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童年
一阵阵蝉鸣从屋外的梧桐树上传来。
这是一间布置豪华的卧室。
屋内有六架一人高的烛台，火红的烛光不停跳跃着。
大红色的帐幔从屋顶中间向四周悬挂蔓延。
床上已被喜婆洒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黄花梨木桌上摆满各色糕点干果、一壶茶水、一瓶美酒、两只酒杯。
惜灵就这样，把盖头扔在一边，穿着大红的喜袍，不顾形象地挽起袖子。
她在干什么？
新婚大喜之夜，一个新娘子，居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左手端着喝，右手起码抓了三样不同的糕点往嘴里不停地塞。
这不合逻辑。
不如，我们倒回去看看。
“哇~”
一声悦耳清亮的啼哭，划破了这个沉闷的午后。
“恭喜老爷，夫人生了女儿！母女平安！”产婆赶来报喜。
“好好好，这下可好了。菡汝，这下咱们可算是儿女双全了啊！哈哈哈哈哈！”
“爹爹，灵儿要抓那只蝴蝶！”
“好，好，灵儿，爹爹这就帮你抓~”
于是，满院子都是扑蝶的仆人。各色的蝴蝶，抓了满满一大瓶。
“爹爹，它们被困在瓶子里，好可怜啊。灵儿把它们放出去好不好？”
“好，好，好，灵儿说放，那就放了吧，还给它们自由。”
“耶！爹爹最好了！”
“爹爹，灵儿今天默写的这首诗，您看怎么样？
“来，爹爹看看。”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韩世宏这样念道。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韩惜灵以更大的声音大声地负手背道。
“好，好！小小年纪有如此志气，不愧是我韩世宏的女儿！老天啊，你给了我一个好女儿！哈哈哈哈哈！”
“爹爹，你看着院子里的荷花，全部都凋落了。那么美的荷花，一夜之间竟然全部都没了……灵儿好难过……”
“乖灵儿，你要知道，这世间的万物，终有衰败的一天，就连爹娘也……无法幸免的。只是，灵儿你要记得，万物的规律是不会变的，所有离去的东西，终究会以它自己的方式，重新开始自己的生命。明年爹爹再带你来看荷花，它们一定还会美好如初的。”
“真的吗？爹爹？”灵儿噘嘴仰着头看爹爹，粉嘟嘟的小脸上挂满泪痕。
“真的！”
“娘亲，灵儿绣不好这些东西，灵儿想去演武场找郭师傅！”
“女孩子家家，舞刀弄剑地像什么样子？还是乖乖坐在这里学女红吧，一只蜻蜓绣了大半个月还没看出形状，娘的长处你怎么一点儿也没学到呢？哎~”
“谁说的，娘亲，爹爹不是说了嘛，灵儿将来也会长成像娘亲一样的大美人的！”惜灵凑过去就要亲娘亲的脸。
“哈哈哈！是啊！我的灵儿，将来一定会像她娘亲一样那么美的！”伴着爽朗的大笑，韩世宏踏进了书房。
“爹爹~”惜灵飞奔向她的爹爹，扑进了爹爹的怀里。
“你就这样惯女儿，现在不好好学习这些针线活，将来嫁进别人家，一定要受婆婆气的。”菡汝无奈地叹了口气。
“谁说的！惜灵才不要嫁人，惜灵长大以后要像爹爹一样，当将军，保家卫国，让老百姓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好，好！我的乖灵儿！走，爹爹带你去找郭师傅！这两天，你的马步扎得怎么样了？”随着声音减弱，父女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只留下菡汝在原地无奈地摇头苦笑。
“哎，女孩子这样，也不知是好是坏啊。罢了，罢了……”
从空中俯瞰，由远及近，展现出一个气势宏大的韩将军府。
进了府门，先是一道挡住府内全部景色的高直墙壁，由整块石头打磨而成。有水自上而下缓缓流动，往复循环，将石头浸润成一片淡青色。石壁上种满了爬山虎，自上而下，弯弯绕绕，爬满了整座石壁。
从两边走，分别是两道笔直的长廊，在接近会客厅时向东西两个方向背道而驰地延伸开来。
