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七圣山道观
少年长到十四岁,偏偏那一年他大哥死了。
从此他们再也没有见过。说起来,这一次她还有点感谢那些姗姗来迟的,白鹭城人。
“天亮了……”黄越儿睁开眼,她这一觉睡得太死,不知耽误了多久。狄族的车马又该走远了。
她收拾收拾离开房间,发现主人家准备了早饭,是白粥和野菜。黄越儿看见桌上碗筷多了,问道:“昨晚还有人?”
主人家点头道:“那两位小哥也是老羊城来的,他们吃了刚走。巧了,他们好像也往狄隆坡去。”
难道是狄族的人?黄越儿心底憋着一股劲,简单喝了几口饭,悄悄留下半两碎银,便追了出去。
……
山道斗转蛇形,山间景色目不暇接。空气格外爽朗,路沙看得愉悦。
小白看着天气,皱眉道:“四公子,似乎是要下大雨了。”
“前边什么地方。”
“四公子,那大山有名儿,叫七圣山。”
“七圣山,好大的名头,是哪七圣?赌圣,茶圣,贱圣?”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大约也是什么山神,祖灵吧。不过四公子,您真不记得这山了?”
路沙听他话里有话,轻说道:“这等无名小山,我怎会记得?”
“可您那位师父就住在这儿呀!”
“我师父?”路沙眨眨眼,他想了半天,在小白的再三提醒下,才勉强回忆起,“啊,啊啊,是他老人家呀,你瞧我这记性。我师父的家嘛,我想起来了。”
“算无遗漏神相子,苏星魁,十年前他受领主大人之邀,入领主府任诸公子师,教二公子剑术,三公子兵法,教四公子您大道理。功成之后拂袖而去,名与利,皆视若粪土。”小白一脸憧憬地说道。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不知苏师父他老人家身子可还健朗。”路沙想了想,当年似乎就是这江湖骗子装神弄鬼,靠一手‘黄雀叼牌,通天断地’的绝技名震半个白鹭城,来到领主府说他命里水太多了,硬改了个“沙”字当名。后来那只黄雀死了,这老骗子在白鹭城混不下去,跑这里隐居起来待价而沽?
“这座山能绕开吗?”路沙得到不能的回答后,说道,“那咱们就快走吧,希望别打扰到我师父。”
上山之后景色渐变,小白还是浑然不觉。路沙慢慢感受到,这里的自然气息,竟与他的骷髅真气有所共鸣?心底打上三分警惕。
路沙暗暗调息了一个周天,果然如他所料,久久不动的骷髅真气竟是活了过来,吸收的速度较之老羊城快了数倍。没想到这七圣山天灵地宝,灵力鼎盛,极其适合他功法修炼。这点微妙的变化,寻常江湖人根本察觉不到。
若是时间允许,他真想现在就找个山洞好好修炼。但不知为何,他每吸一口,就感觉后背被人窥伺,就像是偷东西被主人家的恶犬发觉。
“苏星魁在此隐居十余年,难不成是有所图谋?”路沙冒上一个念头。本来并不想见旧人,此刻反倒先道:“小白,既然来了,咱们就去拜访一下我师父。你可认路?”
“这七圣山小的也来过一回,苏老师的道观就在半山腰,顺路。四公子,往这边走。”小白毫无怀疑地道。他显得很兴奋,耐心地给路沙讲解这七圣山的故事。
视线随着山道曲折,过了几片密林,起先是桃花阻拦,又见白菊成路,仰头看去一片红枫鲜艳。路沙看得古怪说道:“这七圣山走上一趟,竟就有四季变化。”
小白一脸正常,笑道:“自我记事起,这里就是这样了。早上还下小雨,晚上就大雪,大概这是神仙家门吧。”
“当真古怪,咱们再看看。”路沙捡起一朵落花,掰开花蕊嗅了一口。这世界的花香也不一样。
又行了一阵,小白指着前边那零散几间屋宇:“四公子,咱们到了。这里就是苏师父的七圣观,我记得时常会有附近百姓来祭拜扫地。怎的,今儿却没有。”
“没准我师父出门了。”路沙推开道观大门,上面灰尘久有人扫。他们两人走进院子,青石层层排列,像是一个古怪的阵法。有一口井水,深如一眼。路沙往里边投了个石子。
小白四处转了转,然后去大殿找路沙汇合:“四公子,真的没人,整个道观我都找遍了。”见路沙没有搭理,又道:“四公子?”
“你看,这大殿里列的是什么。”
小白抬头看去,那是七尊彩画石像,七圣观供养七位圣人附近百姓人尽皆知。可眼下这些石像面目狰狞,脚踩恶兽,手持凶兵,血光浮动,宛如阎罗地狱再现,哪还有半分圣人得天地至气,守乾坤纲纪的气度风骨!
小白被牵动心相,吓得跌倒在地,颤声道:“这……这是些什么怪物!”瞧见石刻下面有所文字,连忙起身去看,这一看更是惊骇无比。
“吾乃劫海贪圣,香火供奉,只进不出!”
“吾乃龙渊怒圣,不入吾门下,皆可杀!”
“吾乃魔王邪圣,魔头是吾,吾即是你!”
“吾乃不凡傲圣!”
“吾乃轮回盗圣!吾乃万恶妒圣!无奈饕餮欲圣!”
“紫陌红尘,大道周流,吾乃当世七圣!”
“哈哈哈哈哈——”
字字心音,誓踏开天下人间。
“四公子,这道观换了神仙!”小白猛回头,嘶声道,“苏师父为何……为何会?你听见了,你听见了吗!这些石像在动,他们眼珠子在转,脸在笑……来了来了!又来了!”
路沙伸手握住彻底崩溃的小白,他没有一丝功力在这些魔像面前毫无抵抗。
路沙知晓这里危机四伏,绝非眼下的他可以踩踏深浅,没准那苏星魁就已糟了不测,沉声说道:“小白,我师父下山去了,咱们也走吧。”
小白连声答应。
“入道地一趟,不得空手。”路沙一咬牙,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锦囊,里头装的粉末就是那个贺兰抽象宝贝,一一倒在七个圣人脚下祭盆之中。那些指头似的祭盆却似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
“起来。”
路沙伸手一握,锦囊成灰。两人的一小步也走得很沉重,他们都不敢回头再看。
临出门,耳畔清凉,一个苍老的陌生嗓音:
——黄雀,眼开阴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