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说,我听
轩和堂内院这边的动静显然惊动了神农峰上的弟子,院子外头渐渐地就热闹了起来,听声音是有人在往这边赶。
柳墨此时迎着月光面向林檎,她脸上的神色一览无余,可林檎在她眼中看不到丝毫对黄芩的担忧,这不该是她的墨师姑。
沉默半晌后,林檎朝着柳墨点了点头,说:“我信。”
随后她抬手便甩出了几道金色符箓,那符箓一飞出去便隐入了门上,原本开着的门砰的一声自己合上了,一瞬间将外面的声音都隔绝开了。
紧接着,林檎收手于胸前,双手结印,她脚步一动,一朵巨大的并蒂莲便在她脚下缓缓盛开,金色光华顿时充斥了整间屋子,耳边有轻微的嗡嗡声,脚下并蒂莲的花蕊里旋转着各托起一块阴阳鱼符。
柳墨当然认识天华璇玑阵,但她却好似没看到林檎放阵一般,突然转身而去,又重新坐回了软榻边。
等到施施然坐定后,她侧头看着林檎,轻声说道:“小檎,这个故事很长。”
意思是,你也坐吧。
林檎没动,抄着手站在原处,看着她说:“墨师姑,说吧。”
柳墨不开口,只是继续温柔地看着她。
地上躺着的黄芩脖子上此刻还在汩汩留着鲜血,她却视若无睹,丝毫不心疼,只是固执地注视着林檎,等她坐过来。
而林檎与她僵持了一会儿后,实在是看不过眼,便干脆先俯身手掌一拂过黄芩的脖子,帮她暂时先止了血,随后几步走到软榻边,坐在了柳墨对面,手掌撑在腿上,正襟危坐。
其实事情到这一地步,眼见着黄芩这般模样,林檎也就大概能确定问题是出在柳墨的身上,那么无论柳墨接下来要说什么,其中真实性都是有待考究的,毕竟林檎自己本身就是个喜欢随口胡诌的人。
如此一来,两人其实都是在试探对方,只不过柳墨选择以退为进,而林檎却选择了开门见山。
柳墨垂眸,思忖了片刻后,轻声说道,“小檎,若我当真说是被胁迫,只怕又显得虚假了,不如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起初,是陈师兄主动来峰上找我,话里话外都在抱怨……”柳墨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似乎是打算全盘托出。
陈玄机抱怨的,无非是峰上一些琐事,柳墨虽然不想应付他,但到底是抹不开面子,不好同他交恶,于是一来一往间,陈玄机便往千机峰跑得更勤了些。
直到后来有一天,陈玄机突然神色兴奋地来找柳墨。
“柳师妹,你可有想过何为天道?”陈玄机当时是这么问的。
柳墨彼时正在千机峰正殿一角的玉桌旁抱着自己的千机偶做调试,闻言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陈师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陈玄机几步过来,跨坐在柳墨对面的椅子上,声音有些高亢:“方才我见过了一件神物,心神荡漾不止,这种雀跃……我思前想后,也只有柳师妹能和我分享一二了。”
柳墨停了手里的动作,看向陈玄机的目光带着些探究,沉默良久后,她才回答道:“天道即无常,一呼一吸,皆为天道。”
陈玄机摇头,似乎是对她的答案不甚满意,他抬手抚须,问道:“柳师妹你不妨细想,我们寻常说,天道垂怜我正道修者,是以降下天道业障以惩戒那些有悖人伦逆天而行的魔修,使其修行艰难,如履薄冰。”
“可若当真是这样,为什么满手鲜血的夔然之流还能苟活于世?这魔道当真就是逆天而行吗?”
陈玄机这一席话降得柳墨来了兴趣,她将千机偶小心放在一边后,看着陈玄机道:“陈师兄这话倒是说得新奇,我道门修者勤勉有加,自然是得天道垂怜,而魔修罔顾纲常,逆天修行,强化灵气为魔息,是以天道才使其每一步都是极为艰难。”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你说到夔然之流,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天道留一线生机于魔修,本就是纲常伦理。”
陈玄机抚掌一笑,说:“所以我才问柳师妹,何为天道?”
他连问数次:“即便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那其一也是留给我等正道修者的一,而非魔修,魔修若当真是逆天而行,天道又凭什么留其一,将其与我等一视同仁?为何不直接一到天雷业障劈个干净?”
“既允许魔道修行,那魔修便不算是逆天者,和道门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陈玄机颇有些自傲,似乎是觉得自己堪破了什么,瞧着柳墨的眼神都带了些志得意满,他在等柳墨附和。
然而柳墨只是微微一笑,问:“所以陈师兄是想和我分享什么,又或者说探讨什么?”
陈玄机抬起手臂搁在桌上,凑近了些,脸色带着神秘,他压低声音说:“柳师妹可知为何这千百年来只一个飞云前辈飞升上界?”
柳墨瞧着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了点,问:“为何?”
陈玄机兴奋地一拍桌子,说道:“因为,神州大陆的灵气是有限的!”
“哦?”柳墨挑眉。
“柳师妹莫要不信,我既然敢开口,便是掌握了实证。”陈玄机信誓旦旦。
柳墨点头,说道:“那不如陈师兄给我仔细讲讲。”
“我等修行凝滞数年,迟迟不得勘悟,并非我等悟性不够,而是这神州大陆上的灵气根本不够孕育出下一个飞升者!”陈玄机口出狂言,一字一句如惊雷打在柳墨心头,然而她却只作面色淡然,等着陈玄机继续说。
“所以,只要这片土地上还在不停地诞生修者,这片土地上的灵气就会被无限地分割,稀释,而我们将至死不得大道。”陈玄机说到此处,脸色又痛又惧。
柳墨抬眸看他,问:“师兄这副论调,我倒是以前曾听过几耳朵,不就是那些末法派最喜欢挂在嘴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