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红绳结发

  七月七,桃花早就已经开过了,溪雨村苏家冷落的门庭好像有人清扫过,阿风每次回到这里,都会里里外外打扫一遍,他希望阿婳回来的时候,能够在这里好好等他回来,只是除了这翠竹如旧,剩下的都是一些杂草,阿婳从小就喜欢那些美丽的花儿,所以她爹就在前院种了一整排,她也一直照料着,也算是对她爹的一种念想吧,只是在兰姨死的那天,阿婳觉得所有的美好已经破灭,看了只会让人更悲伤。
  苏心婳今日起得很早,阿风说很久都没有吃过她做的东西了,所以她专门这么一大早的起来,做了他爱吃的糕点。
  凌风正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来,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心里想道:“辞秀,你果然是在骗我”
  苏心婳走了过来,她想叫凌风起床,忽然看了眼换下来的那床褥子上,有一片鲜红,她害羞地低下了头,此时凌风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房梁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哥,快起来,我做了你爱吃的糕点。”
  凌风还没注意到阿婳已经走了过来,愣愣的回答:“啊,哦!马上来。”看他火急火燎的,阿婳忍不住扑哧一笑,上前帮他整了整衣襟。
  “你看你,衣服都穿不好,歪东倒西的。”
  “阿婳,你还记得那年的七夕吗?”
  “记得,那天,我永远都忘不了。”
  那天正是凌风走的前一天,她时常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手心里捏着阿风送给她的吊坠。回忆起那日,他们夜里泛舟,在钟灵塔上看姑苏城的璀璨烟火,还为他跳了一支舞。
  凌风拉起了她的手,说道:“阿婳,我们拜堂成亲吧”
  苏心婳喜出望外地看向他,这大概是她心里觉得最踏实的一句话,从阿风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他很认真,他放下了所有的担子,所有的愁绪,想要跟她双宿双栖。但这无疑是不可能的,她也不想成为他的拖累。
  “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还这么贪心”
  “啊?不不不,阿婳你误会我了,我是想让你知道,你,苏心婳,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但是我身体里还住着一个人,你该不会不清楚辞秀对你的敌意吧,我有恨过她,但是……我觉得她很可怜”
  “阿婳,你有没有想过,她就是你,你就是她”
  凌风抓住她的双臂,他们沉默了许久。
  苏心婳挽了挽脸颊上的发丝,问道:“风哥,等我们老了,你会嫌弃我是个疯婆子吗”
  “傻瓜,你要是疯婆子,我就是个糟老头子,哪里敢嫌弃你”凌风在她秀气的鼻梁上,宠溺地刮了刮。
  苏心婳走到偏房,衣橱里有两个精致的盒子,大红色的,里面装着兰姨和苏将军成亲时的婚服。
  凌风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倒满两杯酒。
  “拜天地……交杯酒”
  苏心婳从不喝酒,只觉得那玩意又辣又苦,但是酒入喉之后,她却笑得很甜,很美。凌风把她拦腰抱起,在原地潇洒的转了几圈,他们盼望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兰姨在天之灵,看见他们两个和和美美的,也就没有遗憾了。不管前路有多少风浪,多少坎坷,有他在前面,为她遮风挡雨,险峰都给他夷平。
  辞秀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总感觉身体很疲惫。“嗯?我怎么穿的这身衣服”
  阿风这时候翻了个身,一只手揽了过来,被她推开,接着就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辞秀使出全身力气,一个耳光直接往他脸上扇,还呸了一句:厚颜无耻!
