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得字

  路恩出声道:“领主大人,既然这位沙大师有心报效,不如就先将他请入择贤求士馆,交由两位公子礼遇,也叫整个关北,知晓本领主求贤若渴,礼贤下士之心。”
  路天鹰道:“沙通天,你意下如何?求贤,择士,任你喜欢。”
  沙通天迎上目光,仿佛在偷笑,快然谢道:“下臣别无所求,私心只想向领主求两个字。”
  “求字?”路天鹰看向余人,显是万没想到,好笑道,“我是个武人,最烦笔墨味道,字写得,呵,不太让观者悦目。老三,你读的书多,你拿笔来。”
  “父亲有命,那我就献丑了。”路逸锐文采斐然,在路天鹰面前有心卖弄,也不推辞。
  路高轩笑了下:“父亲,沙大师此番诚心求字,这个面子您可不能不给。”
  见路天鹰还有犹豫,沙通天笑道:“领主的字乃是一种无上的威严,与书馆中那些文弱夫子决然不同,绝非什么好看二字可以形容。”
  “好,既然如此,你要什么字?”
  “谢领主大人,一共两字,一为神照之神,一为天鹿之鹿。”
  沙通天边说,路天鹰边写,凝眉拈笔,
  语声尽,笔下成。
  “你瞧瞧,可如意。”
  路天鹰将纸张传下去,二路看过,陈巢和路伯看过,
  沙通天最后一眼赞道:“领主的字,磅礴大气,万里无一,千金难求,这次下臣赚大发了。”
  待墨干了,仔细卷起装入卷轴之中,宛如得了什么传家宝。让侍女小心抱着,切莫摔了。
  路逸锐和路高轩俱是咂吧咂嘴,愣是没找出能夸的地方。不由暗叫这沙通天厉害,马屁拍得不声不响。
  路天鹰听了,哈哈大笑,自嘲道:“活了这大半辈子,若非你提醒,本领主永远也料不到这字原来还能一卖。”
  “字再好,也得遇上懂的人。”
  “三年前城中无粮,就该拿字去买,也能堵住那些烦人的苍蝇。”
  “眼下字已求得,下臣心愿也了,也该告退。”
  沙通天转过身去,忽拱手说道,“实不相瞒,下臣在城外半山腰处,修有一座别院山庄,养了些从星海驱赶来的野物,眼下天气,多少可看两眼。下臣斗胆,想请领主、诸位公子,大人们不吝赏光,到小庄一游。”
  二路听得神情微动,白鹭城外何时有什么山庄,他们一点儿也不知晓。
  “你想宴请本领主?”
  “到时候有一桩买卖想与领主商议。”
  见沙通天说了实话,路天鹰这才神情稍缓,这狡猾的老羊人求字是假,这买卖才是真。若是不去,总显得怯了。
  路恩凑近,附耳道:“大人,此人来历莫测,切莫中计呀。”
  路天鹰略略思索着,又听对面道:“下臣孤家寡人,山庄只有一些仆人,若是领主大人无暇抽空,那也就罢了,再待来日。”
  “来日不如今日。”路天鹰瞥了路恩一眼,颇为责怪,“此间是白鹭城,一个外来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整个白鹭之地,都是本领主的家宅。沙通天,你回去好生准备着。若是让我失望,你那庄子就要成一把火了。”
  “时间自然是领主大人您说了算。”
  “那就三天后。老二,老三,喊上老八,老九,你们老娘也都来,谁也不许缺。”
  路高轩皱眉道:“沙大师,你说你庄上有星海野物,那是什么怪物,可会伤人,比起江湖虎豹如何?”
  沙通天卖个关子:“二位公子去了便知,都是些牛羊,下臣绝不敢惊吓到贵人们。”
  路高轩松了口气:“这才差不多。”
  这一趟也正好瞧瞧这老羊大商的底细。
  沙通天道:“三日,下臣在山庄中静候领主大驾,绝不让各位大人失望。”
  见路天鹰点头,二路几人皆拱手赞同:“领主大人英明。”
  “属下告退。”陈巢随着路恩悄悄退了出去。
  恰巧,一个着着花缎深衣的小少年跑进屋,险些撞上。小少年嚓嚓爬上路天鹰膝盖,奶声奶气地唤了声:“父亲,孩儿想你了。”
  “老十,是你娘让你来的吧。这个婆娘,就会教这些。”
  沙通天临走,瞥了眼,这少年十岁出头,生得晶莹可爱。路天鹰语气严厉,脸上却慈和得很,抱住他,连亲了好几口,一副宠溺的模样。
  “这位就是十公子?”
  “对,这就是领主最小的儿子。”
  “果然是天资过人,人中龙凤。”沙通天称赞了几声,出门退下。
  屋内还传来断断续续的父子谈心。
  “父亲,我想要这把镜子玩。”
  “胡闹,这可不是你能玩的。”
  “父亲,我就要嘛……”
  从书房过道离开,沙通天走着,回忆着,猛地听见了一声孩子的啼哭。
  他站了一站,把侍女都吓了一跳:“沙大师,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去接我那两个朋友。”
  来时欣然,去时低沉,沙通天的身影消失在领主府门口。
  数道觊觎的眼神才幽幽浮现,私下交谈。
  “三公子,你说这沙通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么宝贝的镜子,他只要了领主两个丑字?说出去也没人信呐。”
  “你懂什么,他厉害的手段藏在后头呢。”路逸锐看着这些择士馆千挑万选来的精英,无奈拂袖离去。
  而路高轩也一个人站在窗前,想了许久:
  “老三不可能请到这种人物,此人也必不会为他所用。沙通天啊沙通天,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这个节骨眼出现?”
  总管内衙,向来是处清静地,
  陈巢轻轻把门带上,顿时换了种腔调:“义父果然是料事如神,若非您提前差我回来,那沙通天已然人头落地。今日也看不了这出好戏。”
  路恩目光落在桌案香炉,那飘飞烟气,树皮般老手蠕动着,像是没听见陈巢声响。
  陈巢端来一杯热炒,侍奉着路恩喝了小半口,他才出声:“孩儿不明白,义父为何要……救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难道您早认识他?”
  “此人来历必属非凡,可惜是敌非友。”路恩沧桑的瞳孔像茶水一般晦涩,半咳嗽似的腔调,“我正好考考你,看事不能只看一半,与他一同被捕的那两人是谁?”
  陈巢瞬间被刺醒:“义父是为了苏星魁,那遭老头?可他当年在老羊城企图救走四公子,幸好被两位公子及时阻止。领主大人不杀他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被启用。”
  “那老道是没什么出息,唯独一双眼光毒辣得很,他当年看中四公子,将是诸公子中最有成就一位,传他七圣山代代相传的大道理,这一点我至今还未想透。这沙通天,定有些古怪,也许还能化敌为友。”
  陈巢敬佩说道:“义父深谋远虑,一步看十步,孩儿远远不及。”
  路恩缓缓摇头,碰了碰杯盖:“此人这般费尽心思,在白鹭城没有成效,短期内不会离开。你可与其结交,切莫让他成了老二,老三的人。”又一笑:“路天鹰这么一闹,此人还敢呆在白鹭城,也不敢入路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