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老羊城有肥羊

  一把旧剑半埋在土里,路沙上前拔出插在林豪心口的箭,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于是又放了回去。
  展南很快就提着一个人走了回来,丢在地上,脸色太过平静:“剑使得慢了,吞毒自杀。”两人一时谁都没话说,路沙瞥了眼那尸体的脸,忽然想起一开始林豪带回来那人,竟是一对双胞胎。
  路沙脸上寒冷:“这做哥哥的命不要了,冒死来替弟弟报仇。”
  展南不知是愧疚,还是伤心,半晌没什么反应。这时路沙说话了,他才俯下身将林豪沉重、还未冷的身体抱了起来,到溪下用水擦去他脸上的血渍。
  路沙站在石头上,冲下面道:“他们是什么人?”
  “江湖人。”
  “你这话说的可笑,我们这个世界,不就叫江湖?”
  “天下是个大江湖,这些人是在江湖的江湖,水底的水底。”
  “明白了,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
  展南瞪了他一眼,却没再深究下去,踩着浅水到对面寻了一处清静地,用手一抔土一抔土将林豪埋了。
  路沙就站那儿看着,无聊了说道:“你不带他回白鹭城?喂,你多少也有点反应,吼一句也行啊。”
  “我是江湖人,我兄弟也是江湖人。早就想到这一天了。”展南最后一把土将林豪的眼神遮上,他又说了句,“我早晚就会和他再见面,我又何必急迫。”
  “好一个不悲,不躁。”路沙站起身说道,“你也走吧,凭你一人,不是那四大家族明枪暗箭的对手。”
  你看不起我?展南没有说出这五个字,但那爽快的眼神就是这样刺向路沙。他没有反驳什么,像是个懦夫一样,最后取走了林豪的旧剑,反将他那把锋利的快剑插进了土中。
  路沙跳过去用二层骷髅真气想拔,没想到是个纹丝不动的大萝卜。
  “有点东西啊。”
  等到那个危险的身影消失,躲在下面鬼鬼祟祟的陈管事才冒出来:“四公子,刚才那个家伙是谁?他,他的剑法好生高明,那个刺客卡擦卡擦,几下就被杀了。”
  “展南。”路沙发现陈管事表情夸张无比,说道,“怎么了,他很有名?”
  “他是慢剑,四公子,他是慢剑啊!”
  “慢剑?有趣,看来这家伙剑使得不咋样呀。”
  “可不是这个意思!”陈管事郑重其事地道,“这个慢字是说,与他相遇的剑手的剑都会变慢。慢他人之剑,而不是自己剑慢。唉,您怎么把他给气走了?”陈管事一脸失望,但又想到,展南这等人物岂会看得上路路沙?差点说了出来,陈管事连忙捂住。
  路沙撅着嘴道:“不就是个耍剑的,走就走了。他刚才说他是我二哥的人,简直是放屁,我二哥才看不上他呢。”
  “这倒是真的。白鹭城很多人都知道,慢剑展南是二公子府上的门客。二公子很器重他呢!”
  “那他怎么被赶出来了?”
  陈管事道:“唉,还不是因为公子妃。”
  “我嫂子,姜澜?枫叶城的女儿。”
  “呀……我在胡说些什么。四公子,都是些没根据风言风语,您什么都没听见。”
  突然蹦出来的佳人芳名,路沙眼前浮现出一棵七彩斑斓的千花树,然后有一个穿着素色长裙一尘不染的女子,沐浴在花雨下翩翩起舞。她跳累了,走过来,嫣然一笑。
  这大概是原主心心念念的一道月光。路沙又回忆了一会儿,对陈管事道:“小陈,让大伙儿把没用的东西都卸了,饱餐一顿然后马上赶路,今晚我们就要到老羊城。”
  ……
  在这样不停的奔驰下,总算是看见了老羊城的城墙。一干士兵们都庆幸不已,活着,他们也平安了。快进城,陈管事突然拉住路沙,路沙瞅了他一眼:“作甚,想被砍?”
  天黑了,路沙也困了,那就明天砍吧。
  陈管事牢记此行的宗旨,笑嘻嘻说道:“四公子,今儿太晚是见不着此地的城主了。这趟苦差事,劳您和我们这些下贱人奔波受怕,吃了这么久的灰。这辛苦天不负,熬出头啦,您今晚就好生睡个安稳觉,在这老羊城,谁也打扰不到您。”
  路沙天真笑道:“这一脚踏进,咱们不就是一头汁肥肉嫩的肥羊吗?”
  陈管事一笑,接着道:“按照往年明日将有盛宴,封臣们的代表都会到场,到时候您就吃,就喝,看他们表演。那些无聊的、琐碎的,惹人嫌弃惹人恨的都交由属下来,即便是真出了什么岔子也与四公子您无关。即便他们想吃羊肉,就先来吃属下的肉好了。”
  “知晓了,不言,不语,我只是我父亲的一个影子而已。”路沙信誓旦旦说道。
  “您要是真能这样做,咱们都平安,回白鹭城去领主大人必会重赏公子您。”
  “少放屁,我老子我还能不清楚,能赏我几两?”
  路沙握住陈管事的手,问道,“小陈,你是哪里人,听说这趟差事是路伯举荐你来的?”
  陈管事弯腰道:“四公子耳目灵通,我本不是白鹭城人,小时候被人带来这里,若非路伯收留,我大概已经冻死在街头。”
  “从小,那也有几十年了吧。”
  “是啊,二十八年了,我早就把白鹭城当成我的家乡。听见白鸟振翼之声,我心中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平静。”
  路沙点点头:“好,你对白鹭的心意我知晓了。这两界通商之事关乎我城声威,你要好好操办。本公子虽然熟读诗书,文武双全,也是爱莫能助。”
  对路沙的信任,陈管事显得很感动。
  “哈欠——我先去睡了。”
  虽然路沙等人路上并未刻意划水,但他们还是来迟了。距离原本约定的日子,已经过去一日。
  在老羊城的封臣代表等得心急如焚,星海人对次元界门的开启十分严格,从不会超过三日。若是商队去迟了,这大半年的准备都要付之东流。来自星海的愤怒,即便是北境三个势力合力也无法承受。
  虽然有此地牧族城主的安抚,他们仍吵着立刻要见白鹭城来的领主使者。
  “我们必须立刻得到金印,回封地去调动商队,否则今年的通商没戏!”
  “两界通商出了问题,谁也无法承担这个责任。”
  第二日天刚刚亮,路沙和陈管事就被隆重地迎进了城主府。接待他们的是老羊牧家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人物,稍后路沙见到了城主牧疆,还有守城将军卡夫。牧疆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站在比他高出一头的饿狼武夫面前,笑起来更显憨厚。
  陈管事告诉路沙,这个卡夫乃是一个叛城的将领,他原先的主子是飞狐城。简单的问候过后,杀气腾腾的男人就带着他的士兵和铁剑告辞了。
  牧疆张开双手,用他精致的皮袍大笑着:“来自白鹭城的贵客,领主大人的儿子,我,老羊城的牧疆为您准备了简陋的晚宴,请您一定不吝赏脸。”
  晚上在老羊城最大的宴厅,封臣和领主双方使者的交锋正式奏出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