿全尿在了裤裆里,顺着腿流到了脚面。
  我大叫过,那红色的身影瞬间不见了,镜子里只有一个瞪大眼睛的我。
  娘醒来之后问我嚎啥呢,我气的发了脾气,说确实看到怪异的东西了。
  我穿着湿漉漉的裤衩子,又在手舞足蹈地发脾气,模样很可笑,然而娘这次却没有笑我,问了问昨天晚上遇到那人影的来龙去脉,听到和爷爷相关,她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给我换了裤衩,陪着我坐到了天明。
  天亮之后娘和我一起去草窠里找到了那个童子像,将它砸了个粉粉碎,可非但没有解决,在我独处的时候,竟然听到了“咯咯”的笑声。
  娘又气又恼,怀疑是爷爷搞的鬼,就提着一面铜锣,敲打着去骂爷爷。
  爷爷关了门闭了户,从后门溜走了。
  娘虽然出了气,可事情仍然没有得到解决,她又不太信附近的仙娘,就找了一个算命的大师,让他帮我算算命,看看我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大师在我这很有名气,外号叫做“黄一指”,是摸骨算命的高手,叫黄一指不是说他只有一根指头,而是帮人算卦只需一根。
  黄一指开始用一根指头给我算,算了没一会,突然皱了皱眉用了两根,最后连一把手都用上了,神情却越来越迷惑,连连咳嗦,用手一捂,发现竟然咳出了血星子。
  黄一指脸色煞白,俯下身子摇头让我们走,我娘不肯,他只得小声地指着我道,“这孩子的命我算不了。”
  我娘问他为啥。
  黄一指咬了咬牙,这才冲着娘道,“说出来别说你不信,连我自己都不信,这孩子命势在一年前就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