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那日绣帘相见处,道字娇讹语未成
萧琛见她一双清澈的杏眸中难掩惊惧,也就深吸了一口气,捡起她脚边书卷递与她,神色颇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季浅迟疑了一瞬,垂首接过,只女儿家本就脸皮薄,竟已是双颊晕红,大是娇羞。萧琛见她这副小女儿情状,竟有些忍俊不禁。季浅抬眸,一双大眼向他用力地一瞪,这才起身缓缓道:“小女……见过萧四公子……”萧琛在圆桌另一边坐下,佯装欣赏室内挂着的山水画,但心事如潮,压根儿看不下去;季浅亦是这般,手中书卷险些又要拿捏不住,心中举棋不定,暗自腹诽:这也忒不巧,萧公子却怎生不走了?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当真好生困扰。
“季妹妹久候啦!”萧筱端了茶壶进来,见到的便是这般情状:二人互不干扰,分坐两边,细看却能发现女子指尖微颤,耳根微红;男子一副神定气闲的样子,眸中却微嫌慌乱无措。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自给季浅斟了一杯茶,道:“季妹妹且瞧瞧,我这茶泡的可好?”又斟了一杯递给萧琛,笑吟吟道:“四哥倒记着我与你对弈之约,只今个儿却也到得早,恰遇上了季妹妹。”萧琛不语,自望着外边景象。萧筱又是侃道:“四哥也真是,偏生挑这时候来,若被人瞧见,免不得闲言道四哥与季妹妹做了甚么过分事哩。”萧琛剑眉一挑,轻声斥道:“阿筱!也忒没个礼数,季小姐乃是贵客,也莫要胡说不道。”不免去看一眼季浅时,但见她脸颊倏地飞上一抹红霞,却衬得她面庞格外娇艳。
季浅轻咳一声,自捧了这白釉茶盏,轻抿一口,眉尖微微拢起。萧筱收拢心思,试探着问道:“季妹妹觉着如何?”季浅细细回味半晌,莞尔道:“实在是不错的。只茶汤不甚清澈,又微嫌烫了些些,想是萧姊姊用了将开的汤,倒过了‘鱼目’了,实则于蟹眼与鱼目见水温是最好的。萧姊姊需得再读一回陆鸿渐《茶经》,此书却写得着实有理。”萧琛闻言,也是一番细品,登觉她评得精妙在理,又不禁向她高看了几眼。萧筱点头应是,登时懊恼道:“我却忘了这茬!”她兀自怨了一阵,又向萧琛笑道:“四哥也莫觉疑怪,季妹妹欢喜读书,泡茶也是极好的,尤善制暗香汤。”季浅嗔怪似地看她一眼,道:“哪像萧姊姊说的那样好?不过闲来无事,试些新鲜物事罢了。”
又说了会,季浅又要起身告辞。萧筱原想留她晚膳,季浅却摆摆手,笑道:“萧姊姊好意,只不但爹爹和娘亲等了久了,难免担忧,岑妈妈亦待得久了,怕是亦会忧心的。如此,也就不打扰四公子与萧姊姊对弈了。”说着便起身告辞。
她出去时,早有人备好了轿子。岑嬷嬷又好生叮嘱着婆子们放好了轿帘,这才让轿夫走了。路上,岑嬷嬷忽似想及了甚么,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定远侯府送来的那方帕子……”季浅蹙着眉沉默一会,便淡淡道:“丢了罢,左右再是欢喜却也脏了。我若留下它了,娘亲也断不会欢喜的。”岑嬷嬷点头,应了声“是”,却也不禁高兴起来,小姐确是长大了,不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了。
这厢回了季府,季浅自是要去给祖母尹氏请安的。尹氏中年丧夫,只当时季端义已官至秘书郎,随葬自然好些了。这会子尹氏正自捧着一盏白瓷茶杯吃茶,近身丫鬟如意伺候着替她捶肩。季滢与她同坐在铺了软烟罗的榻上,与尹氏逗趣儿。尹氏说着话,不禁叹一口气,道:“我那好滢儿竟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下月初便要入了宫,嫁给郡王了。”季滢晓得这尹氏最是疼爱她的,大抵是因了嫡长女的缘故,她打小犯了甚么过错,找老祖宗总是相安无事的,季端义和许氏见了,自不好与老祖宗争,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笑着看她。这下虽感伤,仍故作轻松道:“滢儿自会时时来见老祖宗的,老祖宗养育之恩,不可不报。”尹氏微笑,又道:“浅儿却也讨人欢喜,用不了几年也要嫁出去了,也不知甚么人这般福气。”季滢抿嘴一笑,道:“六妹妹打小聪慧,也难怪老祖宗舍不得,就连爹爹亦舍不得的,这不,可把提亲的尽数驳回啦。”
里头二人正说笑着,便听得外边一丫鬟趋步进来,福了福身,道:“六小姐给老祖宗请安来了。”尹氏大喜,一挥手,道:“快让小姐进来。”又转头对季滢说:“滢儿说得果真不错,浅儿确是来啦。老身已有些时日未见浅儿了。”话音未落,已钻入一个一袭翠裳的人儿来,直扑到尹氏怀中。季滢笑道:“多大的人儿了,还这般黏着老祖宗。”尹氏轻拍季浅脑袋,慈爱道:“浅儿确似长不大的姑娘。”季浅撅了撅嘴,道:“可不是因了几日未见老祖宗,这会子见了,正高兴呐。”“是是。”季滢又是嫣然而笑,“就你有理。”尹氏被二人逗得大喜,一会子室内气氛更好起来,其乐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