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毒发

  脚步一点点的失去平衡,鲜血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淹没在如墨的夜色中,初尘的身形左右摇摆,最终支撑不住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
  云遥快步上前扶住初尘的胳膊:“你,要不要紧?”
  “无妨。”看着一身水红色及地长裙的云遥,想起了大婚当日身着喜服的她笑面如花的娇俏,当即明了迦林的用意。“这身衣服,不适合你。”说罢,初尘自顾进了逍遥殿,没有进寝殿也没有去书房,而是走到了后院幽静深处的一处偏殿。这里没有婢女也没有守卫,人迹罕至不被人察觉,殿内除了一张竹榻,空空荡荡再无其他多余装饰。
  初尘盘膝坐在竹榻上屏气凝神,全身灵力集中于头顶,双手十字交叉口中念动咒语,无数黑色字符从双侧袖口中涌出攀上手指再于空中交叉而至,最终形成一个黑色的如同屏障一般的结界将初尘笼罩其中,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云遥独自一人回到寝殿,看到云遥平安归来,白然和阿彩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迦林没为难你吧”阿彩围着云遥转了一整圈,看到云遥没有任何异样,开始盘问起来。
  “没有,就是我的衣服淋湿了,带我回他的寝宫,换了身衣服而已。”
  “怪我不该淋湿你的衣服。”白然有些自责。
  “和你无关,就算衣服没淋湿,该来的还是会来。”
  “他究竟所谓何意?又怎么会知道你和白然去了映月湖?”阿彩心生疑虑,知道云遥逃出王宫的只有她和白然,但他们二人根本就不可能出卖云遥,到底是谁?
  “阿彩,不要上了迦林的当,我们不要自我怀疑自乱了阵脚。我想,从我到这魔界开始,迦林他们就已经开始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不只是我,恐怕初尘在这殿内生活的两万多年里,也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他是怕你与初尘二人真的联手?”
  “我没有仙法,若不是身上的这块凝冰玉,恐怕我连在这里活下去的能力都没有,他们真正畏惧的是初尘利用我的身份翻手为云一跃而起,但是……”
  “但是什么?”
  “恐怕初尘也并非我们表面所见如此简单,迦林的话不可全信,但是初尘身上也确实有太多的疑点,真的如同风鸣所说,这魔界的任何一人都不简单,我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云遥细细回味迦林同屠獒说的最后那句话,今日是满月,还有刚才受了重伤的初尘不回大殿疗伤,反而消失的无踪,种种迹象都表明,初尘也不可信。
  四周一片漆黑,这里阴暗的可怕没有丝毫的光亮,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侵入骨髓的寒意。初尘蜷缩着身躯躺在冰冷的地上,大口的鲜血喷出,将原本已经血色干涸的衣襟又覆上一片鲜红,肩膀的伤口处还在往外涌着血,初尘顾不上那个伤口,将体内所有的灵力凝结起来护住心脉,抵挡着周围不断侵入的阴冷之气,否则他恐怕撑不到去找那株花。
  稍有好转,初尘缓缓起身继续缓慢前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符咒所形成的结界恐怕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一旦结界破,那些游荡于地狱之眼外的阴灵就会一拥而入侵蚀他的身体,把他变成没有灵魂的魔鬼,折磨的人生不如死。
  黑暗之中看不见前进的方向,但是这里的每一步初尘都记得清清楚楚,此时,体内的剧痛不断地折磨着他,好像体内有万千只蚂蚁在啃噬他的心肺,吞咽他的灵魂,他知道毒性发作了。剧痛伴着阴冷不断地向他袭来,他要坚持不住了,此时脑海中想起了云遥,她倔强地对他说,我不跪你魔族的人,你可答应?她一脸无辜地对他说,我不小心打翻了你的心血,你责罚我吧;她满脸关切地对他说,你的伤要不要紧?还有她胸有成竹地对魔君保证,以后殿下的身体就交给儿臣吧…
