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路凝竹,正当年

  走进来瞧见桌子上多了件东西,是一个扎了丝帕的食盒。里头六样点心,各色花瓣,一个个团子。也不知是托谁送来,散发着一股淡香。
  沙通天尝了口,嘟囔道:“小丫头,真不懂礼貌……不过这回味道居然还挺不错。”又吃了一个,舔指头。
  “庄主,出事了!”有人进来太快。
  沙通天连嘴都顾不上擦,生生噎到,风度全无:“噗……什么事?别走了,说。”
  “大街上有个穿得脏兮兮的家伙,举着块木牌,到处在说庄主您,说咱们山庄的坏话。”
  “很好。那牌子上写的什么?”
  “骗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混账。”沙通天一拍食盒。
  八鬼抱拳道:“庄主,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多嘴的小子。”
  沙通天喊住他:“不必了。我恰巧比你了解的多些,此人在白鹭城声名狼藉,没人会搭理他,除了我以外。你偶然遇见,吐他几口唾沫就是。”
  八鬼这才明白过来,佩服不已地道:“原来这小子也是庄主您布下的棋子。属下愚钝,刚刚差点就把那小子踢残……”
  “咳咳……你可知道,你差点毁掉了一个国士。”
  “属下知罪。”
  沙通天不置可否,注意到八鬼的眼神,这才从容地把嘴边的芝麻吃掉。
  为了这鹿之珍华,神鹿山庄早在入白鹭城的一个月多前就开始落子。也算是苦心天不负,经过这些日子的经营,神鹿王在白鹭城威望已成,接下来将是真正的收割时刻。
  而有那面镜子悬于梁顶,料敌机先,沙通天便如多了一只眼睛。时时刻刻,领主府内的动静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包括路恩与路天鹰的主仆密谈,要对付他的图谋,亦是一声不落。每听到这两人的话,总是会被逗笑:“今日这棋盘上,没有谁猎杀谁,只有互相的暗算。”
  在白鹭城宅了两天之后,沙通天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困扰他似乎被疯狂的仰慕者们盯上了。不敢把窗户开得太大,楼下有太多狂热的花痴美脸,在朝这边看。
  “这又是何苦呢?唉,都散了吧。”
  但很快他就发觉,有点不对劲……他实在隐藏得太好,根本没人察觉到他住在这儿。那些人另有所图,她们都是为了对门那个小白脸而来。
  于是让八鬼下楼打探了一下消息,原来是求贤、择士二馆这两天热闹,带动了整个白鹭城的百姓。
  一场门客风采的大比试,由二公子、三公子亲自主持评判。所有门客,无论入馆前后,都将统一进行全方位考察,结果划分为上下五等,等级越高日后享受的月前越高,不合格者直接被取消入馆资格。
  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一些滥竽充数的混子,一开始贤士馆开张是头狗都要,眼下确实也该整理整理。最关键的还是,养门客比养狗费钱。
  白鹭领主只意思意思,就全丢给馆主自负盈亏,这日子一长,哪怕是两位最好面子的公子都撑不住了,再大的家业也得合计着过。
  而对门那位凭借着过人的剑术,出众的容貌从一干门人中脱颖而出,夺得了最大的彩头,成为了寥寥无几的一等门客。从楼下的动静来看,他真是火了,大约从窗口倒盆洗脚水出去,都有人拼命张大嘴巴来接。
  “真是过分!”
  “让庄主您白高兴一场,此人不想活了!”八鬼愤怒起身,“属下这就替庄主去砍了他。”
  “你……”沙通天一结巴,一脚踹过去,“你到是去啊。”
  晚上他美滋滋地泡了个凉水脚,心飞扬,
  突然之间窗门暴碎而开,一个人影直挺挺,低头一看却是八鬼鼻青脸肿地倒插在地板上,差点就通到一楼去了。
  还好沙通天反应及时,直接把洗脚盆带水泼了过去,毫发未损。
  八鬼再遭重创,奄奄一息:“庄主……别动手,是我。”
  “我知道是你。”
  对面凶恶的关门声,一直震到这边脚下:“哪里来的采花贼,也敢动你太岁爷爷的土!滚,不送!”
  吼声打得屋顶瓦片齐齐发抖。
  八鬼耻辱无比地把头拔出来:“庄……庄主,属下没有气龙,竟……奈何不了他。”他是星海炼气士,这江湖贴身近战,技巧方面确实弱了些。
  沙通天跳下床,蹲下来可怜地摸摸他的脑袋:“你辛苦了。”
  若换到平日这件事兴许就算了,本来也没什么利益冲突。但沙通天想起白天那些奶奶,侠气勃发:“这些白鹭的曾经花朵,可不能让这小子糟蹋了。”
  “庄主,您要亲自出手?不行啊,这小子不配!”
  沙通天有些不悦,他想了想还是迈了出去。几个呼吸,便攀上了对面屋顶,本想气沉丹田酝酿几句,最后决定先看看虚实。
  方才揭开一片屋瓦,下方灯火融融,一团温暖的水气带着玫瑰香味扑上来。
  像是一碗舀来的琥珀光,
  素手皓腕,凝尖出水,一幅端庄清丽,美人入浴夜绣图。
  “什么情况?”沙通天连忙遮住左眼,用剩下的眼睛思考,
  屋内怎么只有个女的,他有点害怕,方才打得八鬼满地找牙那小子去哪儿了?
  他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思考得太入迷,不由得呆了片刻,瞥见浴桶旁边架子上放的男子青衣,美玉佩剑。
  这才醒悟过来:“好啊,原来这家伙也是个骗子。一个女剑客夺了贤士馆榜首,这件事传出去不得羞死一大片人。”
  “怪不得方才那声采花贼喊得那么响亮。也罢,让我来替八鬼报仇。”
  “等等,这张脸……怎么这么眼熟……咦,那块玉佩……”
  “她,她不会是路……凝竹吧?白鹭领主唯一的女儿……”
  一个带着温度的名字在心头复活,连带着许多少时朦胧的回忆,领主府的花园密径,假山通道,永远停不住的柳木秋千……
  沙通天踏出去的半只脚立时收住,他沉浸住。
  她,印象中,来自陈巢、来自路恩,还有这些日子得来的情报……这个五妹素来乖巧懂事,她与大公子又是同一个母亲,不说路天鹰的偏心,领主府的老人都赞许有加,
  路二和路三也都不敢惹她,当成个小祖宗。
  兄妹和和气气,唯独例外,路凝竹很是瞧不起路路沙,两人过去就势同水火,又是相仿的年纪,什么都要争个高低。
  当年路路沙城楼上出事,兄弟多少有些反应,只有路凝竹完全没有任何表示。
  冷漠,狠心,就像是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