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药王谷

  这家客栈在两条官道的岔路口上,临安城往来的商旅许多,生意自然是红火。掌柜的看见杨凌风抱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有点迟疑,只见他拿出一块腰牌。
  “带小女来临安府探亲,劳烦掌柜的”杨凌风递上一锭银两
  掌柜的看了一眼,马上恭恭敬敬的,丝毫不敢懈怠,给他开了一间上好的客房,特意命小二端了几个小菜,一壶好酒送到房内。
  小二满脸笑意“客官慢用,有什么事招呼一声,随叫随到,小的告退”店小二退出房间,把门合上。
  小女孩躺在床上,眼睛迷迷糊糊的,并没睡着。
  “小蕊,肚子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这菜色看起来不错哦”
  杨凌风看见小蕊的脸色苍白,可能是病发了
  “哥哥,我,好难受……”
  他急忙把被子一掀,扶妹妹起来,运功帮她缓解痛楚,虽然发病的频率减少了,但是她这次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全身跟火烧的一样,肌肤变得彤红。小蕊已经撑不住了,精疲力尽的她倒在哥哥怀里。小姑娘虽然身体弱,内心却也十分坚强,不像是十岁孩子应有的。杨凌风回忆起她小时候,无父无母的小蕊,断奶之后,就没有乳娘什么事了,被大娘二娘抱在怀里,夜晚会伴她入眠。看着小蕊恬静地睡了,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黯然神伤。日前杨家中间隔了两代人,只有杨炎一人不知是生是死,爷爷,二叔他们已经天人永隔了。
  那一夜,杨门由盛转衰,令人唏嘘不已。由于功勋卓越,杨家之人在朝廷中永远都有一席之地。仅凭杨门的赤胆忠心,二十年前秦相与杨家结亲,朝野之中也无人会反对。
  杨凌风趁现在就去置备好马车,明日一早便启程赶去药王谷。无意间听到了一些江湖传闻,明教自从新教主上任,买凶杀人专杀恶徒,好人不杀。现在明教内部都是刀尖舔血的货色,个个武功高强,有人不为钱,就是为了杀人取乐。这样与明教教义背道而驰,已经有明教中人又犯下教条,被他斩首了,而且被斩的是天字杀手之一,这招杀鸡儆猴确实够狠的。
  许多门派的一些弟子,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惜背叛师门,投靠明教,名门正派都会约束自身,但是有些人看来就是套在身上的枷锁,加入明教就等于恢复了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钱财、宝器、美人,要什么没有?人要起了贪念,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二太爷跟我提过,叫我行走江湖的时候,离明教远点,太公也再三提醒,不要与明教接触,否则后患无穷。那夜太公与黑衣人过招,对方的武学实在驳杂,连七绝步都施展开了还有唐家的独门暗器暗星袭月,刀宗浑天霸体。明教内部有人能练成这些功法,也无可厚非,估计太公对明教早有猜忌。等小蕊病好之后,必要好好查探一番。只是明教突然低调行事,意欲何为呢,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雁荡峰一处谷地,幽深空旷,花草树木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山涧有清泉垂下,月出,鸟栖,虫鸣,点点萤光在夜空中飞舞。深入林中越过险峰,连夜奔波,终于是到了。
  一个略微稚嫩的少年,还在研习师父教授的功课,烛灯已经快要燃尽了,是时候入睡了。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桌台,揉了揉眼睛,正欲吹灭烛灯,突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不像是师父的。
  少年看来人是个成年男子,还背着一个人:“来者何人,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小师父,我们兄妹二人从洛阳而来,寻药老求医,这是家中长辈留下的信函,请交由家师过目”
  药童察言观色,看此人并不像是坏人,师父有交代只要有人能寻到此处,必以礼相待,不可拒人于门外。
  “是谁来了,大晚上的扰人清静”老人话语中里带着一股沧桑之感,浑厚嘹亮,世外高人果然不一样,老人的须发根部半截是黑的,另外半截转变为白,几乎每一根都是如此,便是有人细心打理也做不到这般。
  药童递上一封书信,交给药老:“师父,给”
  药老打开信一看,脸色变得凝重了:这个女娃娃是江宁同父异母的妹妹,此病连奚华云都束手无策,历来药王谷救了杨家人好几条人命了,真是上辈子欠你们杨家的,唉,苦命的孩子,自幼无父无母,幸好还有几个哥哥在她面前遮风挡雨。
  药老走过来,看见小蕊趴在哥哥的背上,微微皱起眉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她的病情耽搁不得,又要长途跋涉的,瘦弱的身躯压根就吃不消,她还是坚强地抗了下来。药老摸了摸骨,从脉象上看来,小蕊的病已经深入骨髓了,而且五脏六腑极为虚弱,再不治已经没多少时日了。“老夫丑话说在前头,医不医得好还是要看她的造化了”药老把小蕊抱下放在竹床上,几根针探入药瓶里,再刺入女孩的头顶,过了一会她的脸色慢慢变得好看了些许,安稳地睡着了。