  母后死时,初尘想过不如一起随母后去了吧;被伽林欺负却还要被魔君责罚时,初尘也想过,不如就死掉算了;被下人羞辱时,初尘亦想过,死了或许才是解脱。可是现在,
  同云遥在一起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划过,初尘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他还想牵着云遥的手带她去看外面的繁华世界,带她去赏六界的美景,带她去追寻她想要的自由。“云遥…”
  终于,带着对云遥的牵挂,初尘找到了恶魔之眼。那是一个巨大的石门,在这样漆黑的空间里望不到头,不知它究竟有多大,石门上是一层又一层巨大的人眼形状的图腾,在图腾中央有一道缝隙,从中散发出极度阴冷的气息,如同坠入地狱的魔鬼正眯着眼盯着你看,叫人不寒而栗。结界外那些带着阴风呼啸而过的阴灵,此时也不再攻击结界,而是拼了命的涌向地狱之眼—它们本该归去的地方。
  初尘右手虚空一握,召唤出那柄全身漆黑的剑,用尽全力将黑色剑身插入恶魔之眼的缝隙中,瞬间发出一道幽暗的淡黄色光芒,在这漆黑的空间里竟显得异常刺眼。顺着这束光初尘进入了黄泉路,黄泉路的两侧星星点点,盛开着几株火红色的花。此花花瓣生长在花径顶端,成倒披针形,向后开展卷曲,雄蕊和花柱突出,此花花开不见叶,叶在不见花,花叶两不见,人称——曼珠沙华。
  初尘体内的毒素在不断地侵蚀着他,用最后的毅力摘下一朵花瓣服下,口中念动咒语,黑色的如同结界一般的符咒重新回到他的双侧袖口内,耳边没了呼啸的风声,身体也逐渐恢复知觉。再睁开眼,已然躺在了偏殿的那张竹榻上。
  初尘并没有因为服下花瓣而有所好转,相反地,更剧烈的疼痛一浪高过一浪地向他袭来。因为痛苦,初尘冷汗直流,唇边都是因为疼痛咬破留下的血迹。两个时辰过后,曼珠沙华剧毒被他逐渐吸收,抑制住了他体内的毒素,初尘睁开眼睛,眼角布满红丝,脸色惨白,满身都是鲜血。
  初尘褪下衣衫,肩膀处的伤口泛着白,血已经结痂不再溢出。拿出匕首割掉伤口处已经坏掉的血肉,赤裸着的胸膛上大大小小满是伤痕,虚弱的初尘静静地靠在墙上,看着窗外那轮满月,脸上惨淡一笑,这关终于熬过去了。若是以往,以初尘的灵力护住心脉不至于过的这般凶险,可是今晚,伽林有意算计好,掳走云遥让初尘乱了阵脚,让初尘施展术法去救云遥。若初尘真的出手,伽林会以行刺为借口斩杀初尘,而云遥也会陷入危险,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隐忍,即使察觉到了迦林暗中出手,也要装作毫无防备地接下那一招;即使知道受了伤再去恶魔之眼恐性命不保,今日他也必须这么做。“伽林,我今日所受的苦,他日必要你偿还。”
  从小伽林就喜欢什么都要和初尘争,初尘喜欢在院中养鱼,伽林就告诉云姬他喜欢鱼,尤其喜欢初尘养的那些鱼,次日,初尘的鱼就会一条不剩的出现在波若殿,然后伽林再把这些鱼的尸体还给初尘,告诉他,他玩腻了。初尘喜欢养花,伽林就要把那些花都砸烂;王后给初尘留下的一纸壁画,初尘思念母亲时就拿出来看一看,被伽林发现了,伽林把那唯一的念想也给撕碎了,为此,初尘打了伽林,而初尘也因此挨了几十鞭子。迦林的此举无非是想告诉初尘,这座王宫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他的,甚至是他自己的性命。
  孤独的初尘在苍山修行时遇到一只受伤的小兽,将它带回宫中悉心照料,从此那只小兽成了初尘唯一的朋友。然而无论初尘如何努力的藏匿,小兽还是被伽林发现了,被他抢了去,初尘跪在魔君面前不停地磕头,求父王做主让伽林把小兽还他,神荼只当他是孩童之间的戏耍,将他轰了出去。傍晚,那头小兽的尸体就被扔在初尘的脚边,从那时起,初尘就决定了将所有的情感都藏起来,再也不让其他的生命因他而死;从那时起,初尘就再也不肯叫神荼为父王;从那时起,初尘就决定隐忍,将一且的喜怒哀乐全部藏起来做一个‘懦弱无用’的人。所以当他听说云遥被伽林带走时,纵然知道那是伽林的圈套,也义无反顾地跳进去,因为他知道,如果一旦他失去了云遥,那么所有的谋划、隐忍全部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不只因为与云遥的结盟,更因为云遥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