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湖面浮冰正是泛舟时
一场大雪，天地陡然变冷，湖面上已有薄冰凝结，晶莹剔透，甚是可人！
日出之处，有一艘孤舟带着金黄色的光晕破冰而行，就像突然自太阳天国跳到就人间！
小舟之上有一白裘少女捧书席地而坐，面前红泥小火炉燃烧正旺，火炉上挂着一壶酒，酒壶有袅袅热气飘散，酒已温！
“素子啊，酒可温好？”
有一道醇厚中略带磁性的男声响起，白裘女子抬头，露出一张被炭火炙烤从而显得红彤彤的清秀脸孔，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中透着三分狡黠。
少女看了眼面前的酒壶，伸手把散在胸前的一缕长发拦向耳后，嘴唇微微一扬，便又低下了头！
“素子？”……
有人疑惑的叫了一声！
“胡愔……”
声音有些大，在空旷的湖面散出好远好远！
“胡愔，胡素子……”
声音中带着几分恼怒，还有几分气急败坏！
名叫胡愔，子素子的白裘女子轻轻把书放在案上，站起身来，双手交叉举起，脚尖微垫，身子微微后仰，纤细，玲珑，饱满，春回大地……
素子伸完懒腰，玉手轻轻拍打了一下因为一个呵欠而微微分开的嘴唇，莹白玉齿一闪而过！
“师父，年纪大了呢，就应该少喝酒，还有，脾气太大，也对老年人不太好哦！”
素子掩嘴而笑，声音若春雨绵绵，温润淡雅！
“你师父我两世为人，前一世困苦潦倒，这一世却又难见世人，不如醉死算逑！”
声音中带着一股难言的寂寞，孤独！那是一种天地茫茫，唯一人独行的孤寂。
“师父又说胡话了……”
素子侧头，黑发如瀑！
素子提酒轻掀布帘，走入船舱！
舱内一老人临窗而坐，案机上书籍散乱铺放，碟中还剩半碟油炸花生，旁边的盘中放着三个半桂花糕，那半个上面还有明显的咬过的齿痕，显然老人之前是在吃糕点！
老人一身纯白棉袍，身型高大却不显得臃肿，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一头银白长发用一支发带简单束起，披在身后就像一只马尾；下颌三缕长髯，也是根根银白；鼻梁高挺，天庭处饱满圆润；两道银色长眉斜飞两鬓；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漆黑如墨，不见一丝眼白，给人一种白纸上滴了两滴墨的错觉！
素子放下酒壶，卷起双袖，露出半截羊脂玉般的手臂，快速地收拾案上凌乱的书籍、吃食！
之后拿出一只白玉酒杯，提壶酌酒，壶口流出一道玉浆般的水线……
老人探手拿过酒杯，一饮而尽，很久很久之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大声道：“好酒……”
素子双手托腮，趴在案机边，眼睛灵动的眨巴眨巴……
“师父，酒真的那么好喝吗？我尝了一口，又苦又涩，还烧的人挠心挠肺的！”
老人提起酒壶，又是长饮一口，叹了口气道：“这温酒啊，温到三成半就刚刚好，过了则酒气易散，就会失去酒中原味，不到则酒劲达不到巅峰，就会有些美中不足！”
老人咂嘴，又饮了一口，捋了一把长须，做出一种语重心长的模样道：“丫头啊，酒当然不好喝啊！”
素子鼓起腮帮，瞪了老人一眼，气呼呼道：“那您还一壶接一壶的喝！”
老者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素子的秀发，道：“丫头啊，当你什么时候觉得心里苦涩难耐的时候，你再喝它，你就会觉得这酒啊，比起心里的苦涩，简直要甜的多！”
“那我就一辈子不要觉得酒好喝！”素子吐了吐舌头，调皮一笑！
“不过师父，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见人呢？”
“师父是个不祥之人啊！我若出世，这人间将会瘟疫横行，没有人，没有人能逃的过的！”
“为什么？师父你医术那么高明，还有你治不了的瘟疫？”
“你师父我啊，就是一个最大的毒体，我自己呢，因为一些原因可以抗住，不过，别人就扛不住了，而你，重阳之体，本就克制世间一切病毒，所以只有你可以跟我相处，别人，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老人提壶，一壶酒瞬间点滴不剩！
“而我这一身毒啊……”
他老泪纵横，哽咽难言！
素子轻轻拍打着老人布满青筋的手背，就像呵护一个婴儿般轻柔，道：“没事的，师父，大不了我们谁都不见，有我陪着你，你就当全世界陪着你，嘻嘻……”
老人定定看着素子，突然埋头放声大哭……
素子心想，师父什么都好，就是这时不时的多愁善感的不行，难搞哦！不过好在，哭完就什么事都没了，又会变成那个睿智，博学，无所不知的师父！
所以他就托着腮帮子，吃着花生米，看着老人泪眼汪汪……就像看一场别开生面的表演！
“你怎么不安慰我？”老人眨巴着泪眼，瘪着嘴，就像一个孩子！
“啊，师父啊，您别哭了，徒儿心痛啊……”
素子夸张的大哭起来，只是手里还捏着一颗花生……
“呵呵……”
老人笑吟吟看着徒弟的拙劣表演！
“好了，安慰过了，您哭了多久，我就哭多久，扯平了！”素子欢快的舞动双袖，又坐了下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不过师父，那个诡异的老头在外面等了好久了，我们真的不管吗？”
素子心善，老人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事管了，就是拿命去赌啊，赌那位高高在上的存在是否还存一分人心！
“素子，你知道为师为啥只传你九分医术，还留有一手吗？”
素子大惊失色，慌忙跪地道：“徒弟从小不知父母是谁，是师父在柳树下捡到徒儿，含辛茹苦养育徒儿长大成人，又传得一身医术，徒儿早已把您当做父母，师父莫要问徒儿诛心之言，徒儿承受不起！”
老人起身，扶起素子，傲然一笑道：“素子还是小看师父了，师父岂是那种敝帚自珍的人！”
“只是生死人伦，本是天地大道！医术通天就会破坏天道，医术本就是从天地手中抢夺生命，而大道运行，不容得半点干扰，而我未曾传你的最后一层医术，已不被天地所容，一旦施展，必遭天谴！”
“而你，太过心善，遇到不该救治之人也过不了心劫，必会出手相救，现在你可明白了！”
素子拱手施礼，道：“师父用心，徒儿早已知晓，只是，徒儿不明白，医者仁心，是师父教会徒儿的，小医医一人，大医医众生，若治病救人也是违背天道，这天道，违它一违又如何？身死道消又何惧？”
老人猛然一愣，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位傻傻的、却又聪慧的善良女子！
祖宗不足法，天道不足畏！
不由仰天长啸，道：“那师父就陪徒儿试试这天道的威力，哈哈哈……”
万里晴空有霹雳从天而降，一叶孤舟瞬间变作一堆废渣！
师徒两人，一对落汤鸡，一老一少，相视而笑，老人豪气冲天，女孩傻傻甜甜……。
邹衍背负双手，看着这一幕，会心一笑！
大道终于不再独行，至少有了两位道友，虽然这两位看起来，似乎有那么几分傻，不过，傻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