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六
林静低头用小勺搅动着咖啡，带起的漩涡虽小，却如同生活的涟漪在一方小天地里，慢慢漾出一层又一层的圈圈，扩大、融合、碰壁，乐此不疲。女子抬眸微笑：“好了，不要再说我的那些烂事儿了，听罗琳说我家安安终于找到自己的Mr.Right了，据说那男人是T城目前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说说你家那位吧，让姐姐我也高兴高兴。”
林安心心底忽然生出一丝钝痛，眼中带了迷茫。“我也不知道，他很好，真的很好。”林安心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里。“好到根本就不属于我。他有个未婚妻，十年了一直都没找到，就在昨天应该是相认了吧。静姐，你说我爸妈当初怎么起这么个名字呀？所有的好运都在名字里用完了，名字里一直安心，感情里却不得安心。”接着细细把自己和谢安晨以及林安晴之间的过往说了一遍。“除了我哥，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大姐不知道这件事。静姐，你觉得我该放弃吗？不是不爱，而是没法再爱了。够倒霉吧！”
林安心伸出双手，在眉间抚过，只留一丝苦笑。林静有点意外，罗琳只告诉自己，林谢二人男才女貌、郎情妾意的，怎么会忽然就生了这种变故？犹豫了片刻，决定诚实以告。“你真的想听我的意见？”然后不待林安心回答一径说了下去，好像害怕自己会失去说话的勇气。
“这两天我反省了一下我自己，我觉得我虽然也会爱人，但更爱我自己，所以容不得自己受一丝委屈。我有一个同事，明知道自己老公去商场选衣服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营业员，两人一直暧昧不清，她居然装聋做哑了四年，直到那男人提分手。”林静耸耸肩，林安心一脸不可思议。
“散了吗？”“没散，两人就这样彼此煎熬着。我问她为什么不放弃？她说：‘内心还有一丝留恋，一丝不甘，想为孩子留一个完整的家。’”“这样的家完整吗？”“我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说至少在不知道的人眼睛里是完整的。”林静轻声叹了口气说道。“可这样真的有意思吗？”林安心很困惑，早忘了自己的问题。
“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有的人更爱别人，而有的人更爱自己。安安，你和我都是更爱自己的那类人，归根结底或许我们都有点自私。有了不可解决的矛盾，首选的是放下爱人保护自己。怕自己被辜负，那就及时收手，是我们这种人的选择，至少我是这样的。你也勇敢不到哪儿去，不想为自己和爱人争取一把，甚至不用知道林安晴和谢安晨之间是否会产生超乎男女的情谊，就判了这个男人死缓。我觉得多数是因为爱得不够多，不够深，还没到放下矜持和自我的那一步。”
林静伸过桌面，拍拍林安心的手背。“安安，你不要急着做决定。想想我说的话，林安晴的事情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去解决，就算你们散了，像林安晴那样浓烈的女孩儿，不见得会和谢安晨走到一起。人们都说启民的小谢董，无论管理还是学术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听你一说，还是个谦谦君子，我劝你莫要放过。”还待再说，林静接了通电话，脸色微红，看了眼林安心，应和道：“我和安安在一起，这就过来。”
林安心心头一片混乱，盯着林静离开的方向，半天不能消化林静刚才说话的内容。在林安心自己的认知里，一直没把自己和有点自私联系在一起。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大公无私的类型，但遇事还是愿意多为别人想上一二的，听林静的意思，在这件事上，自己更多考虑的是自我，没怎么替谢安晨同志打算。可是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多替林安晴考虑点算是自私吗？
一个声音忽然在心底小声嘀咕：“林安心，你做这一切真的是为了林安晴吗？不是为了你那矫情的自尊？”另一个声音忽然又冒了出来：“在恰好的年纪，遇到原以为恰好的人，结果发现这个恰好不是为自己准备的，难免失落。人家的正主儿回来了，与其到最后不得不走，不若现在就离开，潇洒又漂亮！”……心底的念头纷沓而至，天啦，不能再想了。
林安心忽然回眸，看到窗外牵着小女孩走过的明媚女子——乔伊姐，她没看到自己，低头对着沫沫微笑，很快走出了视线。
那时候，乔伊姐的父亲病重，二十八岁的乔伊放弃学业回来接手父亲的公司。也是那一年，十七岁的林安心和乔伊成了忘年交。还是那一年，乔伊满面春情，连林安心这个孩子都感受到了她的快乐。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安心依旧记得乔伊第一次提起张宇恒的表情，晶亮的眼睛，愉悦的表情，欢快的语气：
“安安，我喜欢上一个人了。他叫张宇恒，生得很好。”乔伊忽然捂脸傻笑。“他不是孔武有力的男士，凡事都恰好的那种。恰恰柔和到可以抚触我的心尖，却不阴柔。张伯病了，他来代班，坐在车里。对，就是那一眼，他抿唇沉思的模样，就如同漫画中穿过浩瀚长空的美少年，让我怦然心动。安安，我觉得我恋爱了，快点祝福我吧。”
许是被乔伊的快乐感染，林安心放着好好的功课不做，听乔伊絮絮叨叨说了一下午的张宇恒。