  “此法可以暂缓她的痛苦,小蕊中的是万灵引,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吃了太多的灵丹妙药,若是起作用还好,但是一旦药效没有被吸收,反而成了祸害。各种灵气交织,遭受反噬,药石无医。”药老摇了摇头“老夫倾尽所有,只能让她于此处,再活两年,除非……”
  听见药老这句话,杨凌风心里很不是滋味,两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妹妹还小,天下这么大她都没来得及出去看看。药老只听得身后扑通一声,杨凌风双漆跪下:“只要小蕊能平平安安的活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请前辈成全”
  “倘若有人用至阳至刚的内力,冲散小蕊体内的淤积的毒素,才能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这个人,世上可能都找不出来一个,只有练得九逆神阳心法才能达到这个条件,可惜这门心法后来被人称作邪功,早已失传,六十多年前,我的师父便是因此而死”
  杨凌风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从那次坠崖之后,他发觉自己身上的内力比以往不尽相同,变得更加浑厚,纯净,就像阳光一样。许多练武之人的内力,都是相对驳杂的,“意”便由此而来。剑意来源于剑法,和身法的配合,在战斗中施展开的剑意能让人得心应手,有超脱之感。自从杨凌风用他的内力为小蕊疗伤之后,她发病的频率明显减少了。
  杨凌风拨开袖口,横在药老近前“前辈,您看”
  “这,聪耳,灵目……你是否觉得五感超然,凝神静气有遁入空灵之感”
  “前辈,实不相瞒,小子偶得奇书,这股内力便由此而来。”
  杨凌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药老翻开一看,都是空白的纸张,一个图案和字眼都没有,老者抚须思忖:这门奇功练就之法不可用苛刻来形容,简直是刀山火海,九死一生。世人称之为邪功,并不意味着此功是阴邪之法,只是修行的法门甚为残酷,光是入门就已经折煞了许多英杰,很多人自从闭目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欲练此功,需要相当的悟性和魄力,不然等同于送命。
  “小风,你第一层已经练成了,实属不易,欲再进一步,亦命悬一线啊,我知你救人心切,但不可操之过急,你好生思量”
  “前辈,我已下定决心”
  “你们杨家人的性子,我不必多言,今夜好生歇息,明日老夫替你护法”看到他这般模样,药老想起了十几年前,江宁的父亲来谷中求药,正是这幅情形。
  “前辈,若是您救活我家妻儿,吾愿下半生当牛做马,来报答您的恩情”
  “恐有负所托,此女子已然香消玉殒,身中毒箭,为了保护襁褓中的婴儿用尽了内力,以至毒气攻心,回天无力”
  “嫣儿,我的妻,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啊……”
  ……
  见小蕊醒来,江宁欣喜地说道:“你终于醒了”
  小蕊醒来便不见大哥的踪迹,只看见一个比她年长一些的药童正在捣药,她虚弱的问道:“这是哪里?”
  “药王谷”
  “我哥哥人呢,怎么不见他”
  “杨大哥和师父山上采药去了,要晚些回来”
  这段时间都是大哥寸步不离陪伴在她身边,此时杨凌风不在,身体不适加上内心的怯弱快要将她击垮了,正是因为这份依赖和信任,杨凌风决定要在鬼门关前闯上一闯。
  “我是不是活不久了”
  “只要你想活着,这些挫折和磨难只是人生的一道开胃菜。如果你对未来抱有幻想,它们会鼓励你坚强地走下去,这是师父跟我说过的话,我都牢记在心里”
  江宁说话就跟哥哥们念书一样,她喜欢听,也会仔细思考。从那夜过后,她所有的念想几乎都塌陷了,她觉得最开心的日子,就是陪着哥哥们读书写字,看他们练功,婶娘会带她出去游玩,二伯的胡子有些扎人,又喜欢往人家额头和脸上凑,爷爷经常会给她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教她大道理,虽然有些还听不太懂。想到这些,小蕊的眼睛开始恢复了往日的灵气,诸多不公她都不想去抱怨。
  小蕊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宁,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你是叫杨蕊吗?”
  “嗯,你比我大,以后我叫你江宁哥哥”她觉得自己跟江宁有种非常自然的亲近之感,至少此刻两人油然而生的笑容,不惨半点瑕疵。
  正在捣药的江宁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称呼他。
  “经脉逆转,心肺骤停!小风你坚持住,成败在此一举了”药老把焦虑都写在了脸上。
  凌风在苦楚之中挣扎:奚华云道长那一卦终于要应验了,小蕊,哥哥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封心截脉,破死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