长廊以西，依次连接了大荷花池、将军和夫人的院子、小姐的院子。长廊以东，依次连接了议事厅、膳堂、仆人房。
在会客厅的背面，有一片巨大的休整齐全的空旷场地，四周陈列了摆满各色兵器的兵器架。这便是将军府最重要的地方——演武场。
此时，有士兵正在两人一组操练。
“灵儿，你、你怎么又调皮了啊？”说话的是被惜灵捂住眼睛的郭景宗，惜灵的武功师傅。
“哎呀郭师傅！您就猜猜人家嘛，从小到大，这个游戏人家就是玩不腻嘛！”
“这还用猜，这种游戏府里只有你这个小调皮才会跟我玩好不好，根本都没新意了！”
“好嘛好嘛，人家放开你就是了~”
郭景宗回头看到父女二人，连忙起身作揖。
“将军，属下拜见将军。”
“不妨。景宗啊，带着我这个小捣蛋，真是辛苦你了！”
“哈哈，将军哪里的话，小姐虽生性顽皮，但更显聪明可爱啊，属下喜欢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觉得辛苦！”
“那便好，哈哈。景宗，今日我带灵儿来，想看看她最近的功夫学的如何了，看你这个师傅教的成果，怎么样。”
“如此甚好。将军，且请小姐拿了武器过来，你我二人在旁先看着。”
“灵儿，还不快去？”
“是，爹爹，师傅！”
“郭师傅，您看，灵儿这招凤舞九天，舞得怎么样？”惜灵一边舞剑，一边眉飞色舞地问，满脸的自信。
“招式倒是华丽，只怕对敌之时，华丽有余，技巧不足。灵儿，你且过来，跟师傅过两招。”
“是，师傅。”
只见惜灵衣袂飘飞之间，一支金剑破风而来，确似九天的凤凰展翅俯冲，一股凌厉的剑气向郭景宗扑面而来。
“好招，可惜力道还是柔弱了些！起~”
郭景宗退后半步，身形向旁边一闪，反手抓住惜灵的臂膀，立刻把她摔了个狗吃屎。
“师傅！”惜灵狼狈地爬起来，气得直跺脚。
“师傅今天为何如此不手下留情！”
“呵呵，灵儿，平日与你对招都是点到为止，今日既然你爹爹有心考察你的功夫，师傅怎能放水呢？你且过来，师傅教你破我这招的方法。”
师徒二人一推一送，你来我往，煞有架式。
“恩。”韩世宏背手在一旁观看，此时不由得重重点了点头。这郭景宗对灵儿的教导确实是极为认真负责，并且能做到有的放矢。灵儿跟着他学习功夫，也算是松中有严，寓教于乐了。
回头想想自己这些年，带兵征战无数场，在朝野之中不可谓没有分量。可偏偏自己是个正直得不得了的人，自然得罪了无数权贵。自从儿子惜鸿在七岁那年意外落水而亡，他就怀疑是仇家所为。因此他尽全力保护着惜灵并刻意培养她，不说保住家业，至少要让他这唯一的血脉得以自保。所以，尽管菡汝总跟他说女孩家家不该舞刀弄剑，将来嫁个好人才是正经事，韩世宏心里却总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一个女孩，若是没有自保的能力，将来他和夫人都驾鹤西去，留下孤女让人如何放心得下？
“如意，你在干什么呢！”门开着，惜灵大摇大摆进了如意房，一进门就开始嚷嚷。
“呀！小姐，你吓死奴婢了！进来也不敲门啊！”如意赶忙将手中的物件藏在身后。
如意比惜灵大个三岁，是惜灵从小一块长大的玩伴丫鬟，熟了惜灵的性子，俩人私下里也都是没大没小的，亲如姐妹一样。
“哎呀，我都进来了，脚步那么重的，你都没听到。用完早饭就不知跑哪去了，你偷偷摸摸躲在房里干什么呢？”惜灵好奇地盯着她，满脸都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没……没干什么……”如意结结巴巴地答，脸都红了。
“哟？还不老实？手藏在背后做什么？我看看！”惜灵伸出手就要抓如意的胳膊。
“真……真没什么，小姐，那个，你现在不要去练武吗？”如意仰头望着惜灵，用可怜巴巴的表情望着她，手中却捏紧了那东西说什么也不让她看见。
“好吧，你个鬼丫头，那我去练武了。”惜灵见状，无奈地摊开手，扭头走了，顺便还带上了房门。
“小姐慢走~”如意赶快大声恭送这个小恶鬼，然后放松地嘘了口气，拿出藏在背后的东西继续绣着。
“啪！”门被推开，惜灵突然返回来了，吓得如意手中的东西全掉在了桌上。