  这一巴掌挨得真是冤,他怎么就忘记这事了,辞秀在他面前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表面上看起来冷酷的很,其实面对她的时候非常心软。
  辞秀恶人先告状:“你有完没完!”,凌风算是被她给气笑了,好像挨打的是她一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声,他听得很真切,凌风的脸突然一沉,这并不是真正的乌鸦,唯一的可能就是暗鸦来了。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易容成了韦俊的样子,带上面具,衣物,好像自己长了脚一样,一眨眼的功夫连衣服都换好了。辞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好像想起了什么,恍惚间觉得头有点晕,倒在床上睡了过去,在梦中,她见到了两位故人。
  烈日炎炎,眼前是无尽的沙海,她正趴在一个人的背上,这个男子带着一个半遮颜的面具,一把黑铁大剑绑在脚踝处拖着走,沙子上的脚印被长长的剑印给覆盖了。前方的沙丘上,有一匹浑身银白色的狼,朝着他们慢步跑了过来,它的眼神透出一副温顺的样子,毫无一般野狼的那种凶恶狠戾。
  那个面具男子把她放了下来,她蹲下身子,白狼马上凑上前来,在她的脸上舔了舔。她摸了摸狼背上雪白细腻的毛皮,觉得它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
  四周的景象时常变幻着,雪山、草原、荒漠、树林,突然,她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慢慢的,她已经无法保持冷静,她很孤独,很害怕,她使劲叫喊,都没有任何回应。她不想再挣扎了,在黑暗中,她也不知道沉浸了多久……可能是人的一辈子,或是几辈子。
  原来人死之后,才是孤寂的开始,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仿佛侵蚀了万古岁月。
  “暗鸦”
  “韦俊,教主让我提醒你,别一个人跑远了,东海之行,你必须要去,这是情报”暗鸦掷过来的一片黑羽上,附了一张纸条,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躺在床榻上,额头正冒着冷汗,把身体缩成了一团……
  凌风上前给她把了把脉,她的心跳动很快!一双白玉般的手紧紧抓在被褥上,她在做噩梦,陷入幻觉醒不过来了,不好!辞秀可能有危险。
  他伸出手指,在辞秀的身上点了几下,她缓缓睁开眼睛,即使在屋内,这光线也觉得有些刺眼。
  又是一个奇怪的梦境,那曾是令她不愿醒来的一个梦,可惜的是,它总有破碎的一天。
  辞秀慵懒的坐了起来,对阿风说:“我想出去透透气。”
  凌风想上去扶她,但是辞秀讪讪地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很显然,她不喜欢这个男人碰到她,更可恶的是,他和苏心婳已经完婚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一想到这里辞秀就心头冒火,可真是煎熬的一天。
  “你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个时候还是任由她,反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别触了她眉头,那一巴掌还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呢,阿风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目送她走出了院门。
  辞秀出门走了没多久,就遇上了点小麻烦,这里的狗都是很认生的,有一条大黑狗朝着她狂吠,一下都不消停,她止住了,不敢上前,隐隐有点要后退的意思。凌风只是瞪了大黑狗一眼,它马上低下了头,呜呜呜地夹着尾巴往别处走了。
  “哇,我没看走眼吧!阿婳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是隔壁家的小牛揉了揉眼睛。
  辞秀一脸尴尬,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是不晓得怎么回答他。
  牛安安双手叉腰,还摆出略微挑衅的眼神,看向阿风:“风大哥,咱练练?”
  阿风伸出手摆了摆,牛安安就冲了过来,这套无定拳还是上次教给他的,他从小就调皮,每次牛大婶都是一顿罚,这基本功不扎实也得扎实了。这几拳,好像有点劲道,牛安安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他的个子要比同龄人高一个头,就像牛一样任劳任怨,能吃苦,就是有时候有点小腹黑。
  连环掌,秋风扫落叶,嘿,井中捞月。牛安安一顿操作,但是一招也没打中。
  阿风漫不经心的一指,想要点牛安安的穴位,没想到这小子后空翻再加两个跟头,躲开了,这倒是意料之外,看来他还是没少练,兴许他家大牛在他身上都讨不到好。
  阿婳看着他们俩比试,还忍不住给牛安安鼓了下掌,把这小子给得意的。
  牛安安走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姐姐,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牛安安一语中的,辞秀突然想起自己还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就算三岁小孩看了都知道,这么美丽的衣服,只有成亲的时候才舍得穿
  “最近乖不乖,干活有没有偷懒。”辞秀摸了摸小牛的头,弄得他不好意思了,咧了咧嘴。
  “我教你武功,你可别跟别人打架,不然被我知道可饶不了你。”
  牛安安心想:完了完了,风哥不会已经知道了吧,上次在集市上看见两个小混混一起揍一个乞丐,我是上去扁了那两人一顿,要不还是先招了吧。
  “我没打架,我那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辞秀突然转头看向阿风,他干咳了一声说道:“怎么回事,快说。”
  牛安安把事情原委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凌风多的暂且不说,先是一个爆栗。“你再这么冲动,以后迟早吃大亏,要是你没打过他们,反被人打个半死不活的怎么办。”
  杨凌风感觉就他这个性子,劝是不一定管用的,还是多教教他,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辞秀站在那棵大榕树下,看着牛安安练阿风教给他的保命神技——七绝步,一听风大哥要教他武功,他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她的这身衣服甚是夺目,有许多路过的乡里乡亲都给她打招呼,她一一笑着点头回应。这里的人们,为了生计日夜劳做,四处奔波,田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还有远处的果林,整整齐齐的一片。这种桃源生活,虽然有些累人,但是很充实,她多希望自己也能跟正常人一样,悠闲自在的过一辈子,她第一个想到的只有阿风,因为这个世界上,在乎她的,仅此一人而已。
  阿风还是第一次看见辞秀露出笑脸,并不觉得有多意外,溪雨村是个安静详和的地方,没有纷扰,不似江湖,到处都是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