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泛湖上初见因缘,共欣赏十里春光
话说此人十九二十年纪,乃当朝右相萧榆第四子,是个嫡出的正经儿子,生得俊朗,且自幼聪慧伶俐,右相自是宝贝。此人现下在卞京翰林院谋了个官职,清闲得紧,这次下江南游玩也是他自个儿的主意,右相也不阻拦,自由着他去了。
这时还未到晌午,萧琛要在这临安的早春时节寻个船家游钱塘湖,自是有些些困难的。正苦闷着,忽见南面一棵柳树下系一扁舟,船家是一少年,生得眉清目秀,这会儿正瞌眸小憩,只见他肤色极白,却不似个受苦的小东西。萧琛微一蹙眉,问那船娘:“你可知那小兄弟来历?”船娘略扭过头,微嫌尖刻地道:“那小东西姓季,十三四年岁,父亲是个乡间秀才,被人家学堂辞退了的,这才刚来做生意不久,可心高气傲得很呢,有时遇客也不接,似个假正经穷酸秀才样儿!”她忽然又变了语气,道:“公子,不若便坐这船罢?”萧琛摆摆手,径向柳树下去了。
那少年微瞌双眸,眼睫长而微卷,整个人略显清癯。萧琛于是亦坐在树下,观了一会儿,笑问:“季兄弟,可是有生意不做?”少年一骨碌爬起来,见一白衣男子,作文士打扮,约莫二十岁光景,清俊却掩不过一阵威严之气。他心中默念一句“自是白衣卿相”,便道:“这位公子口气倒是亲切,不知季某该怎生称呼?”萧琛略一迟疑,道:“便唤萧兄罢。”少年抚掌笑道:“萧兄倒是爽快。在下单名一个谦字,表字敛翮。”萧琛随口问:“令尊喜五柳先生诗作?”季谦道:“便是了。萧兄可是要览湖?”萧琛听他这般说,忙应允了,心中却是奇道:此人声音娇嫩,却似个女子。
湖上一片明媚春色,柳条儿似碧玉丝儿般垂临湖面,清风荡起阵阵涟漪,偶有鱼儿浮上来吐出的一串儿气泡。萧琛瞧得迷醉,忽听得湖边有人哭丧。季谦禁不住轻轻“呀”了一声,忙持桨往湖心去了,赔笑道:“原不想碍了萧兄清兴……”“不碍事。”萧琛摆一摆手,却是沉默半晌,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那头季谦便接道:“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季谦见客无声,一个转身,却见萧琛正定定地望着自己。“季兄弟,可否告诉萧某,不常做生意的理由,可是因了湖边难觅文士?”季谦脸上一红,随即幽幽叹一口气,道:“萧兄好生聪明。家父明明满腹经纶,却无人赏识,季某本以为……唉,此话不提也罢……”
萧琛心头一热,道:“季兄弟,你信得过萧某么?汝随我入京,家父该会助汝父子谋个官职……”季谦摇首,道:“承蒙萧兄好意,只家父常言道‘天生我才必有用’,要靠自己的本事过活。”萧琛沉默不语。
萧琛下船时,原备着多给几两银子,想及他的话,掏衣兜的手又生生顿住。他自回了客栈,细细思索那一番言语,不觉已天明。他望向那笼着薄雾的江面,那小舟已兀自不见了踪影。
他不由得感到一丝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