“小，小姐，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呜呜……”
“哼~你这个机灵鬼，我要是不假装走掉，能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吗？咦，你绣的这个，还挺好看的，在绣什么，要送给谁！快给我从实招来，不然我就挠你痒痒！”
“是……是这样的小姐……奴婢听说后天就是……乞巧节了，奴婢想绣一个荷包，如果奴婢有幸能在那天遇到自己的心上人，就要把这个荷包送给，送给他……”话还没说完，如意的脸已红了大半。
“哦，原来你是思春了，哈哈！不过……乞巧节？那是个什么日子？”
“乞巧节啊，在这一天呢，传说会有喜鹊在空中搭成桥，让牛郎和织女在这天相会。而我们人间呢，比较大的城市就会举办花灯会，在这一天会有非常多的年轻男女上街，也许就能在这个节日受到牛郎织女的祝福，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呢！”
“哇！花灯会，听起来，好像挺好玩的样子啊？”
“是啊，我听人家说了，这一天哪，还可以放水灯许愿，还会出来好多摆摊的卖各种女孩子的小玩意儿，简直太好玩了！小姐，咱们，能不能也在那天出去逛逛啊？”如意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对着惜灵卖萌。
“正有此意！”惜灵心里不由一阵好笑。反正自己也有兴趣，就随了这个丫头的心愿吧。万一她真的能遇到心上人，也是好事一桩啊。于是惜灵一副“全包在我身上”的表情，用大拇指反摸了一下鼻子，一溜烟地跑走了。
扭头惜灵就进了韩世宏的书房，开始撒娇卖萌起来。
“爹爹爹爹！今日是乞巧节，女儿想带如意去外面走走，听说外面的花灯，到了晚上可好看了，女儿还要去放河灯，为爹爹与娘亲祈福！”
“这……恐怕不妥吧，大街上人来人往，推推搡搡，万一我的灵儿受伤了可怎么办呢？”
“哎呀爹爹！你的灵儿又不是用纸糊的，也不是用瓷器做的~而且人家现在在郭师傅的教导下，功夫已经很好了，你的灵儿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别人怎么可能伤得到我呢？”惜灵站在座椅旁一下一下地摇晃着韩世宏的胳膊。
韩世宏则一脸不同意。
“人家都没有去过这样的场合，人家都长大了，这样不好玩，不好玩嘛……再说了，爹爹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派几个人暗中保护女儿嘛~”惜灵继续摇着，带着哭腔。
“这……”韩世宏一脸黑线，汗都要下来了。宝贝女儿这样撒娇可真是让他受不了。
“爹爹~爹爹~你就让灵儿去嘛，灵儿天天呆在府里，一向都很乖的嘛，出去也会很乖的，一直呆在家里会憋死的憋死的啊……呜呜……我保证，一个时辰我就回来，好不好嘛~就让人家去一次嘛，爹爹~爹爹~~~~~爹爹最好了，你不答应灵儿就要伤心死了……呜呜呜呜”惜灵依然不依不饶匀速摇着韩世宏的胳膊，她哪管爹爹愿不愿意，反正是一定要愿意的啊！
“哎呀。好吧好吧，真是怕了你了！但是记住，要穿男装！你要带如意的话，你们俩必须都穿男装！一个时辰必须给我回来！你郭师傅会带人保护你，有危险立刻大声喊出来，一定要让他们听到！记住了没？”
“灵儿记住了爹爹，灵儿会乖的，爹爹放心吧！”惜灵喜笑颜开地在韩世宏脸上“叭“地亲了一下，快速跑去找如意了。
哎。这个鬼丫头，一点都不安分呀。景宗又要操心了。韩世宏无奈地摇摇头，赶忙让下人传郭景宗过来吩咐保护惜灵事宜了。
“啊？要穿男装？这样就算遇到了心上人，人家也会以为我有断袖之癖啊小姐~这样出去，根本没意义嘛~”如意原本高兴，听到必须穿男装的事，立刻换了一张哭丧脸，委屈地站着。
“嘿嘿，这个我自然有办法，你去准备男装就好啦！不要买那种看起来太富贵的，普普通通的就好。呐，银两在这里。”
“好~小姐~”如意领命便去了。